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俄短篇小说集》
在最近一次的长途旅行中,无意在一家旧书店里买得一本小书:《新俄
短篇小说集》,一九二八年上海光华书局出版。这是我自己翻译的几篇苏联
短篇小说的结集,出版日期距今已经三十年,难怪若不是无意见到它,连我
自己也忘记曾经出版过这样的一本书了。
回来查阅张静庐先生编辑的中国现代出版史料甲编,在记录到一九二九
年三月为止的《汉译东西洋文学作品编目》内,果然见到有这本小书的著录,
而且在年份上说,除了曹靖华先生的《烟袋》以外,竟是国内出版最早的第
二本苏联短篇小说的中译本。然而,这是一本多么草率的译本,翻阅一遍,
实在使我忍不住脸红。
这也难怪,当时的我还是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不要说在外国语文上的
修养不够,就是本国语文的运用也很幼稚,只是凭了一股热情,大胆的尝试
了这工作,用来填补了当时出版界的这一类空虚,同时也暂时满足了我自己
以及当时同我自己一样的许多文艺青年对苏联文艺的饥渴。因为当时是不大
有机会能读到苏联文艺作品的,就是我这本小小的短篇作品翻译集,出版后
没有几年,也就被禁止了。
《新俄短篇小说集》是一本三十二开,一百八十六面的小册子,其中一
共包括了五位作家的作品:迦撒询的《飞将军》,爱罗索夫的《领袖》,比
涅克的《皮的短衫》,伊凡诺夫的《轨道上》,西孚宁娜的《犯法的人》。
最后一篇占了一百页以上的篇幅,实际上是个中篇。在曹靖华的《烟袋》里,
也收了西孚宁娜女士的这篇作品,题名为《犯人》。
除了译文之外,卷前还有一篇介绍文:《新俄的短篇小说》,共有四千
多字。我看了一下末尾的文字:quot;一九二八,二月二十下午,灵凤于听车楼quot;,
不觉依稀记起了当年翻译这些小说的情形。听车楼是我们当时在上海霞飞路
(今日的淮海中路)所租赁的一家商店的二楼,是《幻洲》半月刊的编辑部,
因为面临电车路,从早到夜车声不绝,所以给它题了一个quot;听车楼quot;。这几
篇小说的译文,其中有一两篇一定是先在《幻洲》和稍后的《戈壁》半月刊
上发表过的。封面画和里面的衬纸图案,也都是我自己当年的quot;大作quot;。
不用说,这本小说集是根据英文译本重译的,前面的那篇介绍文,大约
也参考了英文书上的材料,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当时的我,对于苏联文艺,
能有那些虽然幼稚,可是在今天看来还不过份谬误的解释,而且能洋洋洒洒
的写出四千字之多。
一九二七年,正是苏联革命的第一个十周年纪念,在我的那篇介绍文里,
曾写下了这样的几句话:
quot;自一九一七年至现在(指当时的一九二八年),有了苏维埃政府十载
的经营,在各样的事业粗具规模之中,新俄罗斯的文学便也应运而生了。这
些新时代的天才,经了革命的炉火悠久的锻炼,终于替代了旧的位置而产生
了。......quot;
今天,已经到了我们来庆祝伟大的十月革命四十周年纪念的日子了,苏
联作家们在文艺建设上早已产生了许多无可比拟的更光辉的杰作,我仅以这
一篇谈谈三十年前自己一本小书的短文,作为参加这个人类最喜悦的节日的
献礼。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