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逝去的灵魂终将在另一个世界中得到安息。
来自于江岸丽都已经心肌梗死三次的老人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其实大家的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当然姜大爷也是如此。
他曾送走过无数人。
他也曾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早就已经看透了。
也许活的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
王鸽并没有亲眼看到死神把灵魂带走的画面,但是这个病人并没有给他的镇魂牌增加数字,这意味着抢救无效,而且既然死神已经拿出了生死簿,那就代表着在灵魂不逃跑的前提下,肯定是要被死神带走的。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救不回来的。其实王鸽很想再到急诊部去看一眼姜大爷现在状态如何,但一回到车队办公室,就接了一个转院的任务,等到出车回来之后,姜大爷早就已经离开急诊部大厅了。
姜大爷对于他来,对于大多数急诊部的医生、护士、护工和救护车司机来,就像是亲人一样。大家在工作的过程之中认识了他,这个老人每年都要往这里跑好几次,九成以上都不是为了自己,早就已经熟悉。
谁见了他都会亲切的叫一声姜大爷,热情的打招呼,大家早就已经对这个心系别人安危的老大爷敬佩不已,因此谁也不想让他出事,甚至不想让他难过。
但是世事无常,有些时候一件事并非全力以赴就能够得到好结果的。无奈和遗憾的感觉充斥和穿插在所有人的人生之中,不可避免。
王鸽呆呆的坐在急诊大厅分诊台的旁边,喝着茶水,享受着暖风空调,像是在翻阅临床医学和急救相关的书籍,可是双眼无神,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到了下午四点就是下班的时间,而且第二王鸽早晨并不用早起,因为到了换班的时间了。
从明开始,王鸽就要从下午四点上班,然后一直到晚上的十二点钟。救护车司机这个岗位,工作内容和工作强度并不会随着班次的改变而改变,因为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急症爆发,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作死。
下午班对王鸽来甚至更加轻松,晚上一点多钟到家,早晨睡到十点多起床,还可以保证足够的睡眠。而上班的时间是在下午,也就意味着他几乎拥有一整个白的时间可以陪家里人,或者干干家务。
由于父母都已经退休,在家里又闲不住,王鸽赚的比较少,现在家里没有存款,买房子是想都不要想了。现在王鸽的母亲赵雪芹在家里做一点面食,然后通过自己的关系,拿到市场上去卖,父亲王建成则是打下手,两个人每忙里忙外,纯收入居然比王鸽还要多。
王鸽之前一直忙工作,一直没发现这件事,直到某一他在家中的厨房里发现了一个大电烤盘,才知道了这件事。当听到赵雪芹想要给自己攒点房子钱的时候,王鸽的心里一阵心酸,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没用。
王鸽的户口在父母的户口本上,而由于限购政策,户口本上也只有户主能买房子,但是户主王建成已经退休,贷款不方便,王鸽想要单独户口搞出来,除非自己有一套房子。
这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虽然作为一个本地人,王鸽没办法自己买房,而想要自己买房,必须把户口搞出来,而搞户口又需要一套房子!
王鸽居然没有购房资格!
而且就算是有购房资格,王鸽那百分之三十的首付也是交不起的,一个月这么点工资,还房贷也还不起,更别买车了!
这以后拿什么跟兰欣家里提结婚啊!他以前在学生时代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年近二十五岁,再过五年三十岁了,才发现原来这个社会是如此的困难。
连一个爱人的归宿都给不起吗?
想到这里,王鸽自嘲的笑了笑。兰欣在“生前”,嘴里的那个未来男朋友是不是自己,还两呢。
更何况,在两年半以后,自己的这条命,兰欣的这条命,是否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留存,真的不准啊。
虽然事情的结果在赌约成立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改变,但王鸽时不时还会在脑子里面转圈。
放弃了这么多,他娘的真的值得吗?
现在筹码又增加了一个,林颜悟。那个妹子如果能成为女朋友,或者是以后当老婆,肯定是一个极其完美的选择吧。
王鸽直勾勾的盯着书本,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面前的那本书却是足足有半个时没有翻过页了。急诊大厅之中那嘈杂的声音在他看来,更是一点儿都听不到。
这要是让谁看在眼里,都知道这子心事不,可急诊大厅之中人这么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分诊台的那两个护士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应付着各种病人和家属的问题,也是无暇顾及王鸽。
“诶?王,正好你在这,赶紧帮我们个忙!”护工白大姐看到王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像发现了大救星一样。
王鸽条件反射似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白大姐?帮什么忙啊!”
“来,搬点东西。我们护工组都是大妈级别的了,来来回回跑啊,胳膊腿儿都受不了。你们车队里就剩下铁大致在那了,刚才没好意思叫他,正好你在这里了!”白大姐赶紧拽着王鸽,像急诊大厅走廊的深处走去。
那边儿是急诊部的临时重症监护室,一般来了进了急诊的病人,在经过治疗之后需要深度护理,严加看护,不能进入普通的加护病房,而且又不适合移动的时候,就会把病人放入这里的重症监护室。
此时的重症监护室门口,摆了很多白色的箱子,大部分都开着口,有几个护工大姐正在这里收拾,把箱子摆上拖车,田雨晴和白楠也都在这,这些白色的箱子似乎是他们从重症监护室里面的配药室里搬出来的。
“这什么情况?你们要搬家啊?”王鸽惊呆了,这些白色的箱子几乎堆满了整个走廊,虽然有拖车可以搬运,但还是要人工把箱子搬到推车上,然后在推到别的地方去。
估计来回没有个七八趟,是搬不完了。
这些白色的箱子里面也是叮当乱响,在一瞬间就让王鸽想起,上午的时候抢救敌敌畏中毒的病人,田雨晴怀里抱着的那一箱阿托品。
“阿托品?”王鸽指着这些箱子,看着田雨晴问道。
田雨晴点头,“病人还没脱离危险,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是由于口服有机磷,进入消化道吸收太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排出体外,对于身体器官的影响还是有的,所以要使用大量的阿托品来一直维持身体的阿托品化。”田雨晴揉着手,笑着道。“不过现在使用的数量在不断递减了,是好消息。人估计没事。”
“大量……那这也太多了吧!”王鸽还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没办法啊,现在常规的计量都是零点五毫克的针剂,五毫克的大剂量针剂很少,只在兄弟医院里拿了一箱。”白楠满脸的无奈,以前五毫克的剂量还是有的,但是随着近年来药品厂商逐渐减少了生产量,造成医院之中基本上不配备这种剂量。
当医院需要使用大剂量阿托品的时候,只能一个一个的掰开剂量注射针剂的玻璃瓶,一点一点的凑。过程缓慢,十分枯燥,而且很累。
大夫们和护士们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累,只要能把人给救活,再苦再累都是可以的。
但是又有人会了,为什么不把所有瓶子全部砸碎到一个容器里,然后把药液过滤出来呢?这种想法是好的,但是确实万万行不通的。
首先,考虑到这药剂是要往人体内输入的,要在最大程度上保持药液的无菌环境,玻璃瓶子里面的药液是干净的,可玻璃瓶子的瓶身却不一定干净,只要沾染一点不干净的东西,那所有药剂可都是要被废掉的。过滤是不能够消毒杀菌的。
更何况,打碎瓶子还有可能会产生玻璃渣,有些玻璃渣肉眼看不到,过滤可能也过滤不出来,直接注入体内的话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危险!
有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最笨的办法,反而是最稳妥、最靠谱的办法。
“你们这是掰了多少瓶子啊?”王鸽在早晨就掰过这密封的玻璃瓶,他大概掰了七八十瓶子,当时还带着塑胶手套,手上都快磨出了水泡,而且他掰的时候都十分费力,更别这些配药的护士们了!
“大概……从上午到现在,得有个五六千瓶吧。”白楠看了看周围的这些箱子,然后拉起了田雨晴的手。
“我们几乎把所有闲着的护士都叫来了,药剂量才勉强跟得上。田的手都给磨破了。”白楠十分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田雨晴的右手虎口处,贴了两个创可贴,看起来十分疼痛。
王鸽没再话,刚才脑子里面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烟消云散。
就连眼前的这个柔弱的姑娘,韧性都要比自己强!五六千瓶,哪怕是一个人要掰一千瓶,那也真的是要累够呛了,人家不言不语的,就只有一个信念。
少一瓶,晚一点儿,那病人可能要救不回来。
他默默的搬着箱子,一趟一趟的往外面拉,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此以后,王鸽再也不会去想什么值不值的事情。
因为这份工作虽然是王鸽误打误撞才开始的,但是到了现在,所代表的并非只有王鸽本人和兰欣的生命和未来。
车上的所有病人,所有病人的亲属和朋友,他们的生命和未来都捏在了王鸽的手里。这份责任和重担,是不能用值得和不值得来衡量的。
往返了足足八次,王鸽才把重症监护室门口的那些箱子和空玻璃瓶子,都运到了医疗垃圾回收中心。
这些东西并非是随便扔进什么垃圾箱里就足够的,从医院里出来的所有医疗垃圾都有可能会对社会造成危害,所以只能统一处理。
王鸽把推车还回了护工部门的办公室,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护工大妈和大叔们万般感谢,直言要给王鸽介绍个漂亮的女朋友。
王鸽赶紧摆手拒绝,逃过一劫。能帮得上这些大叔大妈的忙,他也挺乐意的,毕竟这些人在医院之中似乎地位最低,也最劳累,并没有人关注他们。同样在一个医院里,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但是介绍对象什么的就算了吧,王鸽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已经顾不过来了。
一看手机,两条微信消息,都是来自于陶米的。
“房子已经买好。”
“望远镜和监控设备已经安装完成。”
王鸽问了一句,“有发现人吗?”
陶米的微信消息回的很快,“我在这屋子里盯着屏幕呢,暂时没看到人。”
“给我发个地址,明我也过去看看。”王鸽笑了笑,陶米这动作进行的还真的是挺快的,正好明换班,上午还能过去看看。不定还真的能够找到沈慧呢!
“哟,王鸽,可算着这你了!这么长时间到哪转有去了,再找不到你我差点就要打电话了!”
王鸽突然听到了有人喊他,赶紧转过头,一看却是何盛。何盛是上中班,到了上班的时间,想要找王鸽拿车钥匙,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
王鸽又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十分了啊?”他下意识掏出钥匙,直接丢给了何盛,“名儿你就是晚班了吧,我中班。”
“咱俩在一个班次,也就那一次特殊情况!”何盛接过钥匙呵呵笑了两声,“赶紧回去休息吧,你有一个二十四时的假期呢!”
王鸽一想也是,赶紧会到了车队办公室,穿上了大外套,拎着大水壶准备回家去了。
可是刚来到公交车站,就觉得胸口这镇魂牌热的发烫,烫的胸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