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没去学校上学,呆在家里的秋苏白,保持着她的冷漠态度,一直到马远和负责他们那件案子的警察找上门来,总在房间里的秋苏白才出现在大家面前,她比之前更瘦了,默默地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才只是几天的功夫,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不再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了,而是对于自己埋藏了将近十六年的身世——这比爱情更让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根据调查,这次的犯罪嫌疑人涉嫌多起未成年少女强奸案,所以已经依法拘留,等待法庭判决,适当的时候,如果需要秋苏白同学指证的话,还请……”警察看着秋苏白,她涣散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
秋苏白的父亲为了不破坏气氛,赶紧说:“您放心,苏白会配合工作的。”
“苏白?”坐在秋苏白附近马远以为她还沉浸在差点被强暴的噩梦当中,担忧地看着秋苏白,轻轻地叫了叫她的名字。
秋苏白缓过神来,看着马远,如同大梦初醒般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警察开导秋苏白,说:“虽然这不是一场愉快的经历,但是也算是上了深刻的一堂课。女孩子的话,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秋苏白点了点头,无力的目光环视着坐在客厅里的所有人,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外人听到这些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秋苏白的家人能够明白她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的在感激警察和马远,她似乎在感激父母对她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呵呵,好,那我也该走了。”警察说道,拿起公文包,站了起来,问马远要不要一起走。
马远想了想,看着秋苏白,然后问她的父母,说:“叔叔阿姨,我能找苏白谈谈吗?”
他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确实希望有人能和秋苏白说说话,心想若是与人有了交流,说不定秋苏白这段时间的心结就会慢慢被解开。于是,便应许了。
马远和秋苏白在小区里慢慢地行走着,经过一家小超市的时候,秋苏白停下来,说:“你带钱了吗?”
马远点点头,说:“你需要多少?”
“十块钱,十块钱就够了。”秋苏白弱弱地说。
马远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秋苏白,说:“给。”
“那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说罢,秋苏白转身走进超市,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她利索地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亮了,将烟叼在嘴上,深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走了几步,她问马远,“你要吗?”
马远摇摇头,尴尬地笑着说:“苏白,你跟我想象得真不一样。”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秋苏白停在一棵树下,指着一旁的长椅,说:“坐会儿吧!”
于是,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下,马远继续刚刚的话题,说:“苏白,你不像是这种会抽烟,会喝酒的女孩子,这些看起来都不适合你。”
秋苏白闷声不语,马远继续说:“虽然发生那种事情很可怕,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振作起来,不要总是闷闷不乐,明天开始……回去上学吧,快要期末考试了。”
秋苏白深吸了一口烟,边说,嘴巴里边吐出烟气,她说:“马远,谢谢你救了我……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妄加评论!”
马远吃惊地看着秋苏白,虽然之前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可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
秋苏白抬起头,朝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同呓语一般,一个人缓缓地说:“你能了解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你被大家宠着,爱着,突然间有一天,你发现其实你和这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感觉有多可笑吗?”
秋苏白的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光,苦笑着说:“比起这种伤痛……爱情算什么……身体受到了侮辱又算什么……”
马远听不明白秋苏白的话,坐在她身边倾听着。
秋苏白踩灭了没有抽完的香烟,自顾自地继续说,“没有人会懂的……现在我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感觉是多么迷茫,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要我了,还是他们已经不再世上了……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也许正因为在别人眼中太过于可怜,才被带回家收养……”
秋苏白黯淡的眼神中渗透出一丝丝无奈,尽管此刻心脆弱得可能一折就断,她还是努力没让自己哭得那么狼狈,经历过背叛、差点被人强暴……这些可怕的事情之后,秋苏白反而变得坚强起来,可她没想过自己成长起来的坚强,需要应对的第一道实验关卡,就是这呼之欲出的身世秘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忍了!”秋苏白整个人簌簌发抖着,马远温柔地凝视着她强忍住泪的脸庞,抑制不住的恻隐之心,向秋苏白敞开了怀抱,他将她的脸轻轻地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视线不好意思地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前方,他说:“想哭,就哭吧!”
秋苏白直起身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慌张地说:“谢谢你了……我没事,你……回去吧,小区门口的174路车……”
秋苏白情不自禁的说到了174路车,“174”这三个数字,像是回忆化身的无比锋利的刀刃,插进了秋苏白的胸口,她记得邱威威说过174路车,代表她的生日——四月十七,曾因为这个不谋而合的巧合,他们的爱情有了开端,也因为一次次命运的契机,他们的爱情没有经受住考验,然后她变坏了,学会了抽烟,又开始酗酒,差点因此而毁了她的清白……就因为这些,她的身世才在父母失望的叹息中曝光。
秋苏白越想越难过,这段时间在脑海中已经封闭的各种记忆碎片,瞬间连结在了一起。她想逃避,只想避开这样不堪的自己。
“苏白!”
马远想叫住她,可是,秋苏白已经跑走了,剩下一个瘦弱的背影,在矮小的别墅群之间渐渐远去,他欲言又止地收回了自己伸向远方的手,“苏白!”
但事实上,秋苏白所跑的方向并不是她家所在的方位,她一路跑,跑出了小区,穿过人行横道,她白皙的脸上凝练出细微的汗水,她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停住脚步,喘息不止地半弯下腰,双手杵着双膝,仰头望着视线前方的公寓楼。
七楼,是邱威威住的楼层。
在心最伤的时候,秋苏白的脑子里忍不住想要依靠的人还是邱威威。
可她却再也没有勇气走进公寓的大门,她失落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被推车的小贩不小心的撞出了人行道,奇怪的动作被一个计程车司机误解成了在叫车,在她的前面停下来,却不见秋苏白有反应。
“不上车,你神经病啊!”计程车司机狠狠地说,秋苏白面无表情地沿着马路行走,连自己所处的路口也不知道,她用力蒙住自己的嘴巴,想就这样堵住源源不断地悲伤,但忍了太久的眼泪早就克制不住地湿了她的面庞。
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小时候,秋何娜甚至哭着说过为什么父母对妹妹更好一些,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她在家呼风唤雨,只要她说得出来,父母就会满足她。
越是找不到自己不是父母疼爱的孩子的蛛丝马迹,秋苏白的心才觉得更加的迷茫。她的眼前不是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而是从小到大,父母对待她点点滴滴的好。
这么多天,她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去面对现实,可真相就像是埋伏在心里的定时炸弹,不是不去触碰,就会自动被清除,强忍住的悲伤就在这一刻引爆。
秋苏白停住脚步,她如纸般干白的嘴唇,一张一合,马路的喧杂覆盖了她的声音。她注视着从眼前开过的一辆辆汽车,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要选择什么。
天空中被云霞染红的天边,太阳向着西边的地平线悄悄地靠近。
“好美哦!”冯楠挽着邱威威的手,陶醉地将头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欣赏着天空的红霞,邱威威面无表情地抓着公共汽车的靠近后车门的扶手,对冯楠不理不睬。
突然间,司机猛刹住了车。车厢里的人被这没有预兆的刹车,吓得猛拍了几下胸膛,责怪司机是怎么开车的。只有冯楠在这惊吓缓过来之后,埋在邱威威的怀里偷笑,她在心里感谢这司机及时的刹车,让她和邱威威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
可是,邱威威很快推开她,说:“站好点。”
冯楠不高兴地瘪瘪嘴。
司机愤愤地推开车窗,朝着从车前走过的秋苏白大骂了一声,“你没长眼睛啊!”
秋苏白无视那些愤怒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司机重新启动引擎,嘴巴里咒骂道:“找死啊!”
车厢里的乘客不约而同地往车窗外望了一眼,秋苏白正从逆向车道朝着另一个车道走去,刚好被冯楠看到了,她靠近车窗看到乱穿马路的秋苏白,喃喃地说了句:“她脑子有病啊,哪有这样过马路的。”
邱威威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迅速被他视线范围内——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秋苏白单薄的背影。
邱威威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筋络都紧缩在一起,那个在梦中不断萦绕的名字在喉间呼之欲出。
“停车!快停车!”邱威威朝着驾驶座对司机喊,可是,司机不理不睬,周围的乘客提醒道:“还没到站呢,再等等吧,到前面路口就停了。”
邱威威趴在封闭玻璃窗上,看着秋苏白走到另一条车道之后,突然间停住了脚步,她眯起眼睛看着从远处拐角开过来的一辆装载货车。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按上了减速器,在时光隧道里缓慢的播放着:秋苏白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听着货车司机紧按着喇叭,刺耳的鸣响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哭干的泪水划过满是泪痕的脸,秋苏白缓缓地闭上眼睛。
“苏白!小心!”一双强有力的手抱住秋苏白颤抖的身体,退到了路边,秋苏白倒在他的怀里,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不会感到疼。秋苏白心想着,小心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同时与她睁开眼睛的马远,两个人的目光温情深切相融,秋苏白挣开马远的怀抱,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马远抓牢她抗拒的双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悲伤地说:“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有什么事情比死还要让你难过!如果你死了,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有多少人会为你难过,你知道吗?”
秋苏白被马远的话弄哭了,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悲伤地哭泣着。
“所以不能死!你要好好的活着!既然你的父母对你那么好,那你何必去在意自己未知的过去呢,就当自己原本就是他们的孩子,好好的活着,过好现在和未来,过去时无法证实一切!”
秋苏白眨了眨哭红的眼睛,抬头凝视着马远,说:“好好活着……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当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去相信自己不是没有人要……被抛弃的孩子吗?”
马远点了点头,给了秋苏白一个坚定的目光。
不远处,邱威威气喘吁吁地从车站跑过来,可看到了马远与秋苏白相拥着的画面,他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追上邱威威的冯楠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减慢了脚步,走到邱威威的身后,猛地抱住他,说:“忘记她吧!她不值得你那么喜欢她……我们,好好交往吧!我们会幸福的,请你相信,一定要相信!”
邱威威有气无力地推开她的手,像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额头的汗水如同他心中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