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候,王鸽居然是认同地府里面的那一套东西的。
人类虽然充满聪明智慧,制定了各种法律法规,但是那些东西毕竟是不完善的,而且几乎做不到尽善尽美。
例如先前的陈克华,杀害警察杀害群众,算是报复社会也好,抢劫钱财也罢,简直是十恶不赦。可是在法律中有一条,叫做数罪并罚。
大概意思就是,抢劫应该判刑蹲监狱十年,杀害群众,死刑立即执行,杀害警察,死刑立即执行。合并下来,其实陈克华身上所犯下的罪责是够他死个十次八次的。
可是无奈,他的命只有一条。枪毙也好,注射死刑也好,只能进行一次,进行一次性赎罪。这一次性赎罪是不可能将他身上的罪责全部洗清的。
人类还是太过于心软了,人都死了,你还想怎样呢?
相对于这一点来说,地府世界的规则和套路就更符合心里要求了,死了没事儿,灵魂抽出来,先严刑拷打几十年,再去血色芦苇之海当上几十年苦劳力,只给最少量的血色芦苇药丸维持能量体存在,平时的能量体几乎都是半透明状态的,更别说消耗能量到处瞎转悠了。
可别以为这样就能够轻松放过,这还不算完呢。压榨完了劳动力,等到阳寿到了的那一天,陈克华的灵魂便会直接被湮灭,然后成为血色芦苇之海的一点点肥料,当做别人维持能量的药物,永远不会再参加轮回。
这种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也没有过新生活的权利。当然,由于陈克华不是死神,也不是执法者,只是留存在地府之中遭受折磨,因此他的记忆不会被抹掉。他会知道,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和理由是什么,然后抱憾终生,永无翻身之日,后悔也晚了,留下的就只是绝望。
一辈子的绝望。
直到做到这种程度,王鸽才会觉得,陈克华的罪责算是洗的差不多了。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罪大恶极之人。还有另外一种人,就像是今天的赵昊的父母。
虐待老人,虐待儿童,对于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造成永久性伤害,甚至是威胁到孩子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毁掉他的一辈子。
但是就算是报案成立,进行立案调查了,情况属实,也只能按照孩子身上的那个骨折部位的“轻伤”论处,可能会剥夺监护权,然后判刑一两年。
毁了人家一辈子,才判个一两年?是个人都知道,罪责和处罚是不匹配的,这也真是法律的漏洞。
而有的人,强奸妇女,只判个三四年,甚至是未成年人不予进行刑事处罚,对受害人造成了永久的伤害,出狱之后照样作奸犯科,法律有某些不公平的地方还是十分明显的。
以前王鸽有地府世界,就算是知道了以后也不太了解地府世界之中对于灵魂的惩罚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所以在碰到度罪犯进行抢救的时候,虽然动作上不会产生任何迟疑,但是心里面总归是不舒服的。这是作为一个医疗工作人的职责,已经按照标准程序去干了,至于心里怎么想,那组织上可就管不着了。就算是忍着恶心,也得把活给干了。
但是自从王鸽了解了地府世界的运作方式之后,这方面的心理压力已经减少了很多。
每个人都是逃不过的,就算是逃脱了道德,逃脱了法律,也逃不了自己的内心,逃不掉来自于地府的惩罚。
让王鸽真正的感觉到幸运的是,自己爹妈教育的好,自己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大好人,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大坏蛋,死了之后用不着遭受灵魂的折磨。
由此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王鸽所指的世界,并非只是人类世界,而是包含了天界、人类社会和地府。
而可以预见的是,大多数人类的目光是短浅的,只能看得到生前的东西,却看不到时候的东西。没办法,没有人能够描述另外两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是王鸽也只去过地府而已,天界是什么样子,他还真的有点儿期待呢。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总有一天他要去天界转一圈。就像是先前那种去地府前的预感应验了一样,他的预感其实都很准。
到了那个程度的话,还不知道天界和地府之间的争端要恶化到什么程度呢。
“王鸽,里面什么情况啊,大晚上闹闹腾腾的。”铁大致望着王鸽从急诊大厅那边儿回来,又探出脑袋去,看了一眼停在急诊大厅门口的两辆警车。“出事儿了?”
“虐待老人儿童的,警察给带走了,没太大的事儿。”王鸽笑了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你还是第一次遇见呢?”铁大致看了王鸽一眼,“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你遇不到的事。”
王鸽撇撇嘴,拉开椅子坐在了桌前,从抽屉中取出出车记录本,“这么长时间,我已经遇到了不少奇葩了。”
“后面还有更多等着你呢。”何盛刚刚出车回来,收起了笔,填完了自己的出车记录,“夏天了夏天了,大街上喝多了的真是越来越多了。刚拉回来一个喝多了摔跤的。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真摔的就那么巧,蛛网膜下腔出血,等我和曹大夫到那边儿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抢救了三十多分钟,一点儿活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人也没带回来,直接找了殡仪馆的人。家属来的倒挺快,正跟死者生前一起喝酒的朋友打架呢。”
何盛把腿翘到了桌子上面,透过窗户看着夏日夜空,“你说这都图了个啥啊。”
办公室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铁大致来到了门边,也看着外面的天空,“我以前在海青省当兵的时候,那天上的星星可比这个漂亮多了。现在……啧啧,凑合吧。”
五月份的湘沙市天气十分美好,春天已过,夏天将来,气温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气息,却也还未迎来炎热。与此同时,雨水也是最少的时候,偶有雷阵雨,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晴天的,晚上天晴的时候,在夜空之中居然还能偶尔看得到十分清晰的星星。
这在光污染十分严重的湘沙市是特别宝贵的时刻。
如果有人恰好在五月份来到了湘沙市,便会觉得湘沙市的人简直就是太过于矫情。什么夏天热的不行啊,热的要死啊之类的,根本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只是五月是最具有欺骗的一个月,虽然感觉上是到了夏天,但还没真正的进入夏天,最起码对于湘沙市来说是这样的。
热的时候还在后面呢,八月中旬太阳简直是晒的人出不了门,绝对会让这些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们吃个大亏——如果他们能一直呆下去的话。
王鸽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写起来也挺烦的,只是个记录而已,每天都在重复。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都这个点儿了,除了林颜悟,应该不会有人发来信息了吧?
王鸽还真的是猜错了。震动提醒并非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条短信息。当他看到这条短信息的发送者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朱乐天?”王鸽轻声喊了出来,好在身旁的人都在抬头仰望天空,并没有往他这里看,也没有听到他所发出的声音。
朱乐天是一名卧底警察,而且已经英勇牺牲了。王鸽所存的这个号码,也只不过是这名警察在黑社会犯罪组织里面所用的假号码。甚至,连朱乐天那个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个死人,怎么会发来信息?王鸽清楚的记得,当时为了调查取证,朱乐天遗体身上所有的物品,都是被警方带走的,负责人是任方。而那个任警官也是朱乐天唯一信任的人。朱乐天临终的遗言,也是让王鸽将自己肚子中的秘密,交给任警官。
他咽了口唾沫,点开了那条短信息。
“我需要帮助,去医院找你,五分钟以后到。急诊大厅门口。”短信里面说道。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事件,这让王鸽回忆起了当时找刘崖帮朱乐天缝合手臂伤口的情形,勾起了伤心往事。那个铁一般的汉子拥有最坚强的意志,也有最正义的内心。
可惜的是,他已经牺牲了。
那么正在用这个手机号码的人是谁?王鸽颤颤巍巍的点击屏幕,回了一条短信。
“你是谁?”
这条短信并没有得到回复。就在王鸽纠结的这一会儿,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既然对方说五分钟之后到,那么还有两分钟!
王鸽心中又判断了一下,如果对方是什么黑社会组织,通过某种关系拿到了朱乐天生前所有的手机卡,顺藤摸瓜找到了他,是来报复的,完全可以通过短信把他骗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再进行什么犯罪活动,想要在医院急诊部的大门口去做什么事情,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这才八点多钟,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儿吧?
更何况,在医院这里,还能算得上是王鸽他自己的地盘。
这人应该不是过来害自己的。
王鸽若无其事,故作轻松的站了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心中的紧张和疑惑,“我去大厅转转,这边儿也太热了。”
铁大致点了点头,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了一句,“遇见事儿别瞎掺和,身体才刚好。”
王鸽轻笑一声,“我惜命着呢。”他慢步走出了办公室的门,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就马上加快了脚步。
对方说的是五分钟,现在已经四分半了。王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便看见有有一个年轻人正冲着他走来,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夹克,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十分不稳,眼神也很迷离。
王鸽能够看到,他的手捂着肚子,裸露的小臂上还有纹身。
原本在急诊大厅的门口,看到这种人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会以为这个人肚子疼,急性肠胃炎前来就诊,不会过多的去关注,而王鸽盯着这个人的正面,便发现他右手捂着的肚子上,正从指缝之中渗出血来,他的身后还有不少的血迹!
他突然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人,发短信的就是他!
这个时候他也管不了对面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了,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他。
“兄弟,什么情况?”王鸽伸出一条胳膊驾住了他的肩膀,跟他一起慢慢移动到急诊大厅里面,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似乎看不出是什么样的伤。
“我的那个大哥,没白相信你。”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只比王鸽大一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王鸽差点拉不住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他倒在地上,情急之下只能寻找帮手。田雨晴从护士站走向了第一急诊室,不行!不能找她!必须要找自己最信任的人!
眼神一转,沈慧从他的前面路过,就跟在田雨晴的后面。而沈慧也是鬼使神差的看了王鸽这里一眼,发现他正在扶着的那个人有问题,还用不着王鸽说什么,夹着自己的记录本就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王大仙,你这又是搞什么幺蛾子?”
“哪个急诊室还有床位?”王鸽没多解释,直接问道。
“第二急诊室,里面没人。”沈慧见王鸽什么也不说,也不多问,王鸽扶着的那个人很明显是晕了过去。
“我把他扶进去,你去找大夫。”王鸽点头,空出一只手从旁边取了一个推车,将人放到了推车上。
沈慧趁着这功夫转身离开,可王鸽又叫住了她,“等会儿!你……”
可没想到沈慧头也不回,继续着自己的动作,然后说道,“我知道,不找别人,找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