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王鸽总是会想起江岸丽都的老年互助会,想起姜大爷。
要是这种孤寡老人身处江岸丽都,是姜大爷老人互助会的成员,那么病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姜大爷,再由姜大爷报警。
姜大爷会手持病人家中的钥匙前来开门,然后在医护人员抵达之前,妥善的照看病人,并且准备好身份证、医保卡、银行卡等必备物品。
如果运气好的话,姜大爷那边儿还会有病人的病史记录,更加方便医护人员对病人情况的诊断和判断。
而且姜大爷的手机一定是二十四时开机,他有办法让自己在半夜十二点钟还能接到电话,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需要帮助,姜大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赶过来。
然而很明显,展览路社区里面是没有什么老人互助会的,而挡在王鸽面前的那道坚固异常的防盗门,变成了救助病人最大的阻碍。
王鸽再次拨打了报警人的电话,但是并没有人接听,无奈之下只能按下110电话,准备报警,寻求民警同志的帮助。
民警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报警人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应该会有这个防盗门的钥匙。实在不行,民警也会最快的联系开锁公司,寻找专业的开锁人员打开这道门。
但是无论时间多短,王鸽和崔志刚还有关凤霞都在担心着病人现在的情况。毕竟现在屋子里只有病人一人,而且处于不能接听电话的状态,很有可能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甚至神志不清。
距离报警到现在王鸽他们抵达现场,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若是普通的摔倒晕厥那还好,最怕的就是老年人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心脑血管疾病,心肌缺血、大脑缺血或者是脑出血的情况下,心脏细胞大量衰竭死亡、脑出血引起的脑部水肿,只要时间一场,不死都要丢掉半条命,对于身体造成的伤害绝对是不可逆的。
就算是侥幸能够捡回一条命,以后的生活质量必定会大幅下降。
最要命的是,王鸽不知道死神是否已经出现在了附近,甚至直接出现在了屋子里,他可不想在打开门之后,看到的是一具被死神提取了灵魂的躯壳。
报警电话接通的很快,王鸽按下拨号键之后的两秒钟就马上有人接听了电话。
“这里是110报警中心,有什么能帮您?”电话那边的接线员声音沉稳而专业。
“你好,我是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救护车司机王鸽,现在位于展览路社区十三栋三单元六零一号房间门口。十分钟前我们接到出车通知,六零一号房间内有一名老人在家中身体不适,是病人自己打的报警电话,但是到了现场之后,屋内的病人可能是晕倒了,我们没办法进入房间内进行救治,麻烦您能不能找民警到现场来协助开门,如果能联系上病人家属那就最好了,时间长的话要马上找开锁公司的人过来,速度必须要快,病人现在的情况我们……”
王鸽的语速极快,在急诊部救护车队进行培训的时候,孙成德在讲台上曾经专门过这种情况,在报警的时候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明地点和时间,这样会大大的提高警务人员的办事效率,方便他们展开工作。
可还没等到王鸽完,那边儿的接线员就开了口。
“司机师傅你好,请稍等。”电话那头的声音断了几秒钟,响起了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随后又有几个人的对话,接线员这才对王鸽道。
“司机师傅,你还在吗?”
“我在,请。”王鸽竖着耳朵听着。
“现已查明,大约十分钟前我们接到湘沙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报警电话,要求协助搜寻病人所在位置,联系病人家属,地点就在你那里。我们已经联系了家属,但是家属赶到现场时间可能比较长,考虑到病人的安全,我们派出了两名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并且在征得了家属同意之后找了最近的开锁公司。他们已经于八分钟之前出发,上一次的情况汇报显示他们已经接到了开锁公司的专业人员,应该马上就要到你那里了!”
“谢谢地!”王鸽感叹了一声,指挥中心那边儿还是有先见之明,“明白,太感谢你们了!我和大夫都在这里等着了!”
王鸽刚挂掉电话,六零一号房间的对门就被楼道里的响动和声音吵了起来,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开了房门,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三个医护人员。
“大半夜的,吵什么啊!让不让人睡觉了!”很显然,这个中年男人对于自己被吵醒非常不满,但是看到门口三个人都身穿医院的制服,王鸽的手里还拿着担架,大夫和护士还戴着口罩,他那种不满的火气还是压下去了不少。
“哟,不好意思。您对门一老太太在家里可能犯了毛病,打了电话叫救护车,但是现在联系不到人了,估计是晕过去了。您这边有她家里的钥匙吗?或者是她亲属的联系方式。”王鸽赶紧赔笑,想要从邻居这边知道些什么。
中年男人一听是对门的老人出了事,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毕竟人命要紧,吵点也没什么了。
况且大家都是邻居,这中年男人对于对门那老太太的印象还不错,见了面都笑呵呵的打招呼,如今听到邻居除了事,内心只是感慨人生无常。
这老太太没什么毛病,为人谦逊和蔼,除了喜欢在外面捡点纸盒子、空塑料瓶摆放在楼梯间中积攒起来卖掉,会把楼梯间稍微弄乱一点之外,几乎没什么毛病,都是笑呵呵的。
经过他的提醒,老太太虽然仍旧会捡一些废品回来,但是楼梯间里面收拾的却十分干净。
“老太太七十多了,健忘,之前会把她家里的钥匙放我家里备份一下,忘带钥匙可以直接来取,我总是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也就答应了,老人家信任我,咱也不能干坏事儿不是!老太太人心善啊,经常会喂个野猫野狗什么的,捡点废品赚点零钱,家里楼梯里打扫的也干净。可是上个月她大女儿来过,听这事儿之后狂敲我门,骂我居心不良,把钥匙给要回去了,还换了一把锁!当然了,我没她闺女的电话……”
中年男人拍着脑门,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摊上那三个闺女啊,这老太太还真是命苦!”
“还有三个闺女呢?怎么能把老人独自放在家里,居然没有人陪护,这么大岁数了。”关凤霞皱着眉头了一句,她的母亲还不到六十岁,她还有事没事跑过去看一下呢。
“别提了!这三个闺女来的次数很少,轮流来。来了之后就是看一眼老人死没死,不洗衣服不做饭,不打扫卫生,看完就走,甚至连点生活费都不留。我经常跟老太太,实在不行告她们去,老太太听不进去啊!”中年男人好像想起了点儿什么,又赶紧道。
“这些年,老太太生活费都是一个男的给的。男的三十多岁,每个礼拜都来一次,不是这家的女婿,好像也不是儿子,应该是远房亲戚吧。每次过来都大包包的拎着吃的穿的,一呆就是半。嘿,这男的一来,老太太就高兴了,乐的比她闺女来都高兴!”
几个人正着话,楼下便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于这栋楼是老房子,只有六层,下面有人在跑着上楼梯,上面的人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王鸽与崔志刚对视一眼,看来是民警和开锁的人来了!
十秒钟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身处夏季制服的民警和一个拎着工具箱的人气喘吁吁的上来,三人都满头大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楼层楼一口气跑上来,对这些人还真是个挑战。
民警平时也劳累惯了,脸色稍微好一些,那开锁公司的人却眼看着不行了,嘴唇发干面色苍白,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扔,先喘了几口气,“得,大半夜把我弄起来,爬六楼,我上学那会儿都没这么跑过!”
不过他嘴上虽然念叨,手上却是没闲着。在接到警察寻求帮助的电话,得知了一个封闭的屋子里面有一名老人生死不明,他就赶紧从床上怕了起来,也顾不上老婆骂孩子哭,直接套了衣服就出门。
人命大于,用自己的这点能力能帮助别人,甚至是救别人的命,何乐而不为?
熬个夜而已,没什么的。
“锁了吗?”开锁匠擦了一把汗,打开了工具箱抬头问着众人。
现场的所有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而那对门的中年男人却开了口。
“老太太的习惯我知道,睡觉肯定不会用钥匙锁门,但是会从里面用那锁反锁一下。”
开锁匠皱了皱眉头,“如果只是普通的关上了门没有钥匙还行,用钥匙锁门也还可以,锁的反锁是最难的,用万能钥匙根本打不开啊……”他选取了一下自己的工具,找来找去,又抬头问道。
“既然是救人,那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来了!”
“当然了!不要进行多次尝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门打开。”民警在旁边道,“如果要破坏什么东西,我们负责给你协调,绝对不让你担责!家属已经同意了,我们有110中心的电话录音!”
“那行!”开锁匠把手里的一把玩意直接丢进了箱子里,取出了箱子之中最大的一个家伙——便携式冲击钻。
“凿墙推锁簧?”王鸽看了一眼那的手持冲击钻,看过人装修的都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凿墙的,不一会儿就能把墙面搞个洞出来。
开锁匠点了点头,“这是最快的办法了,可能需要十分钟左右,墙壁凿开之后我还要从里面解决锁的问题,这锁簧是锁在门框里的,反锁的门直接推锁簧是没办法将反锁状态解除的。”他回过头去,将电源和延长线交给了对门邻居的中年人,“劳驾,借个电。”
“十分钟?”对门那中年男人喊了一声,然后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喊道。“你们等会儿啊!”
这人的老婆也醒了,见自己的男人不回来睡觉便出来查看,中年男人回了屋子也不管她,直接跑去了储物间。
“大晚上的,你疯啦?”中年男人的老婆喊道。
“救人要紧,别叨叨!”中年男人回了一句,从工具间中拿出了一个大家伙,插上电之后拎了出去。
门外的众人这才看到,中年男人居然拎了一个大号冲击钻出来。“你那的顶事,我这大的,三四分钟能给你这墙打个对穿!”
“这个地方,对准了,我需要一个拳头能伸进去的洞,不用打个对穿,只需要击穿门框附近就行,剩下的我来!”开锁匠一看这中年男人体形健硕,就是专业的,而自己的专业是开锁,并非凿墙,这种大型设备他没用过。
“爷们之前是搞装修的!吃饭的家伙还能用呢!”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想不到搞装修的还能救人!他双手抬起冲击钻,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压紧,使得钻头在工作的过程中不易偏移,对准了那开锁匠指示的位置,按动了电源的开关。
冲击钻的噪音震耳欲聋,回荡在整个楼梯间之中,而钻头墙面、砖头、钢筋混凝土结构剧烈摩擦,粉尘四散,大家一时之间找不到防护的东西,关凤霞给在场的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正在进行作业的中年男人享受了特殊待遇——开锁匠亲手给他戴上了口罩。
口罩的防护作用有限,最起码能防止粉尘吸入。
而钻头很快与门框边缘进行了接触,金属撕裂的声音带着火花一起喷涌而出。冲击钻的抖动让中年男人胳膊和肚子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但是他体形健硕,虽然冲击钻震动力度很大,在他的操纵下却没有任何失控的情况。
事实上,中年男人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自己这部分的工作,他一刻都没有停下来休息。
直到开锁匠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冲击钻,“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他脑门上的粉尘早已经与被汗水冲出了几条道子,便抬起胳膊一视同仁的抹了一下,留下了灰黑色的印子。
“受累了,老哥。”开锁匠点了点头,取出了奇形怪状的开锁工具,对那墙壁和门框洞里的锁簧展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