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期间,不管她走到哪里,不管她干什么,沈静和裴姝宓一直跟着,在离她不远处看着她,仿佛她能够破坏整个酒会一样。
“你知道裴老爷子这次酒会是为什么吗?”苏晚拿起一块小蛋糕,咬了一口,有些甜腻,就放下了,端过一杯鸡尾酒轻抿一口去去口中的甜腻味儿。
鉴于温渃漓的“命令”,余杭几乎是与苏晚形影不离。
就是有人过来搭讪,也是保证苏晚在视线之内的情况下交谈。
他拿过一杯酒,没有喝,只是轻轻地摇晃:“谁知道呢。”
说完,他瞥了一眼苏晚,勾起嘴角:“不过肯定与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一手环胸,一手托着下巴,望着来来往往的宾客,蹙眉:“我与裴家并无交情,裴老爷子也就见过几次而已。”
照理而言,于裴家她就是个过路人,如今却请她到场。肯定不简单。
“想到一句话。”余杭端起酒,抿了一口,酒色润深他的唇色。
“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虽然他只说了前半句,但后面的话,不说也明白。
远远地看着招呼宾客的裴悦,苏晚朝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裴悦。”
裴悦见状,与宾客说了声“抱歉,失陪一下”然后朝她走来。“你怎么来了?”
“你爷爷的助理亲自送去公司的请柬,让我务必参加。”她朝裴悦使了个眼色,下巴微扬,朝裴姝宓和沈静两人的房子先拿个递了递,“今晚一直跟着我。怎么回事?”
“问我?还不是你家老公做的好事。”
苏晚闻言,蹙眉。
对上她询问的眼神,裴悦解释到:“不知道杨景然跟裴栋国签了一份怎么样的协议,反正啊,裴栋国拿着协议去找爷爷后,爷爷就同意了让那个女人认祖归宗。”
自苏晚认识裴悦以来,她都一直直呼她爸的名字。哪怕是在公共场合,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从她爸在她母亲去世前不到半年就将沈静迎进门开始,特别是知道裴栋国跟沈静还有一个比她大的女儿后,在他们婚礼举办当天。她当着景城所有的名门贵胄,跟裴栋国断绝了父女关系。
“让她认祖归宗,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请我?”苏晚疑惑地蹙紧眉头:“难不成第一件事是算算那日的旧账?”
“放心吧,她还没那个面子。”裴悦冷哼一声,刚好有裴氏的董事看见她,远远地跟她打招呼,她轻轻拍了拍苏晚的肩:“怕什么,如今谁还敢欺负得了你不成!”
说完,端着酒就离开了。
余杭站在一侧,突然转过身来点头附议:“也对,照现在的情形,在景城确实没人敢动你。”
她知道余杭和裴悦的意思,哪怕杨景然跟她离了婚,只要杨振还护着她,就没人敢对她做什么。何况还有林南风和林君天直白袒护,还有一个温家,还有他余杭。
她现在牵扯的关系太复杂,要动她,除非对方是个傻子。
“我就理解为余总对自己能耐自信了。”苏晚笑着将这个话题结束。
“趁着现在清闲。”余杭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长腿交叠,看着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她坐到余杭身旁,见他直立起身子,说:“聊聊我家小祖宗吧!”
苏晚轻笑,这才是他答应温渃漓陪她出席的原因吧。
这个男人,对温渃漓是:只要是她希望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损人也不利己,他也会达到。
而对于除开她以外的其他人,不管多少大小,总会要些利息和回本的。
她不着急着问他聊什么,反正现在着急的是他。
余杭觉得,假如苏晚有意为难。要想从她这里讨点甜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上次在餐厅,她跟你见后,有些变化。”
“那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不好?”
余杭凝视着手中酒杯里的液体,拧着眉,“说不出来,像她,又不像她,感觉她很纠结,像是被什么左右拉扯着。”
“余杭。”苏晚放下手中的饮品,转过身看着他。
想来,苏晚从没有这样严肃过叫他,大概是受温渃漓影响,所以真把苏晚当做了姐姐。虽然他比苏晚要大上一些,可是……想想温渃漓,恩……算了,也算是姐姐了吧。
他同样换上认真严肃的神情:“你说。”
“你有没有想过,从头开始。”对上余杭疑惑的眼睛,她解释到:“你们中间隔了这么多年的空白,为何不试图从0开始去填满,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对于苏晚的提议,余杭思索片刻,不说好,也没说好,但从表情上看,似乎是接受了:“她跟你说了什么是吗?”
苏晚也不否认,说:“说了什么呢,无可奉告。不过,循序渐进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循序渐进……么?”余杭重新思索着刚才苏晚的提议,重复低喃着。
那边,主持人开场白后,是裴江讲话。
让裴栋国接手集团后,裴江其实就很少出现这种公共场合了,大概是裴家是医疗企业,他本身是医生,比较注重身体的精气神,整个人十分英朗。
“感谢诸位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到场,今日宴请大家呢,主要是为了两个事。”在四大家族掌舵人中,裴江是最平易近人的。“第一件事呢,是我这个不肖子二娶,还在外面有了一个比悦悦大的女儿。对于这点,老头子我很是汗颜。不过,总归大人的错,不应该让一个孩子来承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了。”
说着,他转身看向裴姝宓,朝她伸出了手。
苏晚站在边缘处,远远地望过去。看得出,裴姝宓很高兴,很激动,几乎可以用热泪盈眶来形容。不知道是不是裴姝宓对她的执念太深。在这种时刻,竟然还不忘回头朝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裴姝宓整了一下头发,迈着极其高贵的步子走上台,微微低着头,仿若矜持娇羞。
“来。”裴江虚扶着他,拉着她走到中央,笑着跟大家介绍:“各位,这就是我这个老头子流落在的孙女。这孩子常年呆在国外,极少回来,不懂事。倘若日后得罪了诸位,还望看在我这个老头子的薄面上。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当着景城众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介绍裴姝宓,还言语之间相护,大家自然知道日后该怎么做。
裴姝宓闻言,喜上眉梢,但还是抑制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保持着自认为最优雅的仪态。
裴江和气的性格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谁都喜欢跟他相处,随意,淡然。
“裴老说笑了,我们这些老辈,还跟小辈计较,那成什么样了!”跟裴江差不多岁数的董事们笑着回应道。
“是啊。裴老真是好福气,孙女个个都是才貌双全!”
听到有人夸奖,裴姝宓脸上挽起自豪的笑容,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站在太子上,远远地对上苏晚的视线,十分得意。
“是哈,裴董家的千金,自然是最知书达理的。就看裴悦小姐,既懂事又能干,裴董是多虑了。”
听到后面夸奖起来裴悦,裴姝宓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必须表现的大度,笑得越发的灿烂了。
“这第二件事呢,前两日呢,我这孙女在杨家的宴会上,跟苏小姐起了些冲突。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见,有所耳闻。恰好,我特地把苏小姐也请到了场。”
众人一听,皆是面面相觑,这……刚刚护了孙女,马上就点名闹剧对方。难不成是要为孙女出气?
可这苏晚是杨老爷子和林老爷子袒护的人儿,这裴老是莫不是要为了这刚认进家的孙女跟杨家河林家撕破脸?这……太不值得了吧?!
不就受了点小小的委屈吗,竟要这么大动干戈,看来这外头生的果然有些本事,把裴老哄得服服帖帖的啊!
宾客之中,各人心思各人转。
都看着裴江慢慢从台阶下来,走向到苏晚跟前。“小晚,你怎么站这儿呢?”
“裴董。”苏晚朝他点点头,淡然回答:“远处视野好。”
“特意把你请过来,又把你冷落。是我这老头子的不是啊。”裴江满脸自责地说:“前两日在宴会上,老头子我的孙女多有得罪,还望小晚不要介意。刚好,今日你们都在,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你俩和个好,你看成不成?”
苏晚摸不准裴江什么意思,轻声说:“上次是我冲动了。”
“姝宓过来。”裴江没有接苏晚的话,朝裴姝宓招了招手。
裴姝宓见状,眼前一亮,心道:怎么说我身上流着的是裴家的血,哪怕你跟杨家有渊源,左不过是个外人。相较之下,还能比不过你?
“爷爷。”裴姝宓款款上前,走到裴江旁边,柔声说:“上次的事,苏小姐不是故意的,希望爷爷您别生苏小姐的气。”
一旁的裴悦冷嗤一声,其他的宾客又心思不同,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都到了这个时候,裴江都有意为她出头,还为对方说情,还真是个善良的姑娘,不亏是裴家出来的人。”
裴江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赞赏到:“好,好孩子。”
裴姝宓笑着刚准备谦虚退让一下,就听裴江说到:“当年我家老伴儿重度抑郁,几乎让老头子我难白了头发。还好遇见苏小姐的母亲开导和长期陪伴,才使得病情好转。”
裴江想起老伴儿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朵朵泪花,看着苏晚,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你母亲对我老伴儿的救命之恩,老头子我说什么也不敢忘的。后来老伴儿与你母亲成为忘年之交,以姐妹相称。”
苏晚一愣,她倒是不知道她母亲跟裴江妻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按照这辈分,你叫我一声叔叔可好?”裴江闪着泪花问到。
苏晚抿了抿唇,顺着他的心思叫了声:“裴叔叔。”
“哎!”裴江笑着地应到,比起方才介绍裴姝宓的时候更激动。然后她转过头看向裴姝宓,脸色一敛,严肃到:“姝宓还不快过来给小晚道歉!”
“爷爷?”不仅裴姝宓,就连众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懵了。这究竟是要……?
“还愣着做什么?”裴江沉下脸来,带着几分严厉道:“论辈分,小晚跟你爸爸是一辈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该顶撞她,惹她不快。赶紧跟她道歉。”
裴姝宓完全没有料到,她成为了裴家的女儿。景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千金,却要当着景城大多有着身份地位的人面,跟她一个野丫头低头道歉!
“爸!这……分明是这个女人欺辱我们家宓儿啊,您怎地让宓儿道歉呢!”裴栋国一个不留神,没拉住身边的沈静。
见她才说一句话,赶紧拉过她,省得一起遭殃。他算是明白了,早前就在想,哪怕是有杨景然的协议,也不可能答应得这么快,原来他家老头子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别说不是小晚的问题。哪怕就是小晚,难道她作为一个长辈,连管教小辈的权利都没了吗!”平时笑呵呵的裴江一下子沉下脸来,压迫感徒然降下,不亏是久居高位的男人。“今儿我裴老头子麻烦各位到场,想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如果苏小姐愿意,我裴老头子想认她做干女儿。”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这不明显地打自家孙女的脸吗?前两天被当众甩了巴掌,没讨回来,这紧接着在认祖归宗这一天。自家爷爷抬了打她耳光的女人的辈分。这样以后见了还不得低着头走!
“这是母亲与裴家奶奶的缘分,与苏晚并没有多大干系。谢谢裴董的厚爱,这……恐怕是不太合适。”
看着苏晚一脸为难的模样,裴江又一下子变得和蔼:“小晚觉得不合适,无妨,各位在这里做个见证,以后小晚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裴家办得到,绝不推辞半分;若是谁把你欺负了去,我裴老头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裴江也许是个记恩的人,但她并不认为裴江今日的举动全是因为她母亲当年的恩情。如果想报答那份恩情。这么多年,为何偏偏选在这天。
他不过是想借着她打沈静和裴姝宓的脸罢了。一是没有破坏所谓杨景然签下的协议,二是,他想让沈静和裴姝宓明白,只要他裴江还活着,这个裴家就由他做主,哪怕使了些手段,局面该如何还是如何的!
“苏晚默默无闻之人,需求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倘若真要说的话,倒真有一个。”与其以后抓着今日裴江当着众人许下的承诺,不如现在就用掉。以后两不相干,才最安全。“刚才裴董说让您孙女跟我道歉,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听苏晚这么说话,裴姝宓气得再也绷不住笑意,怒瞪着她:“你!”
“还不快跟苏小姐道歉!”对于苏晚跟着他的想法走,裴江赞赏地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能看穿他的心思,了不得。他呵斥了一声裴姝宓:“莫要让众人觉得裴家没有家教,老头子我教不好孙女!”
裴姝宓抬头看着裴江,一脸严肃坚持;再看向裴栋国,眼神躲闪;而沈静有些心疼。但仍旧选择明哲保身;刚刚夸赞她的来宾,此时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很疼,让她将在场之人脸上嘲讽的笑意看得更清晰。
“看来裴小姐是不愿意,既然这样,那就……”
“对不起!”裴姝宓紧咬着牙齿,低下头,下巴绷得急紧,几乎是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多有得罪。还希望苏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众人都看着苏晚如何回应,是再次羞辱一番呢?还是接受,从此两人“融融恰恰”呢?
却见苏晚只是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裴姝宓,云淡风轻地“嗯”了一下。
这声对不起,不管是她屡次刁难陷害,还是她对杨景然别有用心,她都受得起。
这一声“嗯”,让众人一脸懵逼,这是接受了,还是不满意啊?
“苏小姐都不跟你计较了。还不谢谢人家大度?”裴悦上前,格外“好心”地提醒。
裴姝宓深呼吸一口气,僵硬地撑着嘴角的笑容,说:“谢谢苏小姐。”
“嗯。”她又是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朝裴江点了点头,说:“裴董,我还有有些事,先告辞了。抱歉,还请见谅。”
不像回应的回应,才更是打脸,裴姝宓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淬毒的冷意,苏晚,你让我所有的屈辱,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地还在你身上!
苏晚的退场也正合裴江的意,立马笑着点头:“既然小晚还有事,就先去忙。等你忙完后,老头子我再约你好好说说话。”
苏晚点了点头,果断转身离开。
被人利用了,还上赶着讨好,那叫贱。
虽说裴江今日让裴姝宓当着众人的面跟她道歉。她心里是爽快的,但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当下最好打击沈静和裴姝宓的人,然后利用了,给了点甜头罢了。
她站在门口等余杭去取车。
“苏晚!”
听到这个声音,她揉了揉眉心,这一晚上已经够乌烟瘴气了,能不能让她静静。
“你的照片还要吗?”
闻言,苏晚动作一顿,回头看着裴姝宓,轻轻抿唇。
她并不以为,经过这么一折腾。裴姝宓突然良心发现,就把照片轻而易举地还给她。
裴姝宓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一般而言,谁更重视,谁就会先投降:“我要,你就还吗?”
“还,你苏大小姐的东西怎么敢不还!”裴姝宓脸上挂着冷意,讽刺到。
相比裴姝宓激烈的言辞,苏晚反应很平淡:“那你什么时候还?”
“跟我去取,你敢吗?”
苏晚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带路。
停车的地方,她知道。裴姝宓故意挑了条最暗最幽静的路,在走出小道之前,她突然转过身,一把握住苏晚的胳膊,欺身上前:“苏晚,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地上求我的。”
“是吗?”苏晚唇角勾起一抹不甚在意的笑容,“至少现在还做不到不是吗?”
“你所珍视的,在意的。我都会一一夺走!”裴姝宓整个人融在黑暗里,面目有些狰狞。
她轻笑一声,坦白直言:“我珍视的只有一样,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裴姝宓冷哼一声,甩开她的胳膊,转身朝前走去。
苏晚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有一瞬间,觉得裴姝宓是那么的可悲又可怜。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从小被送往了国外,永远无法认祖归宗。软弱的父亲。自私的母亲,不被承认的生命……她不知道裴姝宓究竟在坚持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只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只剩下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姝宓打开车门,从一个包里掏出相框,递给她。
看着突然这么爽快的裴姝宓,苏晚有一刹那的诧异。
“怎么,不敢接?”裴姝宓挑眉。
苏晚没有回话,伸出手。
在她的手刚要碰到相框的时候,裴姝宓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呀”了一声,手突然松开。“不好意思,手滑了。”
相框垂直落下,玻璃碎得四分五裂,相框中的照片有些狼狈地被压在玻璃碎渣之下。
她顾不上与裴姝宓生气,立马蹲下身去捡照片。她轻轻地拨开玻璃碴,捡起照片,看着完好照片完好无损,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裴姝宓见状嗤笑一声,抬脚离开,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推了苏晚一把。
触不及防的一推,苏晚一下子惯性往前,掌心按在玻璃上,她闷哼一声,疼痛的神经蔓迅速延开来,血溢出,染红了陷入掌心的玻璃。
她听见头顶传来裴姝宓混合着浓浓冷意的声音:“这只是附带赠送。认识这么久,是时候该送你一份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