等到王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下午的这一觉他睡的并不是很好。
本身刚上夜班三四,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下午虽然容易入睡,但是整体睡眠质量还是比不上晚上正常休息。
而且到了七八点钟,吃完了晚饭年纪比较大的大爷大妈们,也开始了他们的唯一运动爱好——广场舞。
跳广场舞不可怕,可怕的是地点就在王鸽家楼下。
王鸽所在侧卧的窗户正对着楼下的那一片空地。他只能伴随着“苍茫的涯是我的爱”渐渐醒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在“什么样的歌谣是最呀最摇摆”中再次迷糊过去。
对于上夜班的人来,这是一种最大的痛苦。但王鸽并不能什么,或者去做什么,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广场舞大军中的一员。
或许王鸽以后会渐渐习惯这种声音,但绝对不是现在。
晚上十点半,楼下的广场舞接近尾声,而王鸽则揉着红肿的双眼起床——他该上班了。
由于今是三叔出殡的日子,父母白忙了一,早已睡去,王鸽便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他们,刚到厨房准备给自己搞点什么东西吃,却发现锅里放了母亲留出来的晚餐。
这是特意为他留的。
王鸽心里一阵感动。为了保持长时间清醒,王鸽吃了饭之后洗了个冷水澡,这才匆忙出门,赶公交上班。
可能是夜班三零一路公交车并不路过沈慧的家,这几上夜班的时候,王鸽并没有遇到同样上夜班的沈慧。
晚上上班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只要路上公交车不出什么时候,王鸽按照时间出门乘坐公交,那就绝对不会迟到,不存在为了打卡而狂奔的情况。
十一点多的夜晚,是很少会堵车的。
在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王鸽就抵达了车队办公室,打卡换衣服。
孙成德一向来的很早,早已经在办公室里坐着,手里拿着笔,刷刷刷的写着什么。中班人员还没到下班时间,铁大致、徐林等人都在办公室里填写一的出车记录。
王鸽所熟悉的这些同事凑到了一起,实属难得,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脸色不太对劲啊,家里的事儿我都听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谢光端着塑料茶杯坐到了王鸽旁边,声道。
王鸽点了点头,“没事儿,看得开。”
换完衣服的他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耳机里便又响起了来自于护士站的通知。
“车队请注意,车站北路锦园区十一栋有人婴儿在家中高烧昏迷,具体情况不明,请求出车!”
王鸽蹭的站了起来,其他人则都是没有动身。
有王鸽在车队,永远轮不上别人出车。
中班同事将车钥匙扔给了他。“油量充足,跑车站北路没问题,今晚跑得多,明再加油也行。”
王鸽点头应声,拎着自己的水杯就往外跑。
徐林望着王鸽的背影,摇头咋舌,“这哥们到底知不知道跑的多也没提成?”
铁大致快走几步,对着徐林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操着东北普通话道。“完蛋玩意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摸鱼?”
“这不是没事儿嘛,有事儿我肯定出车去!”徐林还有点不服,摸着自己的脑袋,只铁大致心狠手黑。要这句话,他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自己居然犯了乌鸦嘴的错了。
还没来得及把刚才的话给吐出去,他的耳机里就又响起了通知声音。
徐林苦着脸,换了别的出车目的地,他还能舒服些。可是这次通知里的事发地点是个KV,徐林也是老司机了,现在的时间是半夜,出事地点在KV就意味着病人十有八九是个喝醉了酒的。
徐林对于醉酒病人可算是有心里阴影了,在上白班的时候他就接了一个中午喝醉酒的病人,那个祖宗抡着的酒瓶子几乎砸在了他脑袋上,还差点被吐了一身。
这回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就又都看向徐林了。谁让他刚才信誓旦旦的保证来着。眼瞅着快下班了,居然接了这么个活,徐林只能认栽,抄起钥匙甩着满身肥肉迈着笨重的步伐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王鸽已经在急诊部大门口接到了出诊的医生李文广和护士白楠。
李文广上的也是中班,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下班了,这个时候来了出诊任务,上夜班的大夫们还没准备好,他也就只能跟车出诊了。
在所有人上车之后,王鸽马上再次起步,按下接警按钮又马上抓起通话器进行汇报。
“李大夫,这点儿了还出诊啊!”王鸽道。
李文广话不多,用手理顺着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头发。“日常加班呗。”
对于他们来,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要不然三十多岁的李文广的脑袋上,也不会秃成这个样子。
锦园区位于湘沙市东北部,与医院距离比较远,有八公里左右,行驶路线需要穿过市中心。接近十二点的湘沙市市中心仍旧热闹非凡,但行人较多,车辆减少,总体交通情况比白还是要上不少。因此王鸽在通过这一部分区域的时候还是比较快的。
警灯与警笛交相辉映,在黑夜中尤其显眼。
区大门已经关闭,值班保安非常敬业的没有休息,王鸽顺利的进入了区,并且在保安的指引下找到了十一栋。
对于这趟出车,他还是心存疑虑的。根据他所得到的信息来看,病人是个婴儿。
一般婴儿患病,当父母的心急如焚,基本上会选择自己开车或者打车去医院,而且婴儿身体很,方便携带转移,有个大人抱着送到医院就行,把救护车叫到家里的情况很少。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户人家没有车,这个区附近也打不到出租车,叫救护车也情有可原。毕竟不能指望所有的父母在孩子生病的时候都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准确判断。
“三单元五零三!”王鸽把救护车停在了楼下,下车帮忙抬推车。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电梯,来到五层的三号房间。
这个屋子的防盗门上还贴着双喜字,大红色褪成了粉红色,还蒙上了一层灰,看来这家的喜事儿过去了也得有个一年半载了。
屋子里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声响。李文广的脸沉了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婴儿患病,第一反应就是哭,哭声震才正常,至少明孩子还清醒,有感知能力。可这楼道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要么就是孩子已经失去意识无法发生,要么就是房子隔音效果太好了,外面听不到声音。
当然,后面的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三十多岁的李文广也已经结婚有了孩子,虽然聚少离多,但是他知道只要是孩儿的哭声,再好的房屋隔音都没用。
王鸽赶紧敲门,屋里的人开门很快,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跟王鸽差不多大。脖子上还有几道红红的抓痕。
男人一见是大夫来了,赶紧让开了身子。
这个房子是个户型的,顶多也就七十多平,王鸽一行人拎着急救箱推着车子进入屋子里,客厅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一进来王鸽就觉得这家里乱的不对劲,筷子和碗从厨房被碰到茶几下面,碎瓷片撒了一地,水壶被丢在了沙发上,茶几上的花瓶也倒了,地上还放着两个枕头。
一片狼藉。
李文广进了里屋,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坐在床边,双眼红肿,正在用酒精给孩擦拭身体。
王鸽这才明白过来,这对有了孩子的年轻夫妻这是在家里吵架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屋子里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了多少遍别叫医生!你还真把救护车喊来了?咱们孩儿没事儿!他们都是骗子,越是大医院就越是大骗子!庸医!”女人顺手把床边的奶瓶冲着男人甩了过去。
所有人听了女人的话都懵了,目光聚焦在男人身上,男人也不话,满脸无奈,这事儿几句话似乎也不清楚。
床上的婴儿呼吸轻浅,皮肤泛红,李文广走上前去,掏出听诊器。“让我先检查一下吧。”
“有什么好查的?我宝贝肯定没事儿,你们这群大夫就是会把病成大病,乱用药,坑我们的钱。”孩子母亲拦住李文广,不让他靠前。“你们走,我宝贝不需要大夫!”
李文广心急如焚,又不知道该些什么。
“姐,孩儿看着这样子应该是在发高烧,甚至有可能陷入昏迷,必须找到发烧的病因才能对症治疗,你这样使用稀释酒精单纯的物理降温,只能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白楠也忍不住了,同样作为女人,她自认为自己劝人比较有效,可对方听完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鸽来到孩子父亲旁边,声的问道。“哥们,你这什么情况?”
男人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一拍大腿。“自打这孩子生下来,我老婆就有点不对劲。两前孩发烧,我就带着去了医院。大夫一查,是肺炎,要输液打抗生素。我这老婆一听就不肯了,坚决拒绝治疗,愣是孩子没事儿,要带回家自己治!你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你才脑子有问题了!”孩子的母亲一听老公这么自己就急了,破口大骂。“你听那群穿白大褂的吸血鬼瞎?我宝贝又不咳嗽,哪来的什么肺炎?知也网上都了,大夫就是乱开药,这抗生素用多了,可是要有抗药性的!对孩子生长发育不好!”
知也网是近年来兴起的一个知识经验分享的网站,上面有很多大神级的人物匿名回答一些行业专业相关的问题,也会分享作为某种特殊职业的一种体验。
这个网站早期发展的比较好,风气不错,学术风格严谨,被很多人奉为神网站。
可是近期知也网上被爆出,有那么一部分人专门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表演装,故事经验经历都是编出来的,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也有人恶搞了知也网的标语:“知也,分享你刚编出来的故事。”
王鸽叹了口气,跟李文光对视了一眼。一孕傻三年,这句话虽然粗俗,但是不假。怀孕生子会对一个母亲很大的影响。
怀孕期间生理激素的紊乱,还有生孩子这件事对心理上的刺激和压力,都有可能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
她们或许会变得偏激,倔强,不能明辨是非,而且异常敏感,容易受到刺激和蛊惑。
而大多数人在孕妇九月怀胎生子之后,关心的却是孩子的安危,往往忘记了母亲需要同样的关怀。
看来这个主儿就是网上的那些段子和过激言论看多了,有点被洗脑的意思了。
“大妹子,肺炎并不一定会咳嗽,一般都表现为疼痛,声音嘶哑,呼吸不畅和疼痛,孩又不会话,我相信之前大夫是拍了胸片,验了血,再根据疼痛感觉来进行诊断的。滥用抗生素虽然会导致抗药性和不良后果,可是有病咱们要治啊!对症下药,控制剂量,算不得什么滥用的!”李文光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们都别了,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知也网上大神都了,医院的大夫都是有药物提成的,有医药代表给你们送礼,你们才大把大把的给病人开药。”孩子母亲挡在孩儿跟前,不让众人靠近孩子。
“这……李大夫,怎么办?”白楠愣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李文光对着王鸽使了个眼色。孩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现在还真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太太,你不给孩子治病,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你要负法律责任的!”王鸽眼里的道,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电话。
实在劝不动,那就只能让警察过来进行调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