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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后院 作者:高和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清晨,紫苑路3号大院门口摆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献爱心捐资助学,您的每一分钱都能成就一位大学生的人生梦想”,下面还有小字写着说明:“一个可怜的孩子,父亲是一个负心汉,十年前抛弃了他们母子,经过十年寒窗,他终于考上了大学;可是,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又下岗失业,面对高额的学费,母子俩陷入了绝望之中。让我们每个有爱心和良知的善良的人都行动起来,一万块钱不嫌多,一分钱也不嫌少,用我们的实际行动来支撑起这对母子的生活信心。”

    牌子前面放着一个纸箱子,上面用毛笔写了大大的4个字:爱心捐款。陶仁贤站在那里正在对围观的人做说服工作:“各位同志、大哥、大姐、大爷、大妈,请把你们的爱心奉献出来,用我们的爱心点燃这对母子的希望之火……”鼠目穿着运动服从这里经过,看到这情景好奇地问:“陶大姐,您这是干吗呢?”

    陶仁贤:“你还不清楚,周文魁做的孽,我在帮他的大老婆跟儿子募捐呢。”

    鼠目:“你不是说让你们家钱市长帮他们找工作吗?怎么,钱市长不肯帮忙?”

    陶仁贤:“国际歌唱得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全靠我们自己’。”

    鼠目:“好,陶大姐,我支持你,我捐一百块。”说着掏钱,却没掏出来:“对不起陶大姐,不好意思,我没穿外衣,钱包没带,我认捐一百块,一会给你送过来行不行?”

    陶仁贤:“行啊,怎么不行,我代表这对母子先谢谢你了。”

    钱向阳的车过来,他看到了站在大院门口正在募捐的陶仁贤,急忙叫司机停车,下车后二话不说抢过那块牌子钻进车里吩咐司机:“快走!”司机急忙把车开跑了。车子开上了公路司机好奇地问钱向阳:“钱市长,怎么回事?”

    钱向阳心烦意乱:“别问了,这回我可把周主席得罪到根子上了,等着老周来兴师问罪吧。”

    陶仁贤反应过来时车已经跑远了,愣了一阵哭笑不得,拎起捐款箱唠唠叨叨往回走:“偷偷摸摸趁人不防抢牌子,哪像个市长?不就是块牌子吗?我再写,有本事你今天别上班就在家等着抢我的牌子。”

    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一个女人手叉着腰堵住了她的去路:“哎吆,市长夫人一大早这么辛苦地干吗嘛?让我看看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爱心捐款。捐了多少钱了?这倒是一条快速致富的路子,是不是接着要上银行存钱了?存活期还是定期的?”

    陶仁贤哪里是吃亏的人,马上回嘴:“哎吆,是主席夫人啊,对了,是主席的二夫人,我这是帮周主席给他大老婆和他儿子捐款去了,你是不是也要捐一点?”

    堵住她去路的正是政协主席周文魁的现任妻子吴敏。

    “说得好听,帮人家捐款,谁知道你是捐款还是趁火打劫,借机发财?真是名副其实的手扶拖拉机,到处乱突突,什么事都怕把你漏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干预别人家的事?你有本事就把他们接到你们家里供起来,那才真算你有爱心。”

    陶仁贤也翻脸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把人家老公抢了,总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缺德,眼看着人家孤儿寡母没有活路吧?你别说,真把我惹急眼了,我就把那娘俩接到我们家里来,让他们找周文魁更方便。”

    “那好啊,你就接来吧,不然你鼻子下面长得就不是嘴。我怕什么,明媒正娶,名正言顺。”

    陶仁贤刚才的话说得太满,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把周文魁的前妻跟儿子接到自己家里来,让对方用话挤对得下不来台,憋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候就不管不顾,什么痛快说什么了:“呸,臭不要脸,什么明媒正娶,名正言顺,说到头来就是个小老婆,捡人茶根子的货,你破坏了人家的家庭,报应就在眼前,你那个拖油瓶的儿子抽大烟,你还在人面前装什么洋葱,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跟我说话。”

    “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别人为什么都把你叫手扶拖拉机?什么是手扶拖拉机?谁都能开谁都能上的破货,装什么官太太……”

    “我怎么破了,什么地方破了?你今天不说个明白我就撕破你的……”

    两个女人吵架到这个分上就已经不会再顾及道理两个字了,情绪激动,口沫横飞,距离也越来越近,脸贴着脸、嘴对着嘴、距离再近,就不是吵架而是接吻了。放在一般场合,早就该动手了撕扯打起来了;可是,陶仁贤跟吴敏仍然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因为她们都知道,真动手打起来了,人脑子打成猪脑子也没人来拉架。

    两个女人在这吵得热闹,没有一个人凑过来劝架,这也是常委大院的特点,即便有人闹翻天了,也不会有人就近围观。当然,听到的人谁也不会省下这场热闹,有的躲得远远地观望,有的躲在窗户后面偷看,就是不出面劝架。这里面的道理不言而喻: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都是领导干部或者领导干部的家属,对这种事情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躲得远远地装聋作哑。这种微妙的局势也正是陶仁贤和吴敏这两个女人保持动口不动手低程度冲突的决定性因素,因为她们自己也知道,如果真的打起来了,八成没人会出面拉架,大不了有人给门岗的武警打电话,让武警战士来拉架,八成武警战士也不会出面给他们拉架,因为门岗有严格规定:不准参与大院内的任何事务。在这种情况下,陶仁贤跟周文魁老婆两个人的局面都挺尴尬;谁也不肯退让,却谁也不敢轻易让战争升级,只好你来我往地干吵,吵得口干舌燥,有时候连词都想不出来,只能反复骂着同一句话,她们自己也不清楚要吵骂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两个人正无法下台的时候,终于有人出面劝架了:“陶姨,周婶,暂停,打住,谁也不准再说了。”两个女人听话地暂停,扭头一看劝架的只不过是赵吉乐,便又开始继续战斗:“臭不要脸……”“小老婆、二茬货……”“拖拉机没带拖斗……”

    ……

    显然,赵吉乐的分量在这两个女人眼里太轻,根本不足以制止这场马拉松式的争吵。赵吉乐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嘴,谁再吵谁就是妨碍公务。陶姨,你跟我走,我有话问你。周婶,你也不准再纠缠了,我要调查案子。”

    两个女人都愣住了,赵吉乐穿了一身警服,谁也弄不清赵吉乐这是为了劝架还是真的有什么公务。赵吉乐也不等她们明白,拉了陶仁贤就走。吴敏马上宣告:“看看,什么募捐,明明是诈骗,市长家的手扶拖拉机让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陶仁贤听她这么一喊顿时不干了,挣脱赵吉乐返身扑了回去:“你再胡说八道我跟你同归于尽,你这是造谣诬蔑,我要告你毁谤罪……”赵吉乐也返身过来拉她,陶仁贤便朝赵吉乐发火:“你干嘛你,你怎么光拉我不管她,你听听她说什么呢,你再拉偏架我跟你翻脸了。”

    赵吉乐只好对周文魁的老婆吴敏厉声呵斥:“住嘴,我在执行公务,告诉你们,别看你们都是领导老婆,我可不吃这一套,你们再吵我就拘留你们,让政协主席跟市长到拘留所给你们送饭去。”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起哄:“好,政协主席和市长的老婆在常委大院里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市委书记的儿子把政协主席跟市长的老婆都拘留了,真是让老百姓看了哈哈大笑的好新闻。”

    起哄的是鼠目,他不常在常委大院住,当然不明白这个大院里的人一些行为规则,听到有人吵架就凑过来看热闹,如果符合条件还打算做做和事佬,刚好碰上赵吉乐出面劝架,就在一旁起哄。

    赵吉乐抓紧时机对陶仁贤说:“陶姨,我真的找你调查案子,你别吵了,堂堂市长夫人跟人家在大院里这么吵,失身份丢面子。”说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陶仁贤就走,陶仁贤一个妇道人家,虽说吵架嘴上的劲头足,体力却不是赵吉乐的对手,加上也想就坡下驴,就半推半就地跟赵吉乐回家了。好在吴敏也算识相,没有再纠缠谩骂,这一场市领导老婆之间的战斗总算结束了。

    赵吉乐拉着陶仁贤回到了她们家,陶仁贤挣脱了赵吉乐的手:“你松手,我不再跟她吵了,什么事?”

    赵吉乐:“你先喝口水,你嘴角都出白沫子了,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再跟你说。”

    这时候有人敲门,赵吉了过去开门,一看是鼠目,便问他:“你干吗?不上班在院里乱窜什么?”

    鼠目:“我来看看陶大姐,你不是也没上班吗?你凭什么管我?”

    赵吉乐:“我现在就是上班,我找陶姨有事谈。”

    鼠目:“我现在也是上班,我找陶大姐也有事谈。”

    赵吉乐把他朝门外推:“你等等吧,排队,我跟陶姨谈完以后你想谈什么再谈,想谈多久就谈多久。”

    鼠目:“凭什么你先谈?等我谈完了你再谈。”

    赵吉乐:“凭我是警察,凭我在履行公务,你赶快走吧,别耽误我的正经事。”说着把鼠目推出去关上了门。

    赵吉乐回过头来见陶仁贤愣怔怔地看着他:“吉乐,你们甥舅俩这是干什么?”

    赵吉乐:“我舅舅就是那么个德行,当记者的职业病,好事,你可得小心,说不定哪句话让他抓住了明天就给你上报。陶阿姨,刚才我听你说周主席家的老儿子怎么回事,抽大烟?”

    陶仁贤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急着把自己拉回家,原来是要追究这句话。陶仁贤不是糊涂人,她知道,吵架归吵架,正式向警察作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便谨慎地反问:“你问这事干吗?”

    赵吉乐:“也不干吗,你怎么知道他儿子抽大烟?”

    陶仁贤:“嗨,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大院里的人都这么说,我吵架急眼了就骂了出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吉乐:“陶姨,你别有什么顾虑,我这就是一般性的调查,如果真的那么回事,我们也得有个准备。你也知道,吸毒的人毒瘾犯了的时候,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今天又跟他母亲吵了一架,万一他对你有什么不利,我们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陶仁贤:“我真的是听别人说的,你也不想一想,吸毒那种事都是背人干的,别说我了,就是他亲爹亲妈也不见得能看到。对了,你亲眼看看周文魁的儿子就知道了,那种人脸色、精神都怪得很,跟正常人不一样。”

    赵吉乐:“我上了几年大学,回来后分到公安局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在这院里待的时间太少,还真没见过周主席小儿子几面。周主席的这个小儿子是怎么回事?是他亲生的吗?”

    陶仁贤撇撇嘴:“既不是亲生的也不是带来的,是私生的。他离婚才十来年,小儿子已经有二十岁了,而且他那个小老婆跟他结婚前并没有跟过别人,别人都说这个小老婆是周文魁原来的老相好,孩子也是他们俩的。他那个私生儿子跟他长得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当初也不知道怎么骗着跟原配离了婚才把这个小的娶进家里。也正是因为这事他那个大老婆,噢,现在都叫前妻,才觉得吃了大亏,见天找他来闹。”

    赵吉乐:“你估计周主席知不知道他小儿子吸毒的事?”

    陶仁贤:“难说,也可能知道只是没办法,不然周文魁怎么也不至于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上大学一分钱也不出吧?会不会把钱都供小儿子吸毒了?”

    赵吉乐:“不至于吧?如果他知道他儿子吸毒为什么不送到戒毒所去?反而掏钱供他吸,这太不可能了。”

    陶仁贤:“有什么不可能?送到戒毒所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海阳市政协主席的儿子吸毒,他那张老脸往哪放?”

    赵吉乐不置可否,接着问话:“陶阿姨,你儿媳妇那天晚上看清楚树上那几个人的长相没有?”

    陶仁贤:“没有,绝对没有,我专门问过了,一来她在明处,人家在树阴里;二来她当时吓得屁滚尿流只顾逃跑了,哪顾得上看人家的脸。”

    赵吉乐:“她在什么地方上班?我直接找她问问情况行吗?”

    陶仁贤:“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我懂,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要是不方便,我干脆打个电话把她叫回来,你就到我们家问,也省得到她单位去让别人议论。”

    赵吉乐:“那也好,你跟她约个时间,越快越好,她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来跟她谈。没别的事我就走了,陶阿姨,你别再跟人家吵架了,都是市领导的家属,这么吵吵闹闹的影响不好,也影响钱叔叔跟周伯伯的关系。”

    陶仁贤:“不是我跟她吵,是她向我挑衅。昨天我就是把周文魁的大老婆领到家里喝了点水,劝了劝,结果我们家老钱下班的时候,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呲打我们家老钱,害得我挨老钱的埋怨,我没找她的麻烦她倒来找我麻烦了。周文魁的大儿子考上大学没钱上,我帮着募捐有什么不对?现在讲究的不就是奉献爱心、捐资助学吗?她堵在路上骂我,我能饶得了她吗?对了,你这阵要没事,帮我重写个牌子。”

    赵吉乐:“写什么牌子?”

    “我昨天半夜没睡觉,好容易写了个募捐牌子,咱们募捐总得让别人知道为什么募是不是?牌子上就写了募捐的原因,结果我们家老钱上班路过看见了,把我的牌子抢跑了。来,你再帮陶阿姨重写一块,也算你献爱心了。”

    赵吉乐哈哈大笑,对陶仁贤说:“陶阿姨,你倒真是个热心人,我还忙着查案子呢,过几天专门抽时间帮你好好写一块大牌子,我走了,你儿媳妇回来了你赶快打电话告诉我。”

    鼠目围着孙国强家溜达,踌躇不决该不该再次登门拜访。张大美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斯芬克斯谜语,让他在魅惑、神秘的迷宫中流连忘返。他想找到这个谜底的答案,就像想在迷宫中找到通向外面的大门,却连一条通道都找不到。他实在难以相信那天晚上张大美冷静、清晰叙述的事实会是她的幻觉臆想。然而,他再次和张大美会面的时候,张大美矢口否认曾经和他有过任何接触,表情和口气都告诉他那不是假装出来的。

    赵吉乐从陶仁贤家中出来,见鼠目埋头低脑地转悠,就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在干嘛。鼠目来到孙国强家门前,欲按门铃,迟疑片刻没有按,返回头又接着绕圈。赵吉乐凑上前拍了鼠目一巴掌:“舅舅,干吗呢?”

    鼠目惊了一跳,对赵吉乐发火:“你管我干吗呢。”

    赵吉乐:“还生我的气呢?你到底有什么事?我觉得你不对劲。”

    鼠目:“我昨天晚上想告诉你,你没兴趣;今天你想知道,我也没兴趣了。”

    赵吉乐:“我是你外甥,更是一名警察,我想可能有好多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有办法,你要是爱生气就继续生吧,等到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想找我帮忙了就来找我。”说完就走。

    鼠目追了上去:“我跟你生什么气?你猜她那天晚上除了说她杀了孙国强以外,还跟我说了什么?”

    赵吉乐:“说什么了?报案的时候、我们调查的时候你可什么都没说啊。”

    鼠目:“人这一生大部分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的话都是自己认为能说的,还有许多话是对这一部分人不能说、对另外一部分人才能说的。”

    赵吉乐:“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你只把张大美的话告诉了我们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没告诉我们?”

    “对,张大美那天晚上对我详细说了她为什么要杀孙国强,就是你们警察常说的作案动机。”

    赵吉乐:“她实际上没有杀孙国强,哪还有什么作案动机?”

    “错!她虽然没有杀孙国强,可是她有杀孙国强的强烈欲望,这是经过医生证明过了的。那么,你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杀害孙国强的强烈欲望呢?”

    赵吉乐:“孙国强在外面养二奶?这是最普通不过的故事。”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你知道他们家原来有多少钱吗?”

    赵吉乐:“不知道,不过看着好像挺有钱的,她老婆过去出来进去都开一台红色宝马跑车,光是那辆车就得50多万人民币。”

    鼠目:“他们家过去有500多万元的资产。”

    赵吉乐:“我操,孙国强是个大贪官啊!?”

    鼠目:“又错,孙国强根本不是贪官。”

    赵吉乐:“那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见过丈夫骗妻子钱的吗?”

    赵吉乐:“见过,我身边就有一个:我们队长广林子,你见过的。表面上看绝对是他老婆的驯服工具,每个月工资一个不少全都交给老婆,奖金都不留;可是他也从来不缺钱花,哪来的?都是从老婆那骗回来的。他每次外面吃过饭了回家却从来不说吃过了,他老婆一问,他就愁眉苦脸地说胃不舒服,不想说。他老婆就开始想方设法让他吃点东西,他什么也不吃,倒头便睡,每一次醒过来之后,他老婆都会给他留钱,或者让他买点好吃的,或者让他到医院看病,慢慢地就把交给老婆的钱都骗回来了。”

    鼠目嗤笑:“那能骗回来几个钱?”

    赵吉乐:“你别说,真的挺管用,架不住积少成多。现在的上班族,特别是我们警察,在外面吃比在家吃的次数多得多。我们队老潘学广林子的办法试了试,不过他还没有广林子的骗术娴熟,一个月就骗回来四百多块。现在我们公安局好多结了婚老婆管得严的主都学会这一招了,说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鼠目:“你们局所有骗老婆钱的人,骗的钱加起来也没有孙国强一个人骗的多。你猜猜,孙国强家现在有多少钱?

    赵吉乐:“我没法猜,你就直说了吧,什么时候学会了猜猜猜的,像个女人。”

    鼠目:“如果没有孙国强的工资,他们家几乎连日子都没得过了。你最近见到过老婆开那辆车了吗?为什么,钱都让孙国强骗光了。”

    赵吉乐:“真的?孙国强骗他老婆的钱?不可能吧,他老婆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还用得着骗?”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你不感兴趣就算了,反正这也不算刑事犯罪,跟你没什么关系。”说完就走,下轮到赵吉乐着急了,跟在鼠目的后面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舅舅你告诉我,给我说说。”

    鼠目:“告诉你你不就知道张大美为什么想杀孙国强了吗?你不是对这事烦透了吗?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你就别问了。”

    赵吉乐:“拿一把是不是?你再不说我就真把这事扔到脑后了。”

    鼠目终究是记者,知道点事就想让别人都知道,这是记者的通病,他本身就让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憋得好像胸膛里钻进去一只耗子,难抓难挠却又掏不出来,这时候哪还能忍得住?拽了赵吉乐就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从头到尾给你说一遍,你也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弄清这件事情的真相。”

    赵吉乐:“那就还到红月亮咖啡厅去,那里有气氛,我们警察破案讲究的是现场重现,到那个地方更有利于你回忆往事。”

    鼠目:“那好,我去开车。”

    海阳大学会议室,李寸心正在向国家课题评审组汇报。李寸心的脸色不好,这段时间她确实太疲劳了。与会的人们谁也不会想到,医生已经给这位学者判了死刑,缓期时间只有三个月。李寸心最担心的就是在她没有完成课题总结报告之前她的病情恶化,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跟死神抢时间,所以每天她的工作时间都在十个小时以上。丈夫赵宽跟她学的是同一个专业,从事的也是同一个专题,如果赵宽没有从政走上仕途,这个课题肯定由他们夫妻俩人共同担纲完成。现在却只能由她一个人带着几个研究生组成的课题组来完成。虽然这个拼搏的过程非常艰苦、非常紧张,但最终还完成了,而且正在接受国家级课题评审组的评审,李寸心非常欣慰,精神振奋、状态极佳,不知道的人谁也不会相信她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李寸心:“各位领导、专家,我们建立的这个城市发展数学模型是以现代数控论和模糊数论以及现代大型计算机技术为技术支持,以科学发展、建设和谐人文环境以及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思想为指导,利用优选法采集了国内外一百座城市的发展数据,其中国际化大都市10个,大型城市30个,中型城市30个,小型城市30个。所以,我们相信,无论是技术手段还是指导思想,以及采用的数据资料都是比较充足、超前的。”

    在座的课题评审组成员纷纷点头认可。李寸心看到他们的反应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讲:“我们国家现在正在经历一个城市化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随着经济、文化的高速发展,进程已经越来越快。在城市化进程中,如何正确地开发利用城市资源、准确地把握城市发展的未来规模,科学地论证、预测城市能源、交通、住房、教育、社会福利等等方面的软硬件需求,从而对城市化的速度、节奏、措施做到有效控制、科学管理,实现可持续发展,是我们国家每一座城市的管理者必须解答的课题。我们这套数学模型,或者说城市发展远期预测程序,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设计的。需要特别指出的事,这套数学模型并不是我们突然产生的灵感,更不是拍一下脑袋冒出来的冲动。事实上,这个课题从提出到完成已经经历了十多年。十年前,我们海阳市曾经对地下管网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改造。我们这个专业当时接受了地下管网改造综合利用项目的评估和研究。我们的设想是,如果对地下管网的改造实行综合利用,将所有架空电路和燃气管线等等公用设施统一归并到地下管网的管道中,这样不但可以美化城市,使城市实现净空化,更重要的是为城市化过程中人口增加、面积扩张带来的能源输送、循环和排放量增加等问题提供了根本的解决办法,同时也大大提高了城市能源和排放设施的可靠性、降低了城市管线网络系统的维护保障费用、提高了设施的抢修检修效率。具体地说,我们就是要结合对城市地下管网的改造,形成以给排水管网为骨干的综合体系:所有能源输送、下水排放的管线都以这个骨干支撑点统一布局。可惜的是,当时我们的方案没有被采纳,原因是如果按照我们的方案,地下管网改造工程的投资要增加20%。结果如何呢?接下来的5年,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和经济建设的发展,我们重新开挖、铺设的管网系统就耗资5 个亿,是当初地下管网改造工程资金的1.5倍。为了节省20%的费用,仅仅5年就多花了1.5倍的资金,这种状况如果再发展下去,城市的能源供应、排放系统的投入将会是一个无底洞,谁也说不清到底要花多少资金、人力在上面。而且,城市上空也将密布蜘蛛网一样的线路,影响城市美观不说,安全隐患也会大大增加。”

    讲到这里,李寸心的一个学生端过一杯水让她喝口水,喘喘气。评审组长王老插话问道:“听说后来你们海阳市还是采纳了你们的方案,实施了地下管网综合利用工程,而且效果不错。”

    李寸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总要有一个过程。5年前海阳市下决心实施了我们当初确定的城市地下管网综合利用工程,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当然,也有不同的看法,前段时间我们《海阳日报》还有人发表文章提出批评,质问市委市政府:政绩工程何时了。这篇文章里,把地下管网综合利用工程也作为政绩工程批了一通。”

    评审组长王老:“我敢断定写这篇文章的人看问题的眼光有问题,缺乏专业知识。政绩工程是要摆在面上让人看的,地下管网工程看不见摸不着,跟政绩工程可是沾不上边。”

    李寸心:“谢谢,我一定把您的意见和看法转告给这位作者,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我弟弟。”

    评审组的人哈哈大笑:“有意思,弟弟批姐姐,有意思。”

    李寸心:“他倒不是批我,他是批我爱人,当初地下管网综合开发利用工程就是我爱人担任分管市政建设的副市长时候推动实施的。”

    王老:“这就更有意思了,你爱人怎么说?”

    “我爱人气得骂娘,别的也没怎么样。”

    评审组哄堂大笑:“你们海阳市还有这么一出舅子批姐夫,姐夫骂娘的喜剧,有意思,有意思。”

    王老开玩笑:“当时姐夫骂的是谁的娘?”

    李寸心苦笑:“谁的娘都骂,现在说起来有意思,当时也确实挺烦恼的。还是说我们的正题吧,我们这套系统,只要将城市未来时段发展的人口、规模以及其他相关数据输入进去,它就能自动进行数学模型分析,提供出相应的交通、能源等等基础设施需求的相关数据和资金额度,甚至能够绘制出未来时段城市的规划图表,为城市管理者提供准确、科学的决策依据。”

    说到这里,李寸心突然脸色大变,捂住肝部痛苦不堪,然后用讲桌的一角紧紧抵住腹部,剧烈喘息。与会人员大惊,纷纷起来惊问:“李教授,您怎么了?”

    李寸心的两个学生兼助手上来搀扶李寸心:“李老师,你怎么了?赶紧上医院吧。”

    李寸心:“没事,把我的包拿过来,吃点药就好了。”

    学生拿过她的包,李寸心颤抖着从包里掏出药服下。评审组长王老:“李教授,今天先到这儿吧,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再继续。”

    李寸心:“那怎么行?你们的时间很宝贵,不可能在我们这儿耽误很长时间。这样吧,我要讲的已经基本上讲完了,下面请我的助手给大家演示一下这套系统的运用,各位专家可以随机抽取国内任何一座城市作为模板,然后提出你们的时段发展目标,由我们这套程序完成运算并提供数学结论。”

    王老:“好好好,就这样,您先回去休息吧。”

    李寸心下台坐到了评审组后面:“没关系,我在这儿坐坐就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我随时现场解答。”

    红月亮咖啡厅,鼠目已经将那天晚上张大美的谈话内容告诉了赵吉乐。赵吉乐大惊:“这是真的?孙国强真会那么损,骗老婆的钱还赌债?”

    鼠目:“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判断,我相信这是真的。”

    赵吉乐:“会不会是张大美犯病的时候胡说八道?”

    鼠目:“我相信不会,我专门到给张大美治病的医生那里咨询过,医生告诉我,她在发病时候说的话,有一部分可能是臆想,也有一部分可能是现实在她脑海里的折射,不管是不是臆想,都是她生活体验的折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基本上不存在臆想的可能。”

    赵吉乐:“这个我懂,可是臆想终究是臆想,尽管是现实生活的折射,可也并不代表就真的发生过。真实跟生活体验产生的联想、臆想、幻觉不是一回事。”

    “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我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搞清事情的真相。”

    赵吉乐:“你想让我做什么?这件事不归刑警管,好像应该交给检察院。”

    鼠目:“我知道不归你们管,你们也管不了。我只是想让你利用警察的身份,到有关部门查一下孙国强的出入境纪录,只要他在那个时段真到香港去过,起码可以从侧面证明他的确有机会到境外赌场赌博。”

    赵吉乐:“就怕引起他的注意,你可别忘了,他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实在不行你干脆写一封举报信寄到检察院或者纪委,让他们查去,你是记者,不是检察官,也不是纪委书记。”

    鼠目:“难道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赵吉乐:“好奇心当然有,如果你想尽快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有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办案子的时候,往往会直接找当事人调查询问,你不会找张大美直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她怎么说。”

    鼠目:“我找过她,她根本不认识我了。”

    赵吉乐:“她是真的不认识你了,还是假装不认识你了?”

    “这我就说不清了,看当时的表情不像是装。”

    赵吉乐:“表演是人类的天分,我们审案子的时候,有的人说起假话比真的还像,那表情做得比国家一级演员还高明。你别管她是不是认识你,你就把她给你说过的话重新给她说一遍,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找张大美谈,把她跟我交往的过程正面揭开?”

    “对呀,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

    鼠目迟疑不决:“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甚至给这个案子造成严重后果?”

    赵吉乐:“能有什么副作用?一个可能是你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那就说明她不认识你是真的忘了;另一个可能就是你怎么说她就是否认,那就说明她是假装不认识你,反而证明她说的是真事,现在想法变了,要替孙国强隐瞒。即便她要替孙国强隐瞒,不承认说过那件事,那也晚了。这种事情除非没人查,只要查,没有查不出来的。孙国强到香港的活动日程、驻港办事处的往来账目、澳门赌场的监视录像、银行里张大美的资金往来记载,这些都是难以抹去的痕迹。只要你能确定张大美说的是事实,报告了纪检监察部门,人家有的是办法查清楚。”

    鼠目下了决心:“那好,我就直接找她,她要是说不认识我,我就把那天晚上她跟我说话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对她复述一遍,看她怎么解释?”

    赵吉乐:“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先易后难,能办的、好办的事先办。我下午抽时间到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跑一趟,查证一下孙国强的出入境记录,如果人家根本就没有出过境,那就说明张大美说的一切都是神经病发作的臆想,你也就没必要找她了。如果孙国强在她说的那段时间的确到香港去过,那就八成有这件事情,你再找她心里也有底了。”

    鼠目:“好,到底是警察,办这种事情就是比我强。”

    赵吉乐:“这件事你给我爸说了没有?”

    鼠目:“我给他说什么?给他说还不如我直接到检察院举报呢。万一他安排别人查这件事情,查来查去没事,今后他还怎么跟孙国强共事?孙国强能饶得了他?”

    赵吉乐:“这就对了,我老爸身份特殊,这件事情最好绕开他。”说完看看表:“都12点多了,饿了。”

    鼠目:“中午我请客,说吧,想吃什么?”

    赵吉乐:“水煮活鱼吧。”

    鼠目:“那就水煮活鱼,水煮活鱼只有天府酒家做得地道。”

    赵吉乐:“那就上天府酒家。”

    鼠目叫来服务生结账,然后两个人出门朝天府酒家走去。

    赵宽办公室,赵宽正在看文件,办公室门被突然撞开,政协周主席闯了进来,赵宽的秘书紧跟其后,慌乱地对赵宽说:“赵书记,周主席……”

    赵宽愣住了,看着满面怒气的周文魁问:“怎么了老周?”

    周文魁对赵宽的秘书:“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跟赵书记个别谈谈。”

    秘书看着赵宽,赵宽:“没事,你去吧。”

    秘书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赵宽招呼周文魁:“主席,什么事?来,坐下谈。”

    周文魁不坐,张口说:“你是书记,我今天来求你评评理,说个公道话。”

    赵宽给他沏茶倒水:“主席,总不会是我什么地方冒犯您了吧?来来,坐下说。”

    周文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赵宽坐到了他侧面的沙发上。

    周文魁:“我就想问问他钱向阳到底想干什么,我是政协主席,他是市长,我们政协有什么事情得罪他了,他尽可以来找我,不愿意找我找书记也行啊,他怎么能那么做?让他老婆在大街上臭我。”

    赵宽:“到底怎么回事?”

    周文魁:“你真的不知道?”

    赵宽:“你看你老周说的,我要是知道这么问你不是装糊涂吗?什么事?”

    周文魁看看赵宽,叹息了一声说:“赵书记,我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十年前我离婚了,然后跟现在的老婆结了婚。可是当初离婚的要求并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前妻提出来的。当然,是我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那时候我还年轻,经受不住感情上的诱惑,跟现在的妻子产生了感情,这是我不对,组织上当时还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过了这么多年了,前一窝后一窝,哪一窝照顾不到都是麻烦,哪一窝照顾到了也是麻烦,这种事你没体会,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现在有什么办法?只能尽量维持。”

    赵宽端起水杯递给他:“老周啊,喝口水,这些事我都知道,这跟钱市长有什么关系?他又怎么了?”

    周文魁又叹息了一声,眼睛里居然涌出了泪水:“虽然离婚了,事过境迁痛定思痛,我承认我对不起她,心里也常常觉得愧疚,毕竟我们一起过了将近十年,还有一个儿子,所以我过去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周济他们一些。我前妻有时候也觉得后悔,一后悔就觉得吃亏生气,有时候也来找我闹,这些我都能理解,能办的事我尽量办,办不了的我就躲一躲,就这样熬了十多年。最近我前妻下岗了,我大儿子考上了大学,现在大学的学费太高了,前妻负担不了,自然要找我解决。可是我也遇到了难事,手头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现钱。赵书记,你想想,我虽然跟前妻离婚了,可儿子终究是我的,我跟她妈一样疼他爱他,他的学费我能不管吗?我正在想办法筹措,可是我前妻等不及,天天到处找我,我就像游击队遇上了日本鬼子大部队,只能敌进我退,惹不起就躲一躲,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前些日子我都不敢上班……”

    赵宽:“老周啊,咱们都是一个班子里的领导干部,有什么困难你直接说,作为这个班子的班长,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

    周文魁又开始激动起来:“赵书记,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让你给我主持公道,我要求你把钱向阳也找来,我当面请教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参与我的家务事,为什么要当众采取那种方式污辱我。”

    赵宽:“到现在你也没告诉我钱市长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周文魁:“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这两天我前妻到大院来找我,我现在的老婆告诉门岗不让进,结果我前妻就在大院门口堵我,赵书记啊,夫妻十几年,不管离婚是什么原因,也不管离婚时闹得多么凶,可是那终究是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看到我前妻站在大院门口像个乞丐一样,我的心里确实难过,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前一窝后一窝,手心手背都是肉,惟一的办法就是躲,同时积极想办法筹措钱把孩子的学费问题先解决了。可是钱向阳他老婆居然把我的前妻领进大院到他们家商量对付我的办法。今天一大早,你上班的时候没碰到吗?”

    赵宽:“前几天你前妻到大门口找你我倒是看见了,当时我正要上班,就没来得及问。今天一大早我家李寸心要回学校参加课题评审,我走得早一点,先送她到海阳大学,我出大院的时候没看到什么不正常啊?”

    周文魁:“这就对了,你确实不知道情况。今天一大早钱向阳的老婆居然在大院门口摆上了摊子,竖着大牌子,说要给我的儿子上大学募捐,牌子上骂我是‘一个负心汉,十年前抛弃了他们母子,经过十年寒窗,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可是,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又下岗失业,面对高额的学费,母子俩人陷入了绝望之中’。说是要为他们募捐,‘1万块钱不算多,1块钱也不嫌少’,招来一大堆人看热闹,嗨,要不是我看她是个妇女,男不跟女斗,鸡不跟狗斗,我非得揪住她说个明白不可。”

    赵宽:“周主席,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没听明白这跟钱市长有什么关系。”

    周文魁:“怎么没关系,那是他老婆,没有他的支持、起码是默许,他老婆敢那么干?他这是要干什么嘛,太不像话了。”

    赵宽:“老周啊,你在大院里住了那么长时间,难道还不了解钱向阳那个老婆?钱向阳哪能管得了。你没听政府那边的秘书都把钱市长老婆叫手扶拖拉机,什么叫手扶拖拉机?没有方向盘,到处乱窜、突突乱叫,到哪都是噪音污染空气。我敢保证,这件事情钱市长绝对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绝对不会不管。钱市长跟你共事这么多年了,你想想,别说你跟他没什么矛盾,就是你跟他关系不好,他是那种人吗?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在这里表态,我肯定老钱跟这件事情没关系,如果真的是老钱跟你过不去,我建议召开班子生活会,让老钱在会上作检讨。”

    周文魁:“赵书记,你的意思是我多心了?”

    赵宽:“肯定是你多心了。这件事情肯定跟老钱没关系,而且老钱知道了肯定得跟他老婆吵架。”

    周文魁:“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可是这件事情确实让人太难堪了,真是掉进下水道,摔不死淹不死也得让臭气熏死。”

    赵宽:“尽管老钱跟这件事情没关系,也不能说老钱一点责任都没有。作为领导干部,管好自己的亲属也是分内的责任。老钱他老婆这种做法是不妥的的,影响了大院的安定团结,间接地也影响了领导班子的团结,这件事情我要找老钱谈谈,你放心,我让老钱给你道歉。”

    周文魁:“唉,有你赵书记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好受多了,道歉倒不必要,就是让老钱约束一下他老婆,不能再这么胡来了。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她少掺和。”

    赵宽:“你自己解决?你怎么解决?能解决你早就解决了,还能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周文魁摇头叹息,神色黯然,一看就知道有难言之隐。

    赵宽:“我看啊,当务之急是缓解你的家庭矛盾,孩子上学的钱有没有着落?按照你们家的收入状况,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周文魁:“如果我说我确实拿不出这笔学费,你能相信吗?”

    赵宽:“这有什么不相信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差多少?不行我先给你拿一些。”

    周文魁:“不了,谢谢您赵书记,孩子上学的钱我正在张罗,已经有眉目了,就不麻烦你了。”

    赵宽:“那你前妻的工作怎么办?你前妻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前妻原来是供销社的会计,后来供销社改制,改成了商业集团,把她下放到百货商场当会计。现在百货商场垮了,他们这些职工就都下岗了。说起来我这个前妻也可怜,40多岁往50岁奔的人了,这个时候下岗,哪还有单位要她?一辈子除了记账打算盘什么也不会干,我也不知道今后她这日子怎么过,唉,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赵宽:“这件事情我处理,我就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海阳市就安排不了一个会计。你前妻叫什么名字?你给我写下来,这种事情你不好出面,我出面,随便找个公司,让他们安排个会计我想还算不上什么错误吧。”

    周文魁连忙找出纸笔,写下前妻的名字交给赵宽:“要是能这样那我就太感谢赵书记了,真的太感谢赵书记了。”

    赵宽:“你别感谢我,我是有目的的,我的目的就是能让你周主席轻装上阵,别再让人老追得不敢上班,影响政协的工作。”

    周文魁老脸微红,羞赧地说:“让书记见笑了,今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赵宽:“那就这样定了,你心里别对老钱有什么想法,更别因为这件事影响了班子团结。”

    周文魁:“我也就是找你书记说说心里话,实际上我也就是那么一股气,冷静下来想想,我也不相信老钱真会那么无聊。好了,不耽误书记的时间了,我回去了。”

    赵宽:“这可不是耽误我的时间,我倒觉得班子成员之间能经常这样谈一谈挺好,比在会议上一本正经地发言更贴近生活。”

    周文魁走了,赵宽拿起电话拨通了钱向阳:“老钱吗?忙不忙?”

    钱向阳:“再忙也得先听书记有什么指示。有什么事吗?”

    赵宽哈哈大笑:“你要是不忙,或者虽然忙仍然能在百忙中接见我片刻,我就登门拜访一下。”

    钱向阳:“那好啊,我刚才到环城公路现场看了看,正在回办公室的路上,20分钟以后我在办公室恭候书记大驾光临。”

    夜已深了,紫苑路3号大院在夜幕下进入了梦乡。钱向阳家却还非常热闹,钱向阳正在跟陶仁贤吵架:“你就是个是非精,你今天那是在干什么?”

    陶仁贤脸上照旧敷了“保鲜膜”,强词夺理还振振有词:“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整天不是在台上讲,要有爱心、助人为乐、为人民服务吗?敢情那都是假的,是说给别人听的?”

    钱向阳:“你那叫助人为乐?你那是惟恐天下不乱;你那是献爱心?纯粹是破坏安定团结。告诉你吧,今天赵书记都找我谈了,弄得我很被动。”

    陶仁贤总算认真了:“真的?赵书记赵你谈什么了?”

    钱向阳:“还能谈什么?让我约束自己的亲属,不要在领导干部之间制造矛盾。”

    陶仁贤:“肯定是周文魁那个小老婆告状去了。不过今天我也没饶她,什么东西,昨天我听她对你不客气就憋了一肚子气,今天还在我面前挑衅,让我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钱向阳:“你这是骂人家还是骂你自己呢?什么叫狗血喷头,你是狗啊?”

    陶仁贤:“我要是狗倒好了,最好是疯狗,我就狠狠咬她一口,让她得狂犬病,我还用不着承担责任。”

    钱向阳:“嘿嘿,你可真行,你干吗跟人家那么大仇恨?人家也没抱你家孩子跳井,真有意思。我郑重警告你,今后你不准再参与人家的家务事。赵书记说得有道理,别说我跟老周是同事,就是冲着咱们是邻居,也得维护好邻里团结。”

    陶仁贤:“哼,周文魁的小老婆倒会恶人先告状,你会告我就不会告啊?我明天就找赵书记去,我也会告状,谁鼻子下面长的不是嘴?!”

    钱向阳:“你自己不要脸,也得顾顾别人的脸吧?市长的老婆跟政协主席的老婆在大院里大打出手,这已经够上新闻头版头条了,你再找赵书记,除了招人笑话还能有什么作用?告诉你吧,人家周文魁老婆根本就没找赵书记,是周文魁让你折腾得受不了了,到赵书记那诉苦去了。你这个女人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陶仁贤:“你看你那个窝囊样儿,看看人家周文魁,就那么个破货小老婆人家都能维护到赵书记那去;你呢?就知道回到家里跟老婆耍横,真是灶坑里的狗,就会朝家里旺旺,也不知道你这个市长是怎么当的。”

    钱向阳:“你闹吧,闹来闹去闹得我灰头土脸你就高兴了。我能跟周文魁比吗?他还有几年混头?老脸一抹当然啥都不怕。我呢?赵书记马上就要调到省里当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我如果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地就能接任市委书记,接任了市委书记也不图再往上提拔了,起码过了六十岁还能到人大政协干到六十五岁,给你多挣几年工资。这个时候你跟赵书记扎刺,闹出乱子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

    陶仁贤愣住了,揭下脸上的“保鲜膜”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钱向阳:“什么真的假的,你要是想让我多给你挣几年工资,退下来能闹个副省级待遇,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装鳖;你要是想让我到此为止,混到六十岁退休回家,你明天就找赵书记闹去。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睡觉,把你那狗抱到外头去!”

    陶仁贤乖了,她也知道这是关系到他们家老钱进退得失的关键时期,这个敏感时期稳定压倒一切对他们家来说是最有实际意义的基本原则,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事,如果这个时候因为她闹出事来,他们家老钱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进步了。如果那样,他们家老钱后半辈子都得埋怨她,她自己也得后悔半辈子。她听话地把狗抱到了外面,嘴里安慰着狗:“宝宝,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吧,妈妈要跟爸爸说事儿,你就委屈委屈吧。”说着乘狗不注意,连忙关上了卧室的门,狗委屈地在外面抓门吼叫着。陶仁贤脱了衣服对钱向阳说:“好了,别生气了,明天我不找赵书记还不行吗?装鳖谁不会,那就装呗!”

    钱向阳:“明天你上班去,别老在家呆着,这个大院是个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不烦,你也少在大院里招惹是非。”

    陶仁贤:“好好好,我明天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