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大名楼饭庄单间。
景琦、玉芬、吴掌柜、吕掌柜、杨九红和四位先生一桌。杨九红为大家斟酒后，玉芬先举杯：quot;九红，这杯喜酒我先得敬你，过去的事儿咱们不许再提了。quot;
杨九红忙站起：quot;姑奶奶！我得谢谢您的成全！quot;
玉芬：quot;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来，愿你们两口子白头偕老！quot;
在大家纷纷站起，一片祝贺之声中，玉芬又道：quot;景琦，从今往后，我就是九红的后台老板，你要是欺负九红，我可不依你！quot;
quot;我欺负她？疼还疼不过来呢！quot;景琦的话招来众人大笑。他接道：quot;这事儿我没禀过我的母亲，所以也不敢大办喜事，诸位多包涵。quot;
杨九红站起：quot;谢谢诸位来喝喜酒，以后还得请诸位多照应，我先干了！quot;
杨九红一口干了，大家忙举杯喝酒。景琦道：quot;九红，你得多喝！
告诉你们，九红的酒量，我都敌不住！喝酒跟喝水似的，喝多少都跟没事儿人一样！quot;
quot;你又胡说！quot;杨九红嗔怪道。
一位先生：quot;来来来！给九红换大杯！quot;
吴掌柜：quot;七爷，跟你说个正经事，孙老头儿的儿子从北京回来找我两三回了，这场官司，他们撑不住了。quot;
quot;怎么？一年多就撑不住了？我……quot;景琦话未说罢，玉芬便打断道：quot;老七，听吴爷说！quot;景琦不说话了。
吴掌柜：quot;人家认输了，只要赶紧结案，孙记泷胶庄他愿以底价盘给七爷，从此，全家迁出济南，永远不再干这行了！quot;
景琦说道：quot;我还想把这官司打他个七年八年呢！quot;
玉芬：quot;行了！见好就收吧！quot;
吴掌柜：quot;我也是这个意思，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一年多，孙家上下使了银子无数，府台大人就是不结案，七爷这招儿够阴的！quot;
quot;这就叫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景琦学着京剧的念白，大家齐声喊好。
吕掌柜：quot;再说元祥也坐了一年多牢了，赶紧把他放出来吧！quot;
景琦：quot;吴掌柜，看你的面子，饶他不死！喝酒！quot;
济南。同春茶馆单间。
在两张契约上，景琦和孙万田的儿子孙继田相继盖了章。吴掌柜站在一旁说道：quot;得，我这个中间人算是没白跑！quot;
quot;七爷！明天就请过来盘点，我告辞了！quot;孙继田满脸阴云，起身匆匆而去。
景琦：quot;听说孙老头儿不行啦！quot;
吴掌柜：quot;活不了几天了，孙家筹备着办丧事呢！quot;
quot;自作自受！quot;景琦撩开门帘，石元祥远远地坐在一个靠窗的桌子旁，景琦向他招了招手。石元祥忙站起走过来。
石元祥进屋，诚惶诚恐地望着景琦，景琦和吴掌柜让他坐下，他依然不敢落座。
吴掌柜有意缓和地：quot;坐嘛！七爷叫你坐你就坐！quot;石元祥这才拘谨地坐了个椅子边儿。
景琦：quot;派你个差事，孙记泷胶庄盘过来了，得有个大查柜，我看就是你吧！quot;
石元祥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恐慌，不知七爷真意。
吴掌柜也是一愣，不知景琦这话到底是玩笑耍人，还是当真这样安排。
quot;怎么了，不愿意再给我办事了？quot;景琦和颜悦色看着石元祥。
quot;七爷！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大堂上我也供了，大牢我也坐了，您还想怎么处置我，您就明说吧，我都认！quot;石元祥脑子里只想得到宽恕，景琦刚才的话，他几乎没记住一句。
景琦笑了：quot;老吴，你听他说什么呢？好像我要害他似的！quot;
吴掌柜：quot;七爷，有话还是明说的好！quot;
景琦：quot;这不明说了吗！quot;
quot;元祥是真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拿他开涮啦！quot;吴掌柜仍以为景琦刚才的话是玩笑话。
景琦认真地：quot;嘿--这事儿能瞎开涮吗？元祥，一年多的大牢不能叫你白坐，明儿去孙记盘点就是你去，你从老柜上挑俩可靠的人带过去，我可就全交给你了！quot;
石元祥相信是真的了，激动而又惭愧地低下头，强忍住要淌出的眼泪。
吴掌柜大感意外：quot;七爷这面子可大了。元祥，还不谢谢七爷！quot;
石元祥一张嘴便哭了起来：quot;谢谢七爷！quot;
景琦：quot;嘿嘿，大老爷们儿哭，忒寒碜了吧！去吧，准备准备！quot;
quot;是！quot;石元祥捂住脸走了出去。
吴掌柜：quot;七爷！你这事儿办得固然是漂亮，石元祥这人品靠得住吗？quot;
景琦：quot;没有比他更靠得住的了！quot;
吴掌柜：quot;这种偷偷摸摸的毛病可是不好改！quot;
景琦：quot;他对不起我一回，我还提拔了他，他就不会有第二回！quot;
吴掌柜：quot;难说，你还得防着他点儿！quot;
景琦：quot;用不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别忘了，他做坏事是为了给他妈治病，这份儿孝心就难得！quot;
吴掌柜：quot;你是个大孝子，所以才这么想。quot;
景琦：quot;你再想想，整个儿柜上最老的人儿，最懂行的就是他，还靠不住？！quot;
吴掌柜：quot;七爷，我真服你，做事永远叫人摸不透！又合情理，又出其不意，要不你能成大事业呢！quot;
景琦：quot;行了吧吴掌柜，别夸我了，要不是我那泡屎换你两千银子，我哪儿有今天呐！quot;
吴掌柜哈哈大笑：quot;坏！七爷，你真叫坏！坏透了，你个活土匪！quot;
二人开怀大笑。
路家客厅。
黑夜从北京赶到济南的秉宽一个人儿在吃饭，风尘仆仆的样子。
玉芬和闻讯而来的景琦在一旁看着他。
秉宽：quot;二奶奶一直说，姓韩的这小子是他娘家的一位远亲，可看他那个闹法儿实在不像个正经人！quot;
玉芬：quot;怎么不把他赶出去？！quot;
秉宽：quot;要能赶早就赶出去了，我看二奶奶有一肚子苦水儿没法儿说。quot;
是传：quot;我妈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呐！quot;
秉宽：quot;您没见那小子，包娼窝赌，打扎子套白狼，什么坏事儿都干！quot;
景府：quot;家里没人敢管？quot;
秉宽：quot;二奶奶护着他，谁还敢管？！quot;
玉芬：quot;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quot;
秉宽：quot;二奶奶能容得下他，我看这里边儿的事儿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了。quot;
景琦：quot;嗯，我妈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等我回去再说。我爸爸不碍的吧？quot;
秉宽：quot;我看是不行了，下半身儿不能动了，连人都不认得了，您还是早上路的好，越早越好，再晚恐怕……quot;秉宽感到不好再往下说。
玉芬：quot;有这么厉害？quot;
秉宽：quot;我可不是有意咒老爷子！quot;
景琦：quot;这我知道！姐，那我今儿就动身！quot;
玉芬：quot;别耽搁，快点走！我可是回不去！quot;
景琦：quot;我这次走，不能带九红……quot;
玉芬：quot;甭说了，我全明白，你不把家里铺垫好了，哪能让她去！quot;
景琦：quot;那我可就……quot;
玉芬：quot;不用你嘱咐，我会照应她，还不放心？quot;
景琦：quot;放心！姐从小儿就疼我。quot;
玉芬：quot;甭说好听的，知道吗？她有了！quot;
景琦一惊：quot;她有了？我怎一点儿不知道？quot;
秉宽：quot;恭喜七爷了。quot;
玉芬：quot;你们这些男人啊，还说你在女人身上心细，我看也是味儿事儿！quot;
景琦：quot;她不说，我怎么知道？quot;
玉芬：quot;不说就不知道？还男人呢！快回去收拾收拾，跟九红亲热亲热，明儿上路吧。quot;
景琦家里屋。夜。
杨九红在帮着景琦收拾东西。景琦问起她怀了孩子的事儿：quot;你怎么没跟我说？quot;
杨九红说：quot;我怕万一要不是呢？quot;
quot;几个月了？quot;
quot;我有俩月身上没来了！quot;
quot;嗨，你看！赶到这时候把你一人儿扔到这儿……quot;
quot;别说这个！quot;
quot;你知道我不是不愿把你带……quot;
quot;告诉你别说这个！quot;
quot;我们家的事儿你也……quot;
quot;还说还说！我就住在这小屋里等你回来，反正我是你的人了，甭管走到哪儿，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就挺知足！quot;
quot;我就这么香饽饽儿？quot;
quot;哎，你自己不觉得？quot;
quot;不觉得！人家都说我坏透了，是个活土匪！quot;
quot;你要不是活土匪，坏透了，我就不喜欢你！quot;
景琦一下子把九红楼在怀里亲着：quot;给我生个丫头！quot;
quot;干吗要生丫头？quot;
quot;跟你长得一样，你看我怎么把她调理成一朵花儿！quot;景琦把九红轻轻放躺在炕上。
quot;那我就给你生个丫头！quot;景琦躺在炕上紧紧抱住九红。
白宅。
景琦和秉宽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就赶着马车上路了，两人倒替着歇息，紧赶慢赶，急如星火地从济南府赶到了北京城。当马车停在大门口时，两人都傻了眼，只见门边挂着quot;挑钱纸quot;，大门上仍挂着白。
胡总管和仆人们迎了出来。
景琦慌忙走上台阶，胡总管上前扶住景琦：quot;秉宽前脚儿走，老爷就归天了，已经发过丧了。quot;
仆人向里边跑边叫：quot;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quot;
景琦进大门，绕过影壁，进敞厅，过活屏……脑子里麻木成一片空白，只知道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们在喊着：quot;七少爷回来了！quot;quot;七少爷回来了！quot;……
景琦走进上房院，进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觉得站在屋中的母亲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后条案上供着父亲大人的灵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着：quot;妈！quot;
白文氏抑制着激动与泪水：quot;拜过你爸爸！quot;
景琦走到案前，悲伤地望着，胡总管上前忙给他戴上了孝。
颖轩的灵位牌前，摆着几块砚台和他生前用的烟袋。
quot;你爸爸陪葬的只有你给他买的那块砚台。quot;白文氏悲痛地说道。
景琦跪地：quot;爸！儿子回来晚了，不孝的儿子回来晚了--quot;他连连叩头。
这时院里已站满了人，白方氏、玉婷、胡总管、景怡、景陆、景泗、景双、翠姑及景陆、景泗、景双的妻子。黄春带着孩子敬业远远地站着。
景琦站起身：quot;爸，儿子给您点袋烟吧！quot;他拿起烟袋装好烟，在蜡烛上吸着放在案子上，又转身对母亲：quot;妈，您坐，儿子给您磕头。quot;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虔诚地给她叩头。
白文氏终于忍不住擦着眼泪。这时，颖宇从人群中挤进来：quot;老七！老七！老七回来啦！quot;景武跟在他后面。
景琦站起身回头，颖宇迎上来：quot;快叫我好好瞧瞧你！quot;
quot;三叔！quot;景琦屈膝要跪下磕头，被颖宇一把抱住：quot;扎到就行了，行了行了！quot;
quot;五哥！quot;景琦见到一旁的景武，忙招呼。
景武：quot;七弟！quot;
颖宇：quot;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出息了！quot;
人们都从院里拥进了屋，纷乱地叫着：quot;七哥quot;quot;七弟quot;……
韩荣发也挤上前来叫着：quot;七弟！quot;
景琦一眼便认了出来：quot;你就是韩荣发吧？quot;
韩荣发：quot;是是！早盼着七弟回来了！quot;
景琦毫不客气：quot;别叫我七弟，哪跟哪儿就七弟，叫我景琦！quot;韩荣发愣住，张口结舌。
颖宇赶紧打马虎眼：quot;老七回来了，今儿我请客，我掏银子，咱们便宜坊叫一桌。老七，你听听老五留洋的事儿……quot;
白方氏在人群外嚷着：quot;行啦！别白话了，先叫人家娘儿俩聊聊！quot;
颖字大叫：quot;对对！都走都走！别这儿堆着！有话一会儿再说，都走！quot;
人们陆续拥出北屋，出院后，始终站在院里的黄春才拉着敬业走出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里屋。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站在一旁。
景琦：quot;妈这几年可好？quot;
白文氏叹道：quot;不行了，老了，精气神儿顶不住了。quot;
景琦：quot;我看妈的气色挺好！quot;
白文氏直视景琦：quot;听说你在济南娶了一位姨奶奶？quot;
quot;是，我没来得及跟妈说……quot;景琦忙低下头，quot;我本来……quot;
白文氏打断他：quot;你不必说了，你是大人了，也自立了，你个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这个姨奶奶不能进咱白家的门儿！quot;
景琦：quot;妈！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quot;
白文氏不容他解释：quot;别说了，你在外边儿单给她立门户，你要娶多少我都不管，只是这种女人不能进门儿，咱们家的规矩你不知道吗？quot;
景琦：quot;知道！quot;
白文氏：quot;知道就好！哼，窑姐儿有什么好东西，她要进门儿，还不把这家全搅乱了！quot;
景琦低着头唯唯诺诺：quot;妈说的是！quot;
外屋有响动，白文氏问道：quot;谁在外头呢？quot;
玉婷一掀帘子探进了身：quot;我！我找我哥！quot;
白文氏看着景琦笑了：quot;知道你要回来，天天念叨你！quot;
玉婷：quot;我想我哥！quot;
景琦走到玉婷身旁：quot;哥也想你，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啦！quot;
玉婷高兴地：quot;真的？quot;
白文氏：quot;去吧！把带的东西给各房都分分，也快去看看你儿子、媳妇！quot;
quot;是！quot;景琦与玉婷走出屋。
刚出北屋，玉婷就说：quot;哥，晚上我带你去听戏吧！quot;
景琦惊讶：quot;你带我？quot;
玉婷兴奋地：quot;哎！眼下有个唱小旦的万筱菊，唱得可红了，我都会唱好几出了……quot;二人说着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卧室。
四岁的敬业躲在黄春身后，死拉活扯地不出来。黄春说：quot;去呀！
这是你爸爸，怕什么呀！quot;
景琦：quot;过来！爸爸给你好东西。quot;
敬业更加害怕地往黄春身后躲。景琦从背后拿出一把九连环的大木头刀，刀尖上挂着两个红线球，冲着敬业一抖：quot;要不要？quot;
quot;去，去拿呀！quot;黄春推着孩子。敬业怯生生地过去拿刀，刚一拿到扭身想跑，被景琦一把拉住：quot;往哪儿跑，小子！quot;
敬业突然咧嘴大哭。景琦一下子恼了，一把将敬业推向黄春，大不高兴：quot;什么玩艺儿呀，哭什么你！quot;
黄春忙搂住敬业：quot;他头一遭儿见你，认生！你搡扒他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我最讨厌男人哭！quot;
黄春：quot;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有不哭的？他才四岁！quot;
景琦：quot;告诉你，儿子！你爸爸四岁就拿安宫牛黄喂金鱼，光着屁股上草药包了。没出息！quot;
黄春：quot;你倒有出息了？儿子，不理你爸爸！出去玩儿去，不哭啊！quot;
敬业抽抽搭搭出去了。景琦斜了敬业一眼：quot;这是个什么东西！quot;
黄春：quot;你好，还说呢！你今儿在灵堂给你爸爸磕头，院里好些人都说，快瞧这七爷，连个眼泪都不掉，你是个什么东西？！quot;
quot;我倒成了什么东西了？quot;
quot;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quot;
quot;我不是东西！quot;
quot;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不把她接来？quot;
quot;谁？quot;
quot;还有谁？别装傻充愣的！quot;
quot;噢，怕你不高兴！quot;
quot;是怕你妈不高兴吧？quot;
quot;我这也是逼上梁山！quot;
quot;甭跟我这儿说这个。接来吧！quot;
景琦十分灰心：quot;妈不叫她进这个宅门。quot;
黄春惊讶：quot;真的？！quot;
景琦无奈：quot;嗨，不进就不进吧！quot;
黄春：quot;我去跟妈说！quot;
景琦：quot;你少跟我这儿装这份儿假贤惠，不领情！quot;
黄春生气了：quot;活该！爱管你这闲事呢，把她一个人儿扔到济南受委屈，关我屁事！quot;
quot;嗨--quot;景琦长叹一声仰身倒在炕上。
黄春：quot;长得俊着呐吧？quot;
景琦赌气地：quot;比你俊！quot;
黄春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酸涩悲伤，哭了起来：quot;当然比我俊……我算什么呀……我以后就跟儿子过……我……quot;
景琦忙起来走到黄春旁坐下，伸手抱住了她：quot;哎哎哎！女人掉眼泪我可受不了啊！我可一直惦记着你！quot;
黄春：quot;你在外头三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满处的风流，哪儿还知道有我啊！quot;
景琦忙哄着：quot;别哭，别哭！我看这世上啊，没有比你更俊的了。quot;
黄春一下子又笑了：quot;去你的吧，找别人去吧，你也换换口味儿。quot;
敬业拿着断了的木头刀跑进来：quot;妈！quot;
黄春忙往下拉景琦的手，景琦不理仍抱着她。
敬业跑到黄春前：quot;妈，刀坏了！quot;
景琦：quot;嗬--行啊！毁东西你可真有两下子啊！quot;
白毛敞厅。夜。
敞厅里摆了两桌酒席，男女各一桌，女桌边围坐着雅萍、翠姑、景双妻、景泗妻、景陆委、黄春、玉婷、白方氏；男桌边围坐着景恰、景双、景泗、景陆、景武、颖宇、景琦，还有不招人待见的韩荣发。白文氏也坐在了他们这一桌边。宴席甫开，颖宇即说：quot;老七，你多吃！今儿特意给你接风！quot;
景琦：quot;谢谢三叔！quot;
景怡举起杯：quot;七弟，你离开京城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弄出这么大的事业来，数你有出息，哥哥敬你一杯！quot;
quot;大哥，我是活土匪，瞎闯乱撞，碰大运，谢谢大哥！quot;景琦干杯。
白文氏高兴得忍不住地笑。刚要说什么，不料韩荣发却说：quot;七弟，我听说……quot;
景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quot;谁是你七弟？我跟你说了叫七爷！quot;
众人都愣住。韩荣发却并不在乎：quot;七爷七爷，听说你在济南弄了一个最走红的窑姐儿收了房了？quot;
在坐的人更加惊愕。景琦满脸杀气望着韩荣发。一旁的白文氏担心地看着。
景琦虎着脸：quot;怎么了？quot;
韩荣发：quot;艳福不浅呐！怎不带回来叫我们开开眼！quot;
景椅慢慢站起身抓起了酒壶。所有在坐的人都紧张起来，生怕这酒壶会在一瞬间碰到韩荣发头上。
quot;你是想叫我敬你一杯酒吧？！quot;景琦凶狠地望着韩荣发。
韩荣发挑衅地：quot;来，咱们喝！quot;
景琦刚要上前，白文氏大喝一声：quot;景琦！quot;景琦忙回头。
白文氏故意缓和地：quot;坐下坐下，你们这么站着，晃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quot;
景琦听话地坐下了。韩荣发若无其事地张开大口吃鸭子。
颖宇忙站起来打岔：quot;老七，快吃，鸭子一凉就不好吃了。你听听老五法国留学的事儿，真叫逗！老五，你说说！quot;
景武明白，忙开口：quot;咱们有位府台大人去法国，他没见过火车，下了轮船换火车，火车一叫唤，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说洋人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有人拿他开涮，说这是托塔天王养的摩天兽，他就爬到火车底下去看，人家问他你看什么呢？他说我看看是公的还是母的！quot;
全座轰然大笑。景怡道：quot;洋人都进化成这样儿了，咱们这儿可好，还赶马车呢！quot;
女桌也都乱哄哄议论着，不知火车是什么。黄春高声问：quot;外国的洋人都不留辫子吗？quot;
景武：quot;不留！quot;
女人们议论：quot;不留辫子成什么样儿了？quot;玉婷偷偷走到景武身后，猛地把景武的帽子和假辫子摘下来，大叫：quot;就这样！quot;
景武摸着脑袋傻笑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景琦趁乱走到韩荣发身后低头耳语，韩荣发抬头大喜，忙跟景琦出了敞厅。人们乱哄哄笑着说着闹着，谁也没注意。
但是白文氏看见了，担心地望着敞厅外。
景琦将韩荣发带到厕所前。
韩荣发奇怪地：quot;你叫我看什么好东西，带我上茅房来干什么？quot;
景琦将他一把推进茅房：quot;进去吧，小子！quot;随着紧跟着进了茅房。
白文氏望着茅房的方向，知道不妙，忙站起身道：quot;不好！quot;
茅房里面传来韩荣发的惨叫声：quot;啊--救命--啊--quot;
厅里的人闻声都惊讶地回头，纷纷站起。
白文氏：quot;快去看着！quot;
景怡：quot;老七呢？quot;
quot;打上了！quot;颖宇带头向外跑去。众人也纷纷跑出敞厅。大家刚跑到茅房门口，只见景琦揪着满头满身湿淋淋的韩荣发走了出来，尿水从上到下一个劲儿往下流。韩荣发不停地大叫：quot;救命啊！他把我往尿桶里边儿按！quot;
大家惊呆地看着，女人们捂着鼻子往后退。
景琦厉声道：quot;滚出去！永远别再叫我看见你！你再敢进我们白家宅门一步，我见一回叫你喝一回尿！quot;说着狠狠在韩荣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quot;滚！quot;
景泅、景陆、景武等大声叫好。
韩荣发踉踉跄跄地跑到影壁前站住，回头大叫：quot;行！等着我的，你敢打你们的大恩人，我叫你们一家子都活不成！quot;转身狼狈跑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夜。
景琦惊讶之极：quot;这么说，我大爷没死？quot;
白文氏：quot;没死，你闯了大祸了！quot;
景琦：quot;这么一个无赖能怎么样？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quot;
白文氏：quot;你还不知道现在的衙门，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莫须有的罪名杀的人还少么？当年判你大爷斩监候不就是一笔糊涂账吗？quot;
景琦：quot;咬死了不认账，姓韩的也未必知根知底，除非他找到大爷！quot;
白文氏：quot;所以这事儿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quot;
景琦：quot;真出了事儿，我顶着就是了！quot;
白文氏：quot;轮不到你呢！真要出事儿，首当其冲的还是你大哥！
所以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济南，那边都有交代吗？quot;
景琦：quot;有，柜上都安排好了。看来我是真捅了娄子了！quot;
白文氏：quot;也好，姓韩的小子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家也没安宁日子过！quot;
景琦：quot;万一出了事儿，大哥他……quot;
白文氏：quot;担心也没用，听天由命吧！quot;
百草厅前堂。
生意极好，买药的人很多。靠窗开了一个专门的柜台，上面挂了个代卖济南优胶的牌子，台前围了不少人。
景恰、景琦、赵五爷站在堂中指手画脚地说着……
百草厅公事房。
已是宫中寿药房太监头儿的王喜光，此时已四十来岁，满面红光，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景怡、景琦、赵五爷都在座。王喜光身后站个小太监。
景琦：quot;王公公，十几年的工天您当了宫里寿药房的总管，青云直上啊！quot;
王喜光：quot;比得上你吗？你发财！这儿的黑七泷胶老佛爷特别赏识，你小子有出息。记得吗？你过满月的时候，我还唱了一出《红鸾禧》呐！quot;
景琦：quot;记得记得！quot;
景怡：quot;记得什么呀！满月的时候你正尿裤子呢！quot;
王喜光：quot;白大爷升了太医可得更加小心了，你爸爸就是前车之鉴，把这腰牌收好喽，我得走了。quot;二头儿端个盘子进来，放到桌上。
景怡忙道：quot;王总管，这是自制的滋补丸药、十盒泷胶，您带上。quot;
王喜光：quot;那我可不客气了。quot;
景琦：quot;这银票您收好。quot;
王喜光接过银票：quot;干吗这么客气？常公公死的时候关照过我，说白家不容易，只要我管太医院一天，就不会亏了白家！quot;
景怡：quot;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可有了主心骨儿了。quot;
王喜光：quot;七爷，什么时候有堂会招呼一声儿，我得跟你串一出！quot;
景椅：quot;行，我傍着您！quot;
quot;我这胳膊腿儿还行，不信你瞧！quot;说着王喜光口念四击头，一个骗腿儿来了个亮相。
quot;好！quot;景琦等大声叫着。
天乐茶园。
quot;好！quot;景琦高声叫着。
戏台上万筱菊正演着《大英杰烈》，一个四击头亮相。
quot;好！quot;景琦又是一声大叫，声震屋宇，池座的人都回头看他。
楼上包厢里，白文氏、玉婷、雅萍在看戏。quot;听老七的好叫的，比台上唱戏的声儿还大！quot;白文氏说。
玉婷两眼发直看得入了迷。万筱菊在跑圆场。
玉婷眼都不眨地看着，白文氏扭头看玉婷，她浑然不觉；白文氏捅了桶身边的雅萍，示意她看玉婷，雅萍看到玉婷如醉如痴的傻样，扑哧笑了。
玉婷这才扭过头：quot;笑什么？quot;
quot;没什么，看你的戏吧！quot;白文氏说道，玉婷忙又回头看戏。
台上万筱菊正唱《扯四门》。景琦又是一声：quot;好--！quot;
秉宽匆匆忙忙从桌子中间穿过，走到景琦旁俯耳低语了几句。
景琦抬头大惊，忙站起身和秉宽前后脚向外走去。
二人慌慌张张走出天乐茶园门口，景琦跳上了马车说：quot;我先回去，你在这儿等老太太，先别告诉呢！quot;
秉宽应声，景琦忙赶车走了。
白宅敞厅。
大理寺两名差官坐在厅上，颖宇在一旁作陪，景怡、景琦站立。
差官甲：quot;府上的人不用惊慌，无非是带大爷去问问，问明白了就没事儿了。quot;
颖宇：quot;这事儿不是挺明白的吗？姓韩的不能血口喷人呐！quot;
差官已：quot;我们是奉命而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也不太清楚。quot;
景琦：quot;不清楚就抓人？quot;
景怡忙制止：quot;老七！那我跟二位走吧！quot;
景琦：quot;等等，我去！是我打了姓韩的，他要咬就咬我，凭什么传我大哥？quot;
差官甲：quot;这是你们宅里大爷的事儿，自然要大少爷去！quot;
颖宇：quot;大爷死了二十多年了，这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要告也得拿出点儿凭据来！quot;
天乐茶园。
戏散了，看戏的往外拥，看座的伙计拦住了男客，大叫：quot;堂客下楼啦！回避了您呐！请堂客先走！堂客下楼啦--请堂客先走一步儿了您呐！quot;
出口堆了不少男客，都跟脚翘首地张望，一片议论声。
白文氏、玉婷和雅萍随着堂客们说说笑笑下了楼梯，走出戏园子大门。
白文氏等走向马车，见秉宽迎上来，诧异道：quot;你怎么来了？老七呢？quot;
秉宽：quot;有事儿先回去了！quot;
白文氏：quot;什么事儿这么急，戏都不叫听完？quot;
quot;啊--也没什么事儿！quot;秉宽支支吾吾，白文氏马上看出不对劲儿。
quot;瞒着我是不是？quot;白文氏追问道。
秉宽老老实实：quot;七少爷不叫说。quot;
白文氏厉声地：quot;说！quot;
秉宽：quot;韩荣发到大理寺告了，说是大爷没死，白家偷梁换柱，欺君犯上，要抓大少爷呢！quot;
白文氏：quot;早知道要出事儿，快走！quot;
白宅。
白文氏进门道，对迎上的胡总管说道：quot;去拿五百两银子来！quot;
胡总管应声小跑着离去。白文氏转过影壁直奔敞厅。
见白文氏走进敞厅，二差官忙站起。
白文氏：quot;二位差官辛苦了，请稍坐一坐，我有话说！quot;三人落座后，白文氏侃侃而言，quot;要说大爷这官司，二十五年前就具了结，有人存心和我们白家为难，这些事儿恐怕二位差官也都有所闻。quot;
差官甲：quot;听老人儿们说过，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quot;
白文氏：quot;我还是那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胡总管！quot;
胡总管忙送上五百两银票交二差官。
quot;这银票请二位带走，无非是别叫我们老大受委屈，我这儿先谢谢二位了！quot;白文氏站起施礼。
二差官忙站起：quot;不敢当，请二奶奶放心，我们尽力就是了。quot;
景怡：quot;走吧！quot;二差官押景怡走出敞厅。大家都送出去。
一下台阶，差官甲即回头：quot;请留步！quot;
quot;请请！quot;白文氏礼让着，人们一直送到影壁前，目送差官和景怡走了出去。
白文氏回头对景琦：quot;景琦，快去请王太监，宫里请他多打点，先从公中支银子。三爷！魏大人虽说解职在家，可上上下下也还说得上话儿，你去打个招呼，哪怕传个信儿也好！quot;
颖宇说着：quot;胡总管，詹王府的人还在新疆，恐怕跟这事儿没牵连，我最担心的是关家……quot;
胡总管：quot;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去……quot;
翠姑忽然挺着大肚子跑了出来，丫头在后面追。
quot;二婶儿，出什么事儿了，他们把景怡带哪儿去了？quot;
白文氏忙迎上来：quot;哎呀！你挺个大肚子乱跑什么，快回去！quot;
翠姑：quot;景怡呢？quot;
白文氏：quot;这事儿你不用管！我经过的事儿多了，别遇点儿事儿就慌里慌张的。quot;
白文氏看着院里的人：quot;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quot;
人们忙散去。
白文氏：quot;佩兰！搀大少奶奶回屋去躺着。quot;丫头忙扶翠姑向敞厅走去。
白文氏叫住了白方氏，低声地：quot;三奶奶！看住了翠姑，记得当年抓大爷的时候大奶奶怎么死的吗？quot;
白方氏点着头：quot;放心吧，有我呢！quot;
百草厅公事房。
银票和药放在桌上。太监王喜光斜了一眼桌上的银票，说：quot;老七，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交个底！quot;
景琦：quot;事儿明摆着，我大爷去世二十五年了，谁要说没死，叫他请出来我们见见，该什么罪名儿我们情愿顶着！quot;
王喜光：quot;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把一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韩荣发养在家里好几年，说说为什么？quot;
景琦一下子被问住了，无法回答。王喜光咄咄逼人地：quot;怎么了，说呀？quot;
景琦结结巴巴地：quot;您知道……那不是……我离家好些年，这里边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是可怜他才收留了他！quot;
王喜光：quot;老七，这事儿你说不清楚！quot;
景琦僵在那儿再也没了词儿。
王喜光：quot;麻烦就在这儿！你们家是养虎遗患！这话连你们自己也说不清，难道到了大理寺堂上，你也说不清楚？！quot;
景琦：quot;所以，王公公，才找您拿个主意！quot;
王喜光又斜了一眼银票：quot;老七，你这点儿银子，恐怕办不成事儿吧？quot;
景琦立刻明白了：quot;我明白了，王公公！只要能把我大哥放出来，花多少银子我都认！quot;
王喜光：quot;有这句话就好说！韩荣发是个穷光蛋，他告个状无非是给那些当官儿的找了个财路，就轮到你们白家出血了！至于大爷死没死，谁有闲心管那屁事儿！姓韩的想空着手打官司，那不是白日做梦吗！quot;
景琦：quot;谢谢王公公指点，我这就去拿银子。quot;
王喜光：quot;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儿！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