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我该，走了。quot;孙樱站起身。
quot;你朋友家的母狗又生了三只小狗吗？quot;
quot;我要，赶稿！quot;孙樱瞪了我一眼。
孙樱拿起皮包，跟我和荃挥挥手。
quot;方荃，菜虫，再见。quot;
我转身看着孙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然后再转身回来。
接触到荃的视线时，我笑了笑，左手抓抓头发。
然后将身子往后挪动，靠着椅背。
quot;咦？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你和孙樱是好朋友吧？quot;
quot;是啊。quot;
quot;那为什么她离开后，你心里却想着quot;她终于走了quot;呢？quot;
quot;啊？你怎么又知道了？quot;我有点被吓到的感觉。
quot;你的肢体语言好丰富呢。quot;
quot;真的吗？quot;
我右手本来又想搔搔头，但手举到一半，便不敢再举。
quot;没关系的。quot;荃笑了笑，quot;这是你表达情绪的方式。quot;
quot;嗯？quot;
quot;有的人习惯用文字表达情感，有的人习惯用声音……quot;
荃指着我僵在半空的右手，quot;你则习惯用动作。quot;
quot;这样好吗？quot;
quot;这样很好。因为文字和声音都会骗人，只有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不会骗人。quot;
quot;怎么说？quot;
quot;又要我举例吗？quot;荃笑了笑。
quot;嗯。quot;我也笑了。
quot;你的杯子可以借我吗？quot;
quot;当然可以。quot;
我的杯子装的是水，不过我喝光了。
荃拿起空杯子，作势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嘴唇微张，右手在嘴边搧动几下。
quot;这杯果汁真好喝，又冰又甜。真是令人愉悦的事，呵呵……quot;
荃的笑声很轻淡，像深海鱼的游水动作。
quot;懂了吗？quot;
quot;嗯。其实你喝的是热水，而且舌头还被烫了一下。但你却说你喝的是冰果汁，还有非常兴奋的笑声。文字和声音都是骗人的，只有嘴唇和右手的动作表达了真正的意思。我这样说，对吗？quot;
quot;对的。quot;
荃点点头。然后再歪了一下头，微笑地注视我，说：
quot;那你还不赶快点个餐，你已经饿坏了，不是吗？quot;
quot;啊？我又做了什么动作？quot;
我把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quot;呵呵。我不是现在看出来的。quot;荃指着我的空杯子：
quot;你刚进餐厅，一坐下来，很快就把水喝光了。quot;
quot;也许我口渴啊。quot;
quot;那不一样的。quot;荃摇摇头。
quot;哪里不一样？quot;
quot;口渴时的喝水动作是……是激烈的。对不起，我不擅长用文字表达。quot;
quot;没关系。我懂。quot;
荃感激似的笑了一下，quot;可是你喝水的动作是和缓的，好像……quot;
quot;好像你不知道你正在喝水一样。你只是下意识做出一种进食的动作quot;
荃又笑了一下，quot;对不起。我很难用文字形容。quot;
quot;嗯。你真的好厉害。quot;
quot;才不呢。我很笨的，不像你，非常聪明。quot;
quot;会吗？quot;
quot;你思考文字的速度很快，对很多动作的反应时间也非常短。quot;
quot;嗯？quot;
quot;就像你刚刚猜孙樱的动作，你其实是猜对的。quot;
quot;真的吗？那她干吗骂我？quot;
quot;她刚刚用的文字和声音是骗人的，很多动作也是刻意做出来的。quot;
荃顿了顿，quot;只有左手抚摸肚子的动作是真实的。quot;
quot;既然我和你同时都猜对，为什么你说我聪明，而你却笨呢？quot;
quot;那不一样的。quot;
quot;请举例吧。quot;
quot;你果然聪明，你已经知道我要举例了。quot;
quot;我只是请你举例而已，并没猜到你要举例啊。quot;
quot;你知道的。quot;荃笑得很有把握。
我也笑一笑，并不否认。
荃指着餐桌上的花瓶，花瓶是白色的底，有蓝色的条纹和黄色的斑点。
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带着五片绿叶的红色玫瑰花。
quot;我接收到的问题是，quot;这朵花是什么颜色呢？quot;。我回答是红色。
虽然我答对了，但这跟我聪不聪明无关。quot;
quot;那我呢？quot;
quot;你不一样。你接收到的问题却是，quot;这个东西是什么颜色呢？quot;quot;
荃笑了一笑，quot;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红色，所以你很聪明。quot;
quot;我不太懂。quot;
quot;我接收到的讯息很简单，花是什么颜色？我看到红色，就回答红色。quot;
然后荃轻轻拿起花瓶，分别指出上面的五种色彩。
quot;可是你接收到的讯息是非常不完整的，在白、蓝、黄、绿、红色中，你能判断出真正的问题所在。脑中多了quot;判断quot;的过程，而且答对，难道不聪明？quot;
quot;所以呢？quot;
quot;我只是说出我眼中看到的东西，你却能经过思考来判断。quot;
荃佩服似的点点头，quot;这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笨，你聪明。quot;
quot;你怎么老说自己笨？我觉得你很聪明啊quot;
荃看了看我，腼腆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quot;怎么了？quot;
quot;没。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quot;
quot;嗯？quot;
quot;我是笨的没错。如果我接收到的讯息跟你一样，我一定不知所措。quot;
荃轻轻叹了一口气。
quot;为什么叹气呢？年轻人不该叹气喔。quot;
quot;没。quot;荃凝视着花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说：
quot;现代人的文字和声音就像这个插上花的花瓶一样，混杂了许多色彩。
我根本无法判断每个人心中真正想表达的色彩是什么？颜色好乱的。
所以我在人群中很难适应，我会害怕。quot;
quot;那我的颜色乱不乱？quot;
quot;呵呵。quot;荃笑了出来，quot;你的颜色非常简单，很容易看出来的。quot;
quot;那我是什么颜色呢？quot;我很好奇地问荃。
荃笑了笑，并不回答。
quot;嗯？quot;我又问了一次。
quot;总之是很纯粹的颜色。只不过……quot;
quot;不过什么？quot;
quot;没。quot;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观看一番，再插回瓶中。
quot;我很喜欢跟你沟通。quot;过了一会，荃轻声说。
quot;我也是。quot;
quot;我不擅长用文字跟人沟通，也常听不懂别人话中的意思。可是……quot;
quot;可是什么？quot;
quot;没。你想表达的，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困惑。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因为你传达出来的讯息都很明确。不过文字和声音还是例外的。quot;
quot;我以后会尽量用文字和声音表达真正的意思。quot;
quot;嗯。我们要像小孩子一样。quot;
quot;嗯？quot;
quot;小孩子表达情感是非常直接而且不会骗人的。饿了就哭，快乐就笑，生气时会用力抓东西……quot;
荃突然顽皮地笑了一下，指着我说：
quot;你有看过小孩子肚子饿时，却告诉妈妈说他已经吃过了吗？quot;
quot;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quot;
我和荃第一次同时笑出声音。
quot;对不起。我真笨，光顾着说话，你还没点餐呢。quot;
荃急着向服务生招手，服务生拿了份MENU过来。
quot;你帮我点就行了。你那么厉害，一定知道我要吃什么。quot;
quot;呵呵。我不是神，也不是怪物。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凡的人。quot;
我端详着她，笑说：
quot;我怎么却觉得你带点天上的气息呢？quot;
quot;我没有的。quot;荃红着脸，低下了头。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文字，张口想说时，又吞了回去。
quot;你想说什么？quot;
quot;没事。quot;
quot;你答应过的，会用文字表达真正的意思，不再隐藏。quot;
quot;好吧。我送你一句话。quot;
quot;请说。quot;
quot;请你离开天上云朵，欢迎来到地球表面quot;
quot;那是两句。quot;荃笑了笑。
quot;我算术不好，见笑了。quot;
我点的餐送来了，我低头吃饭，荃拿出一本书，阅读。
quot;对了。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quot;
我吃完饭，开口问荃。
quot;可以的。怎么了？quot;荃把书收起。
quot;请问……我们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起吃饭？quot;
quot;呵呵……对不起。我们还没谈到主题。quot;
荃笑得很开心，举起右手掌背掩着口，笑个不停。
quot;我看过你在网络上写的文字，我很喜欢。本来想邀你写稿的……quot;
quot;现在看到我后，就不想了吗？quot;
quot;不不……quot;荃很紧张地摇摇手，quot;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quot;
quot;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quot;
quot;嗯。不过我看到你后，确实打消了邀你写稿的念头。quot;
quot;你也开玩笑？quot;
quot;我不会开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经不想邀你写稿了。quot;
quot;啊？为什么？嫌弃我了吗？quot;
quot;对不起。quot;荃突然站起身，quot;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quot;
quot;你别紧张，是我不好。我逗你的，该道歉的是我。quot;
我也站起身，请她坐下。
quot;你别……这样。我不太懂的，会害怕。quot;
quot;对不起。是我不好。quot;
quot;你吓到我了。quot;荃终于坐下来。
quot;对不起。quot;我也坐下来。
荃没回答，只是将右手按住左胸，微微喘气。
我站起身，举起右手，放下。再举左手，放下。
向左转90度，转回身。再向右转90度，转回身。
quot;你在……做什么？quot;荃很好奇。
quot;我在做quot;对不起quot;的动作。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因为我用文字表达歉意时，你并不相信。我只好做动作了。quot;
荃又用右手掌背掩着口，笑了起来。
quot;可以原谅我了吗？quot;
quot;嗯。quot;荃点点头。
quot;我常会开玩笑，你别害怕。quot;
quot;可是我分不出来的。quot;
quot;那我尽量少开玩笑，好吗？quot;
quot;嗯。quot;
quot;说吧。为什么已经不想邀我写稿了呢?quot;
quot;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非常忙。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
quot;你的眉间……很紧。quot;
quot;很紧？quot;
quot;嗯。好像是在抵抗什么东西似的。quot;
quot;抵抗？quot;
quot;嗯。好像有人放一颗很重的石头压在你身上，于是你很用力要推开。quot;
quot;那我推开了吗？quot;
quot;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quot;
quot;喔。quot;
quot;我又说了奇怪的话吗？quot;
quot;没有。你形容得非常好。quot;
quot;谢谢。常有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quot;
quot;那是他们笨，别理他们。quot;
quot;你又取笑我了。我才笨呢quot;
quot;你哪会笨？我的确非常忙，你一说就中。不简单，你是高手。quot;
quot;高手？quot;
quot;就是很聪明的意思。quot;
quot;嗯。quot;
quot;还有别的理由吗？quot;
quot;还有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写稿，你没有能力写的，你一定写不出来的。quot;
quot;哈哈……哈哈哈……quot;我开始干笑，荃真的不会讲话。
quot;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quot;
quot;没有。你说的很对。然后呢？quot;
quot;没有然后了。你写不出来，我当然就不必邀你写稿了。quot;
quot;喔。quot;
我们都安静下来，像在深海里迎面游过的两条鱼。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荃看我不说话，也不开口。
荃是个纯真的女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了。
但正因为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在人情世故方面，会有所违背。
我很想告诉她，不懂人情世故是会吃亏的。
可是如果所谓的人情世故，就是要把话说得拐弯抹角，说得体面。
那我实在不应该让荃失去纯真。
quot;你又……又生气了吗？quot;过了许久，荃小心翼翼地问着。
quot;没有啊。怎么了？quot;
quot;你突然不出声，很奇怪的。quot;
quot;喔。那好吧。可以请教你，为什么我不适合写稿吗？quot;
quot;因为你不会写呀。quot;
quot;不会？quot;
quot;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你不会打。道理是一样的quot;
quot;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打你屁股呢？quot;
quot;因为我很乖的。quot;荃笑了起来，像个小孩。
quot;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我有能力写稿，但是我不想写。quot;
quot;对，就是这个意思。quot;荃很高兴，quot;所以我说你好聪明的。quot;
quot;那，为什么我不想写呢？quot;
quot;你想写的话就不会是你了。quot;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说：
quot;如果你帮我写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写一千字。但你的文字不是被制造出来的，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诞生出来的。quot;
quot;制造？自然？quot;
quot;嗯。这就像快乐一样。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制造十分钟快乐给我，你是做不到的，因为你可能整天都处于悲伤的情绪中。而且，被制造出来的快乐，也不是快乐呢。quot;
quot;嗯。quot;
quot;你文章中的文字，是没有面具的。不像你说话中的文字，有面具。quot;
quot;啊？真的吗？quot;
quot;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quot;荃吐了吐舌头。
quot;没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quot;
quot;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识地表达情感，是真实的。quot;
荃看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说：quot;我可以……再继续讲吗？quot;
quot;可以啊。quot;
quot;嗯。而你说话中的文字，是被包装过的。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装纸，猜不到里头是什么东西。quot;荃很轻声地说出这段话。
quot;嗯。谢谢你。我会很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quot;
quot;你不会生气吧？quot;荃低下头，眼睛还是偷偷瞄着我。
quot;不会的。真的。quot;
quot;嗯……我看到你，就会想跟你说这么多。我平常几乎不说话的。quot;
quot;真的吗？quot;
quot;嗯。因为我说话常惹人生气。quot;荃又吐了舌头，顽皮地笑着。
quot;你以后要常常跟我说话喔。quot;
quot;嗯。你不生气的话，我就常说quot;
我们又沉默一会。然后我起身，准备上洗手间。
quot;你……你要走了吗？quot;荃似乎很慌张。
quot;没有啊。只是上个洗手间而已。quot;
quot;你还会回来吗？quot;
quot;当然会啊。只要不淹死在马桶里的话。quot;
quot;请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quot;
quot;喔。对不起。quot;我只好再做些动作。
quot;我(手指着鼻子)真的(两手举高)会(拍手)回来(两手平伸)。quot;
quot;呵呵。quot;荃笑了两声，quot;我会等你。quot;
我从洗手间回来后，荃看了看我，微笑着。
我们再聊了一会天。
跟荃聊天是很轻松的，我有什么就说什么，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不用太注意修饰语言中的文字和语气。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动作都非常轻，非常和缓。
说话的语气也是。
也就是说，她说话的句子语气，不会用惊叹号。
只是单纯的逗号，和句号。
语尾也不会说出quot;哦quot;、quot;唷quot;、quot;啦quot;、quot;啰quot;之类的。
通常出现的是quot;呢quot;。顶多出现quot;呀quot;，但语气一定不是惊叹号。
如果荃要表达惊叹号的意思，会用眼神，还有手势与动作。
由于荃说话句子的语气太和缓，有时说话的速度还会放得很慢，
而且句子间的连接，也不是很迅速，总会有一些时间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说话的句子是否已经结束。
于是我会等着。
直到她说：quot;我句号了quot;
我就会笑一笑，然后我再开始接着说。
还有，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常会按住左胸，然后微微喘气。
不过我没问。
荃也没说。
当我注意到餐馆内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来时，我看了看表。
quot;已经十一点了，你该不该回去了？quot;
quot;不用的。我一个人住。quot;
quot;你住哪？quot;
quot;我家里在台中。不过我现在一个人住高雄。quot;
quot;啊？那还得坐火车啊，不会太晚吗？quot;
quot;会吗？quot;
quot;那你到了高雄，怎么回家？quot;
quot;一定没公车了，只好坐出租车。quot;
quot;走吧。quot;我迅速起身。
quot;要走了吗？quot;
quot;当然啊。太晚的话，你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很危险。quot;
quot;不会的。quot;
quot;还是走吧。quot;
quot;可是……我想再跟你说话呢。quot;
quot;我留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回家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quot;
quot;好。quot;
到了火车站，11点24分的自强号刚过。
我只好帮她买11点58分的莒光号。
另外，我也买了张月台票，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车。
quot;你为什么突然有懊恼和紧张的感觉呢？quot;荃在月台上问我。
quot;你看出来了？quot;
quot;嗯。你的眉间有懊恼的讯息，而握住月台票的手，很紧张。quot;
quot;嗯。如果早点到，就不用多等半小时火车quot;
quot;可是我很高兴呢。我们又多了半小时的时间在一起。quot;
我看了荃一眼，然后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上下搓揉。
quot;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quot;荃笑着说。
quot;你知道我担心你？quot;
quot;嗯。quot;荃指着我的右眉。
quot;那你回到家后，记得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吗？quot;
quot;嗯。quot;
quot;会不会累？quot;
quot;不会的。quot;荃又笑了。
quot;我有个问题想问你。quot;
quot;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事实上我也有同样的问题。quot;
quot;真的吗？quot;
quot;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应该不会错的。quot;
quot;你真是高手，太厉害了。quot;
quot;你……你不是还有问题吗？quot;
quot;还是瞒不过你。quot;我笑了笑。
quot;你想问什么呢？quot;
quot;我到底是什么颜色？quot;
quot;你的颜色很纯粹，是紫色。quot;
荃凝视我一会，叹口气说：quot;只可惜是深紫色。浅一点就好了。quot;
quot;可以告诉我原因吗？quot;
quot;通常人们都会有两种以上的颜色，但你只有一种。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每个人出生时只有一种颜色。随着成长，不断被别人涂上其他色彩，当然有时自己也会刻意染上别的颜色。但你非常特别，你始终都只有一种颜色。只不过…quot;
我等了一会，一直等不到句号。
我只好问：quot;只不过什么？quot;
quot;只不过你的颜色不断地加深。你出生时，应该是很浅的紫色。quot;
quot;颜色加深是什么意思呢？quot;
quot;这点你比我清楚，不是吗？quot;
quot;我还是想听你说。quot;
荃叹口气，quot;那是你不断压抑的结果。于是颜色愈来愈深。quot;
quot;最后会怎样呢？quot;
quot;最后你会……quot;
荃咬了咬下唇，吸了很长的一口气，接着说，
quot;你会变成很深很深的紫色，看起来像是黑色，但本质却还是紫色。quot;
quot;那又会如何呢？quot;
quot;到那时……那时你便不再需要压抑。因为你已经崩溃了quot;
荃看着我，突然掉下一滴眼泪，泪水在脸上的滑行速度非常快。
大约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时间，泪水就已离开眼眶，抵达唇边。
quot;对不起。我不问了。quot;
quot;没。我只是突然觉得悲伤。你现在……眉间的紫色，好深好深。quot;
quot;别担心。我再把颜色变浅就行了。quot;
quot;你做不到的。那不是你所能做到的。quot;荃摇摇头。
quot;那我该怎么办？quot;
quot;你应该像我一样。快乐时就笑，悲伤时就掉眼泪。不需要压抑。quot;
quot;我会学习的。quot;
quot;那不是用学习的。因为这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quot;
quot;为什么我却很难做到？quot;
quot;因为你一直压抑。quot;
quot;真的吗？quot;
quot;嗯。其实每个人多少都会压抑自己，但你的压抑情况……好严重的。
一般人的压抑能力并不强，所以情感还是常会表露，这反而是好事。
但是你……你的压抑能力太强，所有的情感都被镇压住了。quot;
荃叹了口气，摇摇头。
quot;你的压抑能力虽然很强，还是有限的。但情感反抗镇压的力量，却会与日俱增，而且还会有愈来愈多的情感加入反抗。一旦你镇压不住，就会……就会……quot;
quot;别说这个了。好吗？quot;
荃看了我一眼，有点委屈地说：
quot;你现在又增加压抑的力道了。quot;
我笑一笑，没有说话。
quot;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你以后不再压抑，好吗？quot;
quot;我答应你。quot;
quot;我不相信。quot;
quot;我(手指着鼻子)答应(两手拍脸颊)你(手指着荃)。quot;
quot;真的吗？quot;
quot;我(手指着鼻子)真的(两手举高)答应(两手拍脸颊)
你(手指着荃)。quot;
quot;我要你完整地说。quot;
quot;我(手指着鼻子)不再(握紧双拳)压抑……quot;
想了半天，只好问荃：
quot;压抑怎么比？quot;
quot;傻瓜。哪有人这样随便乱比的。quot;荃笑了。
quot;那你相信了吗？quot;
quot;嗯。quot;荃点点头。
火车进站了。
荃上车，进了车厢，坐在靠窗的位置。
荃坐定后，隔着车窗玻璃，跟我挥挥手。
这时所有语言中的文字和声音都失去意义，因为我们听不见彼此。
汽笛声响起，火车起动。
火车起动瞬间，荃突然站起身，右手手掌贴住车窗玻璃。
她的嘴唇微张，眼睛直视我，左手手掌半张开，轻轻来回挥动五次。
我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右眼。再伸出左手食指，指着左眼。
然后左右手食指在胸前互相接触。
荃开心地笑了。
一直到离开我的视线，荃都是笑着的。
荃表达的意思很简单，quot;我们会再见面吗？quot;
我表达的意思更简单，quot;一定会。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