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情况怎么样?”
诊室里,宋清歌站在一旁,有些紧张不安的望着正在给战祁做检查的医生。
关了手里的手电,医生抬起头道:“声带看不出受损,也没有明显的创伤,应该是大火中受到了烟呛,所以影响了发生,输点液,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
“就是说情况不严重对吗?”
“是的,没什么大问题。”
宋清歌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按在心口,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战祁转头看了看身旁如释重负的女人,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已经昭示出了她担心他的模样,看样子她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这个认知倒是让战祁心里顿时一暖。
直愣愣的视线让宋清歌有些莫名,转头看着他奇怪道:“怎么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战祁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当然,他这个时候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
因为身上和腿上都受了伤,所以他也不能走路,还得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
宋清歌把他从诊室里推出来,一边走一边道:“不能说话倒也挺好,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少发言。”其实她心里是想说,他不能说话简直是老天有眼,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免得他一开口就是恶语相向。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生生吞了回去,这个男人心眼小的时候也不是一般的小,她还是不要没事找事比较好。
战祁忽然伸手拉住了轮椅的手刹,轮椅停滞不前,宋清歌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急忙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然而战祁只是蹙眉望着她,脸上满是恼火和不悦,一副看着仇人的模样,但他现在又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用一种怨念的目光死死盯着宋清歌,就像是恨不得把她吞掉一样。
这个死女人,以为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他就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么?
见他只是盯着她看,宋清歌更加莫名其妙,蹙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战祁又看了她几秒,忿忿的别开了视线,一把推开她,笨拙而生涩的摇着轮椅往病房的方向去。
宋清歌看着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忽然一瞬间恍然大悟,嘴角含了一抹笑,大步向前追了两步,脸上满是笑意。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傲娇,再加上现在又不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所以就显得更加傲娇了。
战祁偶然一抬头,便对上了她含笑的眸子,她的笑容温暖又柔和,和她十几岁的时候如出一辙。先前还阴郁满布的心情,阴霾顿时一扫而光,他的脸色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罢了,说不出话就说不出话来吧,这样倒也好,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开口怕是又要说出让两人都尴尬的难听话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口是心非的人,或许这也是老天给他一个教训,过去总是他对她恶语相向,让她无地自容道说不出话来。现在则让他短时间之内都不能开口,只能听她说。
两人回到病房,战祁在宋清歌的帮助下回到病床上,她转头去跟医生要了个本子,把本和笔放到他身上,对他道:“这个给你,如果想说什么,就写下来。”
战祁拧眉看着她,伸手拿起来前几天她用来解闷的ipad,噼里啪啦的打了几个字放到她面前。
“老子只是暂时失声,又不是哑巴了!!!”
加粗放大的黑色字体,后面又加了三个感叹号,足以看出他的内心有多么愤懑不平。
这个死女人居然让他拿笔和纸写下来,真当他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吗?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愿不说,也不想用这种表达方式。
宋清歌蹙眉看着他,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再说你现在跟哑巴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音刚落,战祁立刻横眉绿眼的瞪着她,也就得亏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否则的话,照他的性子,一定又是一顿骂。
宋清歌见他这样,立刻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是不嫌烦你就打字好了。”
战祁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低头在ipad上打了几个字出来,“知了怎么样了?”
“她没事,小七一直在身边照顾着,万幸的是虽然着了水,但是也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烧,所以也没有引起其他的并发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战祁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打字道:“那就好。”
宋清歌看了他几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想知道时豫怎么样吗?”
按理说,他当时那样奋不顾身的去救时豫,已经很能说明他还是很重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的,现在他既然醒了,所以也有可能会想要知道时豫的状况。
战祁的脸色微变,随即却摇了摇头,在屏幕上打了两个字出来:“不想。”
那个时候之所以会飞身去救时豫,完全是一种本能,就是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像有了意识一样,飞扑了上去。
到底是他的亲弟弟,就算是有千般不好,万般辜负,可两人曾那样相依为命过,血浓于水不是说着玩玩的,他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真正剪断和时豫之间的牵绊。
但剪不断归剪不断,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谅他。
以时豫做的那些事来说,先是剥夺了知了第一次换肾的机会,后来又搞出这一场绑架的戏码,害得他受了伤,导致知了第二次换肾的机会也没有了。光是这两件事来说,他就一辈子都不能原谅那个混蛋。
时豫恨他当年放弃,这一次他替他挡了两次伤,也算是把曾经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了,所以他怎么样,战祁一点都不想知道。
见他脸色很是坚决,宋清歌也就不想多事了,毕竟对于时豫,她也是有怨念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好一会儿,战祁才低头在屏幕上打了些什么,然后把ipad放在她面前。
屏幕上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仍然是放大加粗的字体,三个字几乎占了整个屏幕,看上去就像是三块石头陡然砸在眼中一样,让宋清歌的眼睛生生发疼。
这三个字,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想对她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而现在,他对不起她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说出来,也不只是为了哪一桩,哪一件。
她抿着唇转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哽咽道:“你要是真的想真心诚意的跟我道歉,就等你能说话之后亲口跟我说,这样算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本以为他会生气发火,却没想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随即打出来一个字。
“好。”
战祁的身上一共中了两枪,虽然都没有伤及要害,可是却也伤了元气,再加上他为了保护时豫,腿也被船顶的铁板砸到了,所以也受了伤,大概得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地行走,只能靠轮椅代步了。
这个男人平日里不可一世惯了,如今突然不能说话也不能走路,就连吃饭都得让人喂,完全是一副废物的待遇,着实让他觉得很是抑郁。
他大难不死,下面的几个弟弟虽然也很庆幸,但是看到自家大哥出来进去还得让人推着轮椅,实在也是滑稽得很。好几次战毅看着宋清歌推着轮椅带他去花园里散步的样子,都险些憋不住笑出来。
要不是怕战祁好了之后剥了他的皮,他怕是就真的笑出来了。
他住院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让知了来看过他,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希望自己在那个丫头眼中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形象,不想让她看到爸爸这么狼狈一面。
可一段时间没见他,知了却还哭着闹着要找他,实在没办法,小七只好把她送到了医院来。
彼时恰逢宋清歌刚推他从花园里回来,知了和战姝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小姑娘立刻朝他跑过去,在距离他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惊叹的看着他的轮椅。
“哇,爸爸,这是你新买的车吗?好帅啊。”
小丫头一脸赞叹的看着他,战祁险些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没见过孤陋寡闻,还是故意触他霉头。他都这个德行了,这丫头居然还这幅模样。
一旁的战姝差点就憋不住笑了出来,战祁一个厉色扫过去,她急忙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说:“这当然是你爸新买的车了,玛莎拉蒂呢,厉害吧。”
知了不知道玛莎拉蒂是个什么鬼,但这几天战姝闲着无聊的时候教她认了几个车标,小丫头立刻拉长了尾音,“噢~就长得像猪八戒那个耙子的东西对吧?”
说完又羡慕的看着战祁,“爸爸你好有钱啊,猪八戒有的东西你都有,你是不是猪八戒转世啊?”
战祁:“……”
旁边的两个女人看着他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已经快笑死了,偏生他这个时候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的指向战姝,两指一收,做了一个掐死的动作。
战姝撇嘴,摊手道:“等你什么时候能直立行走再来吓我吧。”
她今天本来也是要回部队的,于是把知了留下之后就先走了。
好久没见战祁了,所以知了一见他就开始撒娇要他抱,宋清歌眼神一冷,立刻训斥道:“没看见你爸爸现在身体不好吗?自己去一边玩去。”
被她这么一训斥,小丫头嘴一撇,哼哼唧唧两声便到一旁看书去了。
战祁看着她们这副样子,心里反倒觉得有些暖,这场景倒真像是严母慈父,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家庭。
尤其是从宋清歌口中说出“你爸爸”这样的称谓,更是让他有了一种被肯定的骄傲感,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哪怕是他签下了一个价值几千万的单子,都没有这种成就感。
以前他一直都没有家的概念,总觉得家就是那个空旷华丽的大房子,直到有了她们两个,“家”对他来说才终于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了。
中午的午饭是琴姨做好送来医院的,虽然战祁已经说过不会追究她的事,但琴姨自己心里却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所以每次都会有些无颜面对宋清歌,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她。
战祁吃饭的口味一向不是很重,特别是不喜欢吃酸的,可知了却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喜欢吃酸甜酸辣。
琴姨送来的蒸饺,小丫头都喜欢蘸着醋吃。
因为被宋清歌训了一顿,所以小姑娘便有些可怜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爹,夹了一个蒸饺准备给战祁喂,宋清歌看到旁边的醋盘,忽然就有些想恶作剧,对知了使了个眼色道:“饺子不蘸醋不好吃,你蘸醋再给你爸爸喂。”
知了有些奇怪,“可爸爸不是不爱吃酸的吗?”
“那是以前,你爸爸生病之后就喜欢吃酸的了。”
知了闻言信以为真,直接把整个饺子都丢进醋盘里沾了沾,递到他面前,“爸爸,我喂你啊。”
战祁看着那个浑身都过了黑醋的饺子,眉心立刻高隆起来,这东西看着都没法看,让人怎么下咽?
宋清歌掩唇偷笑,笑够了才正色道:“战祁,这可是女儿喂你的,你怎么不吃啊?”
知了也垮下脸色,瘪着嘴道:“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喂你啊?”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简直让他里外不是人,战祁深知宋清歌就是趁着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吃了他这个哑巴亏,但是眼见女儿就要哭出来了,他一向最见不得孩子哭,急忙摆了摆手,张开嘴。
“嘿~”
小丫头这才满意的笑了,将饺子送到了他嘴里。
酸是真的酸,战祁酸的眉心都蹙起来了,可孩子偏生还不死心的问他,“爸爸,好吃吗?”
好吃个鬼!
战祁真想骂娘,可是又不忍心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宋清歌心里已经笑疯了,可是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紧绷着,对知了道:“好了好了,你爸爸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吃吧。”
原本是很让人恼火的一件事,可是他看着她孩子气般的脸色,却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人或许就是这样吧,他不爱的时候,只觉得她死了都不能解恨。可一旦爱上,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双手奉上送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