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奔上东方明珠,禹白还是奔上了八十层楼的玻璃。
准备在日方合作商的房间里偷点可能有用的资料,但不能轻视对方下榻豪华酒店的严密安保,他不会轻视科技,也不想用变身术粗暴地夺取VIP房卡乘电梯打上楼,所以,他最后就选择了一个貌似更加简单无脑的方式——直接从外面跑上来。
网络里很多简单的资讯就是动动手能获取的事,算好房间,他一路走马观花地踩过一块块强化玻璃,最终准确无误地翻入名叫岛田健太郎的日本人的客房。
将高空的气流甩在身后,落入阳台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温度宜人,灯光舒适,客房纵深的空间很大,古典的家具很好地阻挡了里头可能探过来的视线。
禹白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恰是漫展里他扮演自己角色的那一张,终归不是正版,无视重力的急速奔行里,被风吹得稍微有些歪。
不确定里头是否有隐蔽的摄像头,禹白来之前就随手戴上了。
“我只是借点东西看看,这可不是犯法……”从窗外大盗一样降却着不负责任的话,禹白轻手轻脚,刚想直接进入卧室敲晕掉倒霉鬼早点结束时,却发现他好像来得有点不合时宜。
……
白雾蒸腾,夏子怔怔地看着水流冲过肌肤,很多事情浮起,泡沫沿着玉石趟过了,然后熠熠生辉地吸入深渊,她披着名叫ser的外衣,却未有过自觉,她想到一个问题,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听见女生背后议论的惊慌,也是穿上洛丽塔时蜂拥而至的好感。她为了学会贵族学校里的时尚,为了不孤身一人感受那被卑微的眼神。
校园人生里,一个人始终奇怪地逆流,真空,不合群,人们便认识了这个人,每次满面笑容地走在团体里,夏子看到那些扫过的目光,依然会紧张不已,她不想成为幽灵。
盥洗台上传来震动,她看向手机,可爱的壳面上有很多费尽心思的细节,这应该无人知道的夜晚,她不想接电话,只想让确定失去的尽快消失。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从水汽里脱身出来,翻过手机。
水一下突兀地滴在了屏幕上。
夏子吸了口气,按掉了通话,但紧接着又是同样的画面。
她不耐地拿起来,“喂,妈。”
“刚才电话怎么没接啊……闺女,放假了今饭吃了没?”
又是这种无聊的对话。
“吃过了。”
“我看气预报气温马上凉了啊,你学校里记得衣服穿多点,上次看你回来穿的那种校裤,太薄了,而且改的那么难看的……”
那是脚裤,女生都是这样改突出瘦腿好看的。没有与以往对话的展开有太多不同的地方,无非是问过吃过没,穿衣服,学习成绩……她心中也和以往同样的展开升起无由烦躁,乃至更加强烈。
她学到的百搭交谈,或是软萌无脑的二次元语气永远代入不到和父母的对话,不辞千里将她送入这里,辛苦与期望,带来的只有生疏和距离,那贫穷与富有的鸿沟,最终造成两个世界的人,她早已走得很远了。
“第二个学期和同学相处得还可以吧,你以前还有好几个班里的学生一个人吃饭……”
拜托,这是多久的事了?
冲洗的水流刷不走她积沉的烦躁,脸上不见懦弱和假笑,她会在女同学不屑反驳观点的时候不在意地笑道“是吗这样啊”,也能在死宅们面前嘟嘴卖萌,然而不论是S圈的夏子,还是高中生的合群女孩,面对最为亲近的人时却只有敷衍的“哦”,“嗯”,一直应付的“还好”,“还行吧”。
哪个才是真的她,心翼翼维持生态的肯定是假的,那此时的呢。
“哎,闺女你在洗澡啊?”电话那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不禁埋怨起来,“这么晚了才洗澡,要早睡的啊,打扰室友也不好啊,还有洗澡的时候手机……”
夏子握着手机,看着周围的金碧辉煌,终于无法忍受地加大音量,“烦不烦啊!”
对话每到此便会哑然结束,那头沉默了一下,“那个你爸把这个月生活费转到你账上了,不用惦记着省,想吃什么就买知道不……”
这笨拙朴实的话,让夏子的胸口一下塞满了她无法描述的情绪,真实现实的嘲讽里,她生出更加强烈的烦躁来,什么都不懂,自顾自话,真,气笑,太无语了,还有不能的委屈。
“行了!我知道的,没事挂了。”夏子打断了永远重复的没有意义的对话,四十多岁的女声习以为常地停下来,在嘟嘟嘟的忙音到来前什么都没再。
夏子颓然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花洒,白雾蒸腾,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难受地捂住眼睛。
时间像水一样流逝到远方,城市的夜晚里,有时无人知道那是泪。
……
“哎,你平时去哪个甜品店啊?”
“啊,那个,我不知道,我半个月前刚来魔都……”
“哦,你是外地人啊。”
“……你穿上这裙子,哇好好看,我拍个照,简直就是splay啦!”
“男生都在看过来诶!”
这是一个并不如何悲伤的故事,如果有镜头,就闪回女孩的几个引发思想转变的画面,因为涉及了喜欢的领域和性,护短和固有教育就让人不适。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事情,不用羡慕也不用大为指使吧。
夏子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机械地擦完身子,穿上“要求”的衣服,等她抬起头,她已经以羞耻的姿势坐在了床上。
时间的流失在此刻又变得缓慢,那个日本人只穿着裤衩躺着,夏子拉着上身的黑色棉衣,盖住腰间的最后防线,裹着黑丝的双腿跪着,曼妙的曲线和肉感暴露在灯光下,她没有兴趣理解奇怪的要求,“开始请女上男下,表现地强势一些”。
只是她意识到她真的来到这一步了。
所有安慰的话都是骗人的,所有转移注意力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价值观都是纸糊脆弱,她拉紧了衣摆,手指捏到发白,心中升起无数的慌张。
日本人闭上眼,开始自顾进入演戏的角色。
她愣愣地低着头,很多事情再次浮起,那个自欺欺人的问题冒出来。
一切都是由她自己而起。
夏子拉到亵衣,内裤缓缓褪了下去。
最后尊严扔掉的时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妄,湿润噙满了眼眶,在这坦然下只是一无所有的时刻,她也清醒明白,她什么都没做过,一直在被卑微着。
城市的夜晚,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面前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正要空空扔掉最后的尊严,没有任何温暖的事物,到头来,她其实依旧是孤身一人。
她停了下来。引发这一切的,不是贵族学校,不是议论的惊慌,不是男生的好感,只是她懦弱无能,是虚荣心在不断作祟。
从未有过的自觉,脑海里掠过粗略看过的动漫,她记得一些人不期待什么回报不在意他人目光地兴奋谈论着,他们不抱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投入到喜欢的事物里,她内心有时在羡慕那些死宅。
对了,夏子想到漫展里偶遇的少年,舞台上一瞥的神级S,她强颜欢笑的环境里那是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她也有寄托的事物。
对自身愤怒,鄙弃的烦躁冒出来,而这股没由来的烦躁让她想到了父母——那两个人到底懂什么啊?每只会重复没意义的问题,没有知识,以为照顾好了,烦躁热火遇油一样变得升腾,几分钟前的话语回响起来,不要省钱……知道有多可笑吗,那些打来的生活费,知道够买女儿的几只口红,几件衣服?
泪水珍珠般掉落下来,那股燎原的情绪有如火在燃烧。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日本人疑惑地睁开眼,他看到褪去一半的内裤停在双腿上,被黑色棉衣盖住的风景让他双眼蒙上欲望。
怎么不脱了。
夏子咬着牙,双手颤抖用力,却是无法再褪下去一寸了。面前的日本人露出鼓励的微笑,更加卖力地角色扮演。
“啪!”
她突然鼓起了全身羞耻和勇气扇出一巴掌,丑陋的面孔,同样是打向痛恨的自己。
“对不起,我不干了!”
夏子拉起衣服,离开日本人的身子,毅然下了床。
“**!”
然而叫做岛田健太郎的日本人大骂一声,反应被打了耳光后就是极度的恼羞成怒。
日本人矛盾深沉,面孔复杂,在外能彬彬有礼弯腰鞠躬,对内也能撕下面具完全释放心中的欲望。
岛田健太郎伸手抓住夏子的衣服,就是狠狠一扯,摔回床上。
“**!”还在着夏子听不懂的日语,那糟糕的身躯就想扔掉一切斯文地压上来。
“救命啊!”
这灰色的交易里,夏子并不完全是受害方,但她没有想法再去管那么多,面对用强她奋力挣扎,同时大声叫喊,以期望外头有人能听到帮她。
可精神的变化无法给物质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岛田健太郎缺少运动的身体对付柔弱的夏子依旧是足够了,密闭的环境里叫喊是没用的,夏子咬紧牙关,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推开对方。
翻下了床,她踉跄起身跑向一个方向,追上来动了真火的岛田健太郎一脚踹过来,夏子身形飞倒,撞在了一张红木家具的一角上。
疼痛伴随剧烈的眩晕,夏子觉得好失望,同时也好失败,力气流失的时候,她渴望的心灵里神奇浮现的竟是她那虚构的寄托。
原来她是那么羡慕死宅们。
视线跌在柔软的地毯里,一双不在认知中的脚出现了,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真的好神奇,她竟然抬头看到了狐狸面具,朝名禹白。
……
禹白以为他打扰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好事,之后他却发现不是这样。
床上的女孩让禹白愣了愣,是不是太巧了。还剩下点印象的面孔,又是那个用痴女目光看着他的本子的少女。
想到在展台看到对方进入休息棚,信息汇聚起来,他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大致。
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那名漂亮女孩的选择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只能让人无奈一下。他只是一个外人,没有理由和必要干预或是想太多。
他和环境融为一体地潜匿着,犹豫着该不该打断别人,理解归理解,但听活春宫是不可取的,还没等他想完,喧闹声和打斗突然而至。
“混账东西!”
“救命啊……”
“你个【哔——】,我要【哔——】!”
那日本胖子发火了,女孩用尽全力在挣扎着,禹白皱起眉,确定这不是什么恶趣味。
欺凌的吵闹听久了让人感到聒噪,禹白呼出口气,算了,就马上把两人都打晕好了,反正本来也是这个剧本。
他静静走出藏身之地的时候,没想到女孩会跑向她,然后撞到了家具的一角。
禹白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起巨大力量反悔这一切的女孩倒在了他面前,黑色的长发铺开,四目相对,禹白记住了那望来的楚楚眼神。
女孩意识消失,陌生人诡异地出现,房间突然变得寂静起来,岛田健太郎气息未平,他惊愕地指着戴着暗部面具的禹白,大脑一片混乱。
“你,你……”
“虽然你帮我弄晕了一个……”禹白从地上收回视线,语气冷下来,“但放心,我会好好敲晕你的。”
这个夜晚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变故,禹白走上前,日本人被未知的恐惧瑟瑟发抖,他最后是受不了疼痛地晕过去的。
事情的结束并不会有什么变化,来这里的目的没有改变,随手把人丢走,确认房间没有摄像头,禹白开始找起一个公文包里的资料。
翻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下来。
禹白偏头望向倒在地上的女孩,没有浓妆,没有嘟嘴,只是可爱的脸像安静睡去,良久,他叹了口气。
客房到处都是需要善后的地方,禹白苦恼了,“怎么搞的,我又不是正义的伙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