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算的面面俱到。这世上本是行有余力之人才能这般,若是忙得脚打脑后勺的救火,拆东墙补西墙还忙不过来,如何还会考虑隔夜是否还有余粮?
一语让龙树的信念将要崩塌、竭力让单飞束手,女修还能用眼角余光查看着破鼓的方向。
她知道白莲花一定会出手。
破鼓终响,却少了当初的决绝激昂。
女修立即道:“白莲花,我知道你想出手帮单飞和鬼丰,但你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
白莲花纤手微颤。
眼前的局面出乎她的意料,鬼丰只是在一个空间游走,她饶是诸多呼唤,竟始终无法联系到鬼丰。
她一直是按照鬼丰的指示来行事,没有了鬼丰,眼睁睁的看着单飞和女修缠斗,她却无能相助。二人的身法飘忽迷离,彼此间难以分割,她只怕出手反倒伤了单飞。
“你虽是出自白狼秘地,侥幸得到我的传承,鬼丰也将你隐瞒的很好。可惜的是……万事有利有弊,你的阅历还是太浅太浅。”女修轻叹中似有惋惜之意。
白莲花虽是不服,可却无从反驳,比起女修来,她岂止是阅历差了很多?
“我知道你一直试图联系鬼丰。”女修连出数刀,瞬间飘移数丈,还能如常道:“可你始终联系不上他的,对不对?”
白莲花醒悟,“你封住了姜叔叔的回应?”
女修淡然道:“若非如此,你如何到如今还是听不到他的半点声息?我知道你和鬼丰之间有独特的联系手法,可惜的是,我的手法亦是独特。”
略有凝顿,女修又道:“没有鬼丰的指点,你不过还是无知的女子。”
白莲花满脸通红,握着破鼓的手瑟瑟发抖。
“你不敢出手的,因为你非但怕误伤了单飞,还怕伤了孙尚香。”女修言语如针般,“你自然心知肚明,你若伤了孙尚香,单飞一辈子对你都是不可原谅!”
白莲花只觉得双手冰冷,她知道女修的没错,当初她哪怕要挑战孙尚香,也要在单大哥不在的时候,若她真的伤了孙尚香,她如何还能站在单飞的身前?
“但你还有希望。”
女修的声音突转轻柔,“你很聪明,以你的头脑,只要耐心等待的话,不定能找出我的破绽。”
不定真是这样?白莲花心中更是犹豫。
女修瞥见空中破鼓的颤抖,知道白莲花的手也是颤抖的,嘴角多少露出丝微笑。就在此时,单飞突道:“女修,你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他话间左冲右突,接连避开女修的数刀。
女修眸光微凝,随即笑道:“难道胜券在握的是你吗?”她语带嘲弄道:“单飞,不能不,你的悟性还超过我的想象,你如今还能和我抗衡,更可引以为傲,但你应该知道……我终究还是不想杀你罢了?这本是我答应过孙尚香的事情。”
“真是这样?”
单飞远没有女修那般悠闲,却还是坚持道:“你没有杀我,或许只是因为你的能力也到了极限!”
女修眸光微寒,随即轻声道:“哦?”她只是轻吐一个字,其中的轻蔑看来就能全盘否定单飞的判断。
单飞却不气馁,“我本不知道你真正的实力,可你对白莲花进行言语利诱,就开始暴露你声厉内荏的弱点,你若根本不在意她,何必和她这般废话?”
白莲花芳心巨震。
“你难道从未听过不战屈人之兵的手段?”女修淡淡道:“她毕竟也算是我的传人。”
“你谎!”
单飞质问间连躲数刀道:“孙尚香、晨雨都是你的传人,可你对她们如何?”瞪着玉容凝寒的女修,单飞急声道:“你不是不战,而是力量也用到了极限!因此你如今只能困住鬼丰却不能杀了他;因此你只能用幻境挡住夜星沉诸人,言语克制龙树;因此曹棺、巫咸僵持不下,你却始终不能出手再助。”
“你真的要我对曹棺出手吗?”女修淡然道。她言语轻淡,可其中的压力却是不可言喻。
“你不敢出手的,是不是?”单飞并不示弱道:“你不敢攻击曹棺,因为你知道还有诗言!诗言不忍曹棺死,因此一直没有出手,可你若出手对付曹棺,诗言如何会不拦截?这样的话,你反倒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因此你故意表现出行有余力的样子,一直在等巫咸胜过曹棺后再和你联手,可是……”
单飞放声断喝:“诗言,你还在等什么?”他知道此间诸人中,唯独诗言没有受到女修的控制。
诗言娇躯颤抖,握住刀柄的双手亦是无力的颤。
女修冷笑道:“单飞,我看错了你。”
“哦?”单飞不由接了句。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们很是不同。”女修讽刺道:“可如今看来,你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两样。我知道,在这里真正能杀曹棺的还有你单飞。”
单飞眉头紧缩。
“但你却始终不肯出手。”女修字字如针道:“因为曹棺是为你们自愿赴死,可你若出手杀了他,此生就无法再为自己狡辩。因此你希望诗言动手,可你不出手杀人,却蛊惑别人去做,那和权术者又有什么两样?”
龙树茫然念道:“阿弥陀佛。”
单飞额头冒汗,却是摇头道:“不一样,并不一样。我知道曹棺如何在想,我若是他,也希望……”
女修冷笑截断道:“你知道曹棺如何在想?你真的知道他如何想的?你莫要自欺欺人了,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谎称知道别人如何去想,然后为了满足自身欲望,代替旁人去行使自身的意志。单飞,你竟然出这种话来,实在……”
“让我失望”四个字不等吐出,单飞已喝道:“女修,你错了,我知道曹棺在想什么!”
话语落,流年光耀。
本是困顿在萧萧月色下的流年蓦地绽放出明亮的七彩光芒,光芒绚丽亦是沧桑的笼在曹棺和诗言的身上。
——十二因缘,起!
单飞五字出,周遭景色陡转,有波涛浩瀚,众人倏然如置身在苍茫的大海之上。海上孤舟中,有一男一女正无语相望。
女子如同精灵般的钟地之灵秀,那男子却是堪比山岳的雄壮。
女修眼角微跳,出手稍缓,她发现自己是故作行有余力,可单飞竟是没有倾尽全力!倾尽全力的单飞,在新月刀锋下,如何会这快用流年重组两千年前的因缘?
单飞始终没有放弃!
旁人不知道那男女是谁,可她女修却是一眼就认得——孤舟上的男女正是刑和精卫!
沧海极远,刑的目光始终多情的系在精卫的身上。
——精卫,我们一别,可能会再也不见。
——我知道。
——精卫……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或许应该由我引开黄帝。黄帝绝不会容忍我们做的事情。
刑的指甲看起来已要陷入掌心内,他有犹豫、更有不舍。犹豫是因为担忧,不舍是因为爱。
——你可以去引开黄帝,我却不能帮蚩尤逃离黄帝的追杀。
那如精灵般的女子言语轻柔,但其中的坚决却是斩钉截铁——刑,黄帝的确绝不会容忍我们做的事情……可是,我们没做错什么吧?
一言落,单飞泪盈双眼。他记得晨雨也曾这么过,那时伊人尚有茫然,她不明白没有做错的人,为何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刑凝望着精卫,一字一顿道——我们没有做错!
顿了片刻,刑补充道——异形人的出现虽是个错误,可让异形人出现本是所有人的决定。异形人也有生存的权利,黄帝却想将他们全部掩杀,这本是错上加错,黄帝没有道理这么做!
精卫笑容灿烂——我们既然没错,那我们怕什么?
单飞泪眼朦胧,宛若又听到晨雨坚决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单飞,你要信我!
伊人有了坚定之意,那时她已知道要和单飞分别、不忍和单飞分别,但她终知道要如何去做——遵循本心去做,追求自己信仰的结果!
刑眼中盈泪——可我真的怕。
——你怕我死了?精卫直言不讳道。
刑默默点头。
精卫轻轻上前,吻在刑的唇边。一吻虽不过蜻蜓点水般,可这世上的很多心意本不能用分量来衡量。
——我若死了……
——我替你复仇!刑嗄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向黄帝挑战,然后……随你到地下。
——我若死了……精卫眼中隐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只希望你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诗言落泪。
曹棺亦是泪流满面,他就那么痴痴的凝望着诗言,艰难道——诗言,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杀了……我!他不过是了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看似已克制不住体内的巫咸。
“女修……”
诗言握着刀柄的手蓦地不再颤抖。
女修霍然色变,后退间已经离开单飞的纠缠,单飞微怔,他只是要阻挡女修的上前,不想女修会主动退后。
“在你的眼中,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你可利用的工具。”诗言落泪道:“因此你永远也不能体会,爱一个人很难很难,可哪怕艰难的让人粉身碎骨,却还是会让人无悔无怨。”
泪水凄然的垂落,尖刀毅然的前刺。
流年苍凉。
诗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