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然以为她只是流产后又被沈清挤兑,所以心里难受。他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景然!”
听到这个声音,杨景然怀里的苏晚明显身子一僵,立马将他推开。
他有些害怕地抓住苏晚的手,回过头看向裴姝宓:“你怎么来了?”
“听说杨爷爷住院了,爷爷让我来看看。”她笑着说,但看到杨景然身边的苏晚,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
“嗯。”杨景然淡淡地应了一声,拉着苏晚越过她离开。
“景然!”裴姝宓急急叫到。
杨景然顿住脚步,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一起进去看爷爷吗?”裴姝宓期待地问。
“不用了,我们刚出来。阿晚有些累了,我陪她去休息。现在病房里没人,你进去吧。”说完,杨景然便不再停留,揽着苏晚径直离开。
留下裴姝宓一人,盯着苏晚的背影,眼神似乎能飞出刀子来。
杨景然陪着苏晚回到病房,让蒋奇去雲记买了粥点,苏晚吃了一些后,说想回去,被他拒绝了。
他意外地发现,苏晚在病房里,有些烦躁。
“外面风大。等天气好,没风的时候,我再陪你出去走走。”他像对小孩子一样轻声地诱哄:“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苏晚看了看杨景然,她知道,现在说什么,杨景然都不会让她出院的,便只好趟回床上。
杨景然没有离开,让蒋奇把工作文件送了过来,把椅子搬到病床前,一边工作一边陪着她。
她看了他办公一会儿,然后就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她,似乎回到了车祸后复健的那一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第一次下床时,狠狠地跌倒在地,手肘掌心全都磨破了皮,身上的疼痛,不及她心上的万分之一。
大约是梦里太过痛苦,他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后,发现只是一场梦,一切已经过去,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望了望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坐起来想去趟厕所,摸到床头的灯,刚打开,就看见床头趴着的杨景然。
大概人虚弱的时候,真的心理比较脆弱。当她看着趴在床头的杨景然的那一瞬间,她感觉眼眶微热,鼻尖有些发酸。
应该是突如其来的强光,他皱了皱眉,睁眼见苏晚坐了起来,立马站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想上厕所。”
“哦。”闻言,杨景然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小心地扶着她到卫生间门口。
苏晚出来的时候,他还等在门口,像极了以前她逛店,在门口等她的时候。杨景然见她微微蹙眉,以为她不舒服,弯腰将她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然后替她盖好被子,重新坐回椅子,柔声说:“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杨景然眼底乌青有些严重,神情中满是疲惫。此时却极有耐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
她承认,自己遇到杨景然,总是很没出息。
她往里面挪了挪,说:“趴着睡难受,挤一挤吧。”
杨景然闻言一愣,脱掉外套,关了灯,躺到苏晚身边,他侧着身子,尽量给苏晚留下更多的空间。
他伸手揽过她,手放在她的小腹,动作很轻很柔。
小腹突然传来炙热的温度。让她一惊。
感受到她的异样,杨景然立马缩回了自己的手,自责地说:“对不起。”
关了灯后,陷入了一片黑暗,当视线受限,其他的感官格外的灵敏,她听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慢慢的,她的心跳也追上了同一节奏。
在黑暗里,杨景然的声音落在耳朵里,似乎也太过容易让她鼻尖发酸。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继续睡觉。
在所有的字眼中,她最不想听到的字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总是意味着造成的伤害。就仿佛那种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互相伤害,谁都痛苦,谁都难过。
第二天,苏晚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温度,她想,他应该去上班了吧。
她起身,走到洗漱间,放热水洗了把脸,刚挤好牙膏,放到嘴里,就听见杨景然的声音:“阿晚!”
她还没来得及应他,洗漱间就被杨景然推开,脸上是来不及收回的慌乱。
苏晚叼着牙膏,神情带着一些懵,呆呆地看着杨景然,模糊不清地问了:“怎么了?”
杨景然神色一松,笑了笑说:“没事,洗完了出来吃早餐吧。”
她点点头。
洗漱完毕出来,杨景然已经用小桌子摆好了早餐,见她出来,上前扶着她坐到床边,把倒好的薏米粥递给她:“不烫了。”
苏晚舀了一勺,放入嘴里,香甜软糯:“你去买早餐了?”
他轻“嗯”了一声,又倒了一杯热牛奶,放到她手边。
她端起喝了一口,温热顺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得杨景然在,所以觉得这顿早餐格外的美味。
“先生。”蒋奇敲了敲门,扬了扬手上的手机。
杨景然点了点头,跟苏晚说:“你先吃着。我跟蒋奇谈点事。”
她点头。
走出病房,他关上房门,又走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查到了?”
蒋奇把手机递给他,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裴姝宓走进他的房间,把他的衣服裤子扔在了地上,又脱了鞋子,把手提包放到沙发上,然后撕开了一个套套扔在地上,打开手机拍了一张照,发送了出去。
关掉视频,杨景然问了一句:“她今天上班了吗?”
“在公司。”
“好。你回去。说我一会儿回公司开会。”他把手机递回给蒋奇。
“明白。”蒋奇点点头,转身离开。
杨景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进病房的时候,苏晚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收拾。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坐好。”
然后收拾起餐盒和小桌子来,一边收一边说:“今天风还有点大,你要是闷得慌,去陪爷爷下下棋吧。我一会儿回公司一趟,事情处理好了,再过来。”
“嗯。”
其实跟杨景然一样,他摸不准苏晚现在的想法,苏晚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还认真收拾的杨景然。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确认她出去后,杨景然放下了手中的小桌子,拿过她床头的手机,看到需要输入密码的时候,自然地输入一串数字,意料之中地没有换密码。
他打开信息,找到了陌生号码的信息,打开一看,是宾馆裴姝宓拍的那一张。刚准备点返回,手指不小心一划拉,信息往上翻了一下,看到了那张他给裴姝宓戴项链的照片。
难怪上次蒋奇说苏晚接过礼盒,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立马不对。
他再看了一眼宾馆那张照片的时间,那个时候,应该是她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吧,他不在身边,而她还收到了这么一张照片,她一定很伤心难过吧……
他脸色一凛,退出页面,把手机放回原处,出门去了公司。
“景然。”看见杨景然回来,裴姝宓第一个站起来,亲昵地叫唤。
办公室其他女秘书也站起来,不满地瞥了裴姝宓一眼,“先生。”
杨景然在裴姝宓的办公桌前停顿了一下,说:“你跟我进来一趟。”
“好。”裴姝宓满脸欣喜,立马跟上前。
“看她那狐媚样儿!”女秘书一说。
“可不是,好好的模特不当,非要来跟我们做秘书,好像是怕谁不知道她想爬床似的。”女秘书二附和到。
“唉,你们别看不惯人家,好歹人家有脸有胸有身材。”某男秘书嗤笑了一声。于是遭到了女秘书的群殴。
办公室内。
杨景然脱掉外套递给跟着裴姝宓进来的蒋奇,坐到沙发上:“坐。”
裴姝宓笑着坐到他旁边。
“先生。”蒋奇递给他一个文件。他顺势站起来接过文件,坐到另一个独立小沙发上,翻开文件一目十行,最后放到茶几上,推到裴姝宓跟前:“你看看。”
裴姝宓脸上的笑意一僵,拿起文件翻了翻,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问:“你这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龙腾的职位,你都可以选。”杨景然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合十。
“景然,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姝宓把文件放回茶几,带着干笑,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杨景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阐述:“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我说过答应你三个要求。第一个,回景城,呆在景城;第二个,被裴老承认身份;第三个,做我的秘书。前两个已经达成,第三个,我可以给放宽限度,龙腾的职位,你挑。”
“所以。协议一到,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裴姝宓咬着下唇,含着泪地问。
“裴小姐,觉得我们发生过什么?”杨景然抬眸,定定地望着裴姝宓,眸底一片冷漠。
望着他冷淡的神情,裴姝宓咬着下唇,仿佛做了一个决定:“每一次危险你都舍身相护,每一次我被欺辱时你都挺身而出,每一次对我体贴备至。我不相信,你对我真的没有感情!”
“裴小姐,从一开始。协议里都写得很清楚,你也同意的。从一开始就是,你做我妻子的替身,引对方出来;我满足你三个要求。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我杨景然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既然现在我这方解决了事情,你的三个要求我也兑现,那么就可以到此为止。”
杨景然脸色漠然,淡淡地说:“至于你说的我护着你,虽然说是交易,各取所需,但是我把你卷进来的,理当保护你的安全。至于你说的欺辱时挺身而出,和你口中的‘体贴备至’,这些都是故意做给对方看而已,我都跟你明确说过。”
“就算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可是我有!跟你相处这段时间后,我喜欢上你了,想要跟你在一起。”
对于裴姝宓直白地表达感情,杨景然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平淡地说:“裴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已经结婚了,你也应该清楚我很爱我的妻子,不然也不会因为舍不得她受伤。跟你做交易。”
“我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哪怕……”裴姝宓也不在乎蒋奇还在场,不甘地说:“哪怕做你的情人我也不介意。我可以一直等你,等到你不爱苏晚,跟她离婚的那一天!”
“裴小姐。”杨景然脸色一沉,满脸阴鸷,戾气徒生,语气森寒:“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
吓得裴姝宓一哆嗦,不过她以为杨景然的生气,是说她愿意做情人这件事,说:“我不会再这样说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闻言,杨景然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冷冷留下一句:“还有,我希望裴小姐以后不要再发信息给我的妻子。”
走出办公室,在电梯里,杨景然跟蒋奇吩咐了一句:“去查查这些年阿晚在国内的资料,从我出国那天起。”
再回到医院,推开房间的时候,苏晚正站在窗前,透过玻璃望着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她的手虚抬在空中,有阳光在她指间流动。
他把东西放到病床上后,走上前,从身后轻轻地拥住她,她回头望过来,杨景然轻轻前倾,轻啄一口她的唇角。
突然像平常一样跟杨景然亲近,苏晚还有些不太适应,从他怀里挣脱,走到床边坐下:“公司的事办完了?”
“嗯。”杨景然跟过去,取过刚刚搁下的东西,拿出两本书递给她:“我回家找了两本你喜欢的书,给你打发打发时间。”
“杨景然。”
“嗯?”
“我想出院。”住在医院。她总是会想起,梦到那段日子,有种压抑窒息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这几年里,苏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这么排斥医院:“再住一天好吗?一会儿让医生过来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回家。”
知道杨景然也是担心她的身体,她点点头,那就再一天吧。
这天,苏晚靠在床上看着杨景然带来的书,杨景然坐在她旁边看文件。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公司有一个紧急会议,杨景然说,等他开完会回来给她办出院手续,让她等他来接她。
他走后,过了一阵子,于嘉阳就过来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
苏晚笑道:“我身体怎么样,不是你最清楚吗?”
于嘉阳露出一脸被她打败的神情,“我知道的是你的身体机能,又无法检查你的身体感知。”
“外面阳光挺好,我可以出去走走吗?”苏晚问到。
如果是杨景然,肯定不许。
“今天没有风。可以。”于嘉阳看得出她被闷得太久,也大概知道她不愿意呆在病房的原因,只是让她再加了件大衣。
走在花园的鹅暖石铺的小道上,她感觉胸腔内积累的郁结一扫而空,冬天的空气有些冰冰凉凉的,虽然树枝都已经光秃,但有的矮灌木丛还顶着绿叶。
走了一会儿,她和于嘉阳找了个地方坐下。
坐下后,于嘉阳伸手替她拢了拢大衣的衣领,笑着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关了起来,出来放风的呢。”
“可不是么?不就因为你一句,不宜受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她笑着接话。
“我那是为你好。怎么还怪起人来了。”于嘉阳无奈。“难道非要等你难受得不行的时候,才状似恍然大悟地说‘啊,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受凉’?”
他说着,还极其夸张地做着表情和动作,逗得苏晚捂着嘴直笑。
看着她弯弯的眉眼,于嘉阳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对嘛,笑起来多好看。”
“我不笑的时候就不好看?”苏晚挑眉。
于嘉阳立马十分配合地改口,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不笑的时候更好看。”
苏晚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你能不能有诚意一点!”
“哦,好。”他立马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管笑不笑。都好看。”
两人相视两秒,然后同时笑场。
“于嘉阳,我发现几年不见,你油嘴滑舌了不少。难道是出国一趟,民风开放,连带着你也风流了?”
“你这话就不能这么说了。”于嘉阳扯了扯身上白色的衣服,板起脸纠正:“看我这庄严圣神的职业,你这么说,不等于亵渎了这份职业的圣洁吗?”
苏晚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白衣天使呢?”
于嘉阳倒是认真地回答:“我刚还真是这样想的,可是话到嘴边,总觉得哪里不对。只好换一句,免得说出来,你又笑我。”
说着,摆出一脸懊恼郁结的神情:“谁知道,换一句话,你还是照笑不误。”然后故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明明跟我一样读的理科,干嘛非要跟文科生一样咬文嚼字的!”
“哦!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以前高中还是同学的时候,于嘉阳是班长,那个时候一本正经得就好像是教导主任。谁知道一晃多年,竟会相差这么大。
不过,除了裴姝宓,他也算是那个时候唯一和她关系不错的人了。
“不然呢?反正这个锅不是你背就是我背,鉴于我是个男人……”按照常理而言,此时的后话应该是mdash;mdash;那就由我背好了mdash;mdash;可是于嘉阳却说:“背锅多没面子,还是你来吧。”
“于嘉阳。”苏晚一点也不生气,笑得更温柔了。
看她笑着眯起了眼睛,于嘉阳立马坐直了身子,警惕地问:“做什么?”
“甩锅不犯法吧?”
于嘉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回答:“不犯。”
“那打人会坐牢吗?”苏晚嘴角的笑意笑得更开了。
于嘉阳:“……”
他头脑冷静了一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说:“这个吧,得看被打的人的受伤程度了。”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程度的伤不用坐牢?”她笑着柔声地说。
看得于嘉阳背心汗毛树立,“我说,你不至于吧?”
“于医生,你走那么远干嘛?”苏晚笑得很柔,声音很轻,手上却捏着直接,咔哒咔哒作响:“我是病人,你是医生,你却避我如蛇蝎,你的良心呢?你的医德呢?”
“那啥,我觉得这天吧。起风了,你还是回房间比较好。”于嘉阳见状,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说:“你看啊,你身体在恢复,正需要锻炼。别担心,我看着你走,我很有医德的,一定确认你回到房间后才离开。”
苏晚向前走一步,于嘉阳就往后退一步,如此反复,苏晚无语,站在原地。“于嘉阳,你过来。”
“小的不敢。”于嘉阳极其配合地说了一句。
弄得苏晚哭笑不得。
两个人在花园的打闹,此时悉数落在了站在病房窗前的杨景然眼里。
他望着楼下花园苏晚跟于嘉阳的互动,一颦一笑,都那么鲜活。
垂在两侧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他想起第一次见于嘉阳时,他就是满脸笑容,十分阳光。“你好,我叫于嘉阳,苏晚的男朋友。”
他的声音,就像他一眼,带着阳光。很温暖。
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晚和他的感情,毕竟,以于嘉阳的性格能够给苏晚守护的温暖。
那天吃饭,他十分地照顾苏晚,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并且两个人的互动十分默契,仿佛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意思。
不管在什么场合,他总是能随时地配合苏晚表演,逗她开心,让她快乐。
哪怕时隔这么几年,他们再见面,还能像从前,那么自然,只要一个动作,就能懂对方在想什么。
苏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很久没有露出这种傲娇的小情绪。
看到苏晚这样,他觉得很好。
只是,让苏晚变回自己的,是于嘉阳,不是他。这让他很烦躁,很挫败,甚至嫉妒……
此时,琴屿。
“你说于嘉阳回来了?”林南风抬头看向裴悦,有些诧异。
“嗯。苏晚住院,他是主治医师。”
“她没事了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
“嗯。”林南风又低头,伸出手指逗了逗安静,“杨景然见过了吗?”
“见过了。”
安静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林南风的手指,他轻笑一声:“杨景然该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