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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6节

作品:武汉晃晃 作者:闹市孤灯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十五

    我采访过许多所谓的专家与教授,他们都自诩自己是社会精英,是国家栋梁,常站在高处高屋建瓴地指点众生。其实扯开他们体面的外表后,都露出他们骨子内的卑下来。红桃A事件中的那个偷窃集团成果的武大专家如此,我的父亲边强大约也强不到哪去。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学术腐败都说明这一点,有一年我采访一个什么财富高端论坛,只有外国来的专家在认认真真地演讲,那些国内的专家们都私底下议论红包给了多少,有一个北京来的全国知名专家甚至说:我在上海讲一次人家都是给五位数的红包,武汉的经济还是不行啊。有的甚至还在打听武汉有哪些地方“小姐”比较正点。有一次与曾继来一起看电视,他看到电视上一个正在谈青少年健康问题的专家说,这个老xx巴色得很,每次请他去嫖娼,他都是吃了壮阳药后叫“双飞”。

    当一些偶像轰然倒塌之后,当一些权威被撒开面具后,当一些信念被证明是虚幻之后,我们还拿什么再作为自己的标杆?偌大的城市中,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坚持下去的真理?

    倒是有一个人还在坚持什么,这个人就是刘燕,她又恋爱了!这次是恋爱对象是她所在娱乐城的保安,她兴奋地告诉我说,别看他只是保安,但是帅呆了,比那个金城武还帅,还是武警部队退役的呢。过了几天她果然就带着那个保安来了,保安确实很帅,高高大大的颇有高启当年的风采,而且他还显得很羞涩。刘燕告诉我他叫周胜利。周胜利还向我礼貌地点头打招呼。很显然,刘燕非常喜欢他,常拉着他一起去逛街,大包小包地拎回来后,马上周胜利就有新的名牌衣服穿在身上,穿了新的周胜利显得更帅气。我私下问刘燕,他一个保安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刘燕不以为然地说,他啊,每个月才700块钱。

    我说,可是他一套耐克只怕都不只这几佰块钱吧。刘燕悟过来,嘿嘿笑着说我出的钱啊,两个人只要相爱了,还分什么彼此吗?你看,她又摸出一个时尚的MOIO手机来说,他马上要过生日了,我要把这个送给他做礼物,他一定高兴晕了。

    我说,你真有相信这世上还有爱情吗,真正的相爱了就不分彼此了。

    她无庸置疑地说,当然了,我相信的。

    我无语了,看着她幸福而快乐的脸除了祝福还能有什么,或许相信爱情的人就是幸福的人。

    可能是因为周胜利收入不高的原因,他们不能出去到酒店开房,因此他就常常到刘燕的出租屋来寻欢,他们寻欢的声音总是透墙而入,这对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我是一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在长达差不多26年的岁月中我一直没有做爱的经历,这也常常成为曾继来与肖水生取笑的对象。但我清楚我是需要的,那一段时间我满面长满青春痘,人也萎靡不振。我听着隔壁传来的喘息声就如同自己被架在炉子上烘烤。武汉的夏季就如同翻书一样的快速的到来,武汉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珍笼,人们都如同慢慢熟透的馒头,而我确信自己是最快糊掉的那一个。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在这个漫无边际的夏天里,我几乎是绝望地奔波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上采访,每天晒得人浑身冒油,完了还得赶回报社抢稿子,幸好这段时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报社的氛围,钱主任不再为难我,更难得是我带了一个实习生,有些没什么价值的小新闻不妨可以让实习生去跑一下,这个实习生是一个异常老实的乡下孩子,长得一望而知的营养不良,碰到每一个人都喊老师。仿佛与我去年进报社是一样,可是,谁能保证他不是第二个徐亮呢?不过还好,他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国个做了内刊编辑,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这一年的7月6日,我突然接到李鸣的电话,他说曾继来进去了。

    我说进哪去了。

    他说,操,被警察抓了。

    我哈哈大笑地说,你不就是警察么,是不是他嫖娼被你逮了撒,这小子是应该去关一段时间了。

    他说,操,不开玩笑,他是被市局经侦处抓了,说是犯了经济案,我一个小片警管个屁用。

    我脑袋翁的一声,看来真是流年不顺。曾继来是我们五虎第二个被人民政府法办的家伙之一。李鸣说,我们快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把他捞出来吧!我说屁,我又不认识哪一个人,怎么捞。李鸣说你爸不是政法大学的教授么,武汉司法界有许多人物都是他学生的。

    我各李鸣一起赶到曾继来的家,曾继来的老爸曾建国和老妈周红梅正六神无主地以泪洗面,曾建国已经明显地老了,一劲地骂这个不成气的东西,最好枪毙了好。周红梅则抓着李鸣的手,仿佛抓着救星的手一样哭泣,李鸣啊,你一定要救我们继来出来啊,你们小时候玩那么好。

    李鸣说一定的,一定,可是你得跟我说说继来到底犯了什么事。

    曾继来的出事与一起医疗事故有关,有一个倒霉的家伙出了车祸,左腿漆盖粉碎性骨折,只好装上了假肢,但是装后一年多,他痛得受不了,换了一家检查,发现里内已经化脓,医生取出假肢,说这可能是伪劣产品。于是他就去找开始做手术的那家医院,提出巨额的赔偿要求。那家医院当然不认账,说既然是伪劣产品,当然是应该找假肢的提供商。这样事情就闹大了,患者是一个没什么工作的游民,他天天拖着伤腿去找卫生局、消协、市人大,甚至还找到了武昌区有名的老好人吴天祥同志,于是上头组成了医疗鉴定小组。这一查,就扯出了曾继来同学。因为这东西是曾继来卖给这家医院的,再深入一查,产品的生产厂家认为这东西不是他们生产了,而假冒他们商标的伪劣产品。曾继来作为医药公司的市场经理竟然以假产品拿出去卖,于是医药公司认定这是曾继来的个人行为,与他们并无干系。这样一来,医院、医药公司、生产厂家都是没有责任的,那么责任在谁呢?当然是我曾继来了,而且曾继来还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和会赂医务人员。曾继来同学很快就被警方控制了。我们从曾建国家出来后李鸣骂道,这狗日的难怪这些年花钱跟烧纸一样,还他妈的买房买车,原来都是这样骗来的,老子不管他了。

    我说你这样不对吧,每次出来吃饭唱歌打保龄球都是曾继来买的单,你也算是既得得益者,再说他跟你老爸治病用的可都是真药。

    李鸣站住看着我,眼睛血红,说,操,怎么帮,这案子是市局经侦处直接在管。我们有什么鸟办法。正说着,肖水生也带着一干手下打车赶来了,见面就问是怎么回事。那帮打手看起来杀手腾腾,仿佛我和李鸣就是他们的敌人一样。

    李鸣瞅一眼那些打手说,你他妈的要干什么,是准备去劫狱吗。肖水生说我也是听说曾继来被条子抓了才急了,到底什么事。李鸣说让他们都消失。

    肖水生手一挥,对手下说,都走吧,没你们事了。那帮打手们又鸡飞狗跳地拦车撤退了。李鸣冷笑说,日你妈的,风光啊。

    肖水生装着没听见,问我怎么一回事。我就简单介绍了一情况。李鸣这事你帮不上忙,你也走吧,肖水生说怎么会帮不上忙,找几个人都跟那个跛子谈一谈,让他拿点钱算了,兴许他就不到处乱告了呢。我拍掌大笑,说此计甚妙要是人家不愿意,你可以叫那帮如狼似虎的兄弟打断他的第二条腿。李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别他妈的胡扯了,水生,这事你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你的哥们最近少惹事为好。肖水生沉吟说,那也好,要不我送点钱过来,打点关节是要花钱的。

    我和李鸣都感动了,我们站在人流滚滚的街上相对无言,但绝对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心底流淌。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在落难地还记得拉一把。把酒向高了喝、把胸脯拍得比山还响,这都不是真正的兄弟,真正的兄弟只要一个眼神就会心领神会的人。

    肖水生正要上车走,李鸣突然说,你最近也注意一点,上次端了张华的场子,我听说他要卖凶杀你的。肖水生点点头向我们笑笑,做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后钻上车,他很快淹没在车流人海中。偌大的城市,如果说还有什么让我们不能割舍的话,那就是这份感情了。

    十六

    李鸣通过关系终于见到了已经被拷问得不成人形的曾继来,进入新千年以后,人民政法机关的主要打击对象从打击色情赌博转到了经济犯罪上。曾继来相比于一些巨贪只能算是小案子,但问题进此案的影响较大,而一些敏感的媒体比如〈楚天都市报〉在早期还有报道过此事,当然主要是报道那起医疗纠纷。我们见到曾继来后,他已经形容枯槁,在隔离室中对我们说,他妈的这些办案的简单不是人,不让老子睡觉,老子实在是受不了,该招的都招了,快想办法把我捞出去,花再多钱也得办,大不了老子卖房卖车。

    我们问了一下他的基本情况,给他送了一些日用口及香烟什么的。李鸣去找他的同学,但是他的同学只是一个干警,说话不顶数,只能偷偷给了他些钱,让他打点了下看守的,不让曾继来吃太多亏。我们出来后,李鸣说这事很麻烦,现在是调查阶段,就这样捞出来可能性不大,然后才会移交法院,到时才能想办法。要不你去找找你的老爸,按案发地原则,此案肯定是武昌区法院管,你老爸在那个法院肯定有熟人的,他出面说话应该管用。

    我想跟他说我老爸因为要与母亲离婚,我已经与他闹翻的事。但是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怕李鸣小看我,认为我不肯帮忙。其实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我死要面子,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如何说得出口。只得含含糊糊地答应,然后恍恍惚惚地回到报社,心情坏到极点。结果我晚上负责校对的那个版出了几个错误,值班总编在终审时发现了,将我喊去一阵臭骂。此时已经半夜,我沮丧地出了报社。身后有汽车喇叭的声音,我躲一下靠在路边,但向后的喇叭仍然在响,我愤怒地回头,却看到赵北方从车中探出头来,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向我灿然而笑。

    我忙说,是赵老师啊,她说你好象最近心事不少啊,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

    我想也没想就上了她的车,她重新发动车说,想去哪。我说随便了。她不再说话,车子无声地在城市的街道上滑动,深夜的街头车辆稀少,林立的高楼如同沉沉睡去的怪兽,唯有路灯昏黄依旧照着深夜不归的人,还有娱乐城的霓虹灯依旧在昭示着人们的欲望,街道是纵横交错的蛛网,我们终其一生却不能破网而出。

    赵北方说听歌吗。我点头。接着车载音响中就传了伍佰沙哑低沉的歌声: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著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

    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为何你的眼神还有孤独时的落寞

    是否我只是你一种寄托

    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心中那片森林何时能让我停留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最深处的秘密”

    不得不承认,这个丑男人的声音能直指人心,能触动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隅,能让我们在喧嚣中得到些许的宁静。车上开上沿江大道,那些殖民时代的建筑在景观灯的印照下显示出这个城市厚重的历史,这些建筑都曾经盛极一时,但是岁月苍桑,如今它们都被当作文物给保护起来,相对于这些古老的建筑,人总是相对渺小得多。

    赵北方将车停在武汉关附近的一家酒吧,这儿有一个露天的平台,摆着造型别致的欧式桌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长江以及对面的武昌城,亮着景观灯的长江大桥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横跨大江南北,两岸因为98年洪水,市政府投巨资修建的江滩公园已经初具规模,远处还可以看到江滩上仨仨俩俩的闲人在散步。江上波光鳞鳞,江风吹来,透体生凉,这确实是一个风水宝地。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西装装扮,他们彬彬有礼地问我们需要什么,我说我要酒。赵北方微笑地说还是我来吧,她对服务员说了一句什么英文牌的酒,酒上来时原来是法式的白葡萄酒。无可否认,赵北方是这座城市中最早的小资之一。

    我们喝酒,这种白葡萄酒入口绵软,但一下到胃中就如同燃起了一堆火。赵北方一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等我掏了烟来的时候才说,怎么也学会了抽烟。

    我说当然,以前不抽不知道,现在才知道这玩艺真是男人最贴心的朋友。她笑笑说我也是抽烟的。

    我向咧嘴而笑,坐在对面的这个神秘的女子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她说你最近好象有很多心事啊。我说是啊,真是烦死了,几杯酒下肚后,我突然有了一种很想倾诉的欲望,我先是说起了在报社受到的委屈,比如上次的赌场新闻,我抱怨刘总编和钱主任的做法过分。她却笑笑说,这事是很正常的,也不能全怪他们,我看过你的稿子,确实是有许多不完备的地方而且主观意识的东西太多。徐亮比你老到了许多,有些背景材料的采写也比你深,他们的为人我们先不谈,但是你就真的没反省一下自己吗?

    我哑然无语,朦胧中她生动的脸近在咫尺,我感到一种十分信任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对我日后的帮助极大,并让我在接下来的几年记者生涯中收益颇多。我向她举杯,衷心地说,谢谢赵姐,我知道了。

    她淡淡地笑说,其实刚毕业时我有与相似的经历,几乎都差不多。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传言,传说她以前在另一家报社工作,与报社的老总关系暧昧,后来那个老总调任到政府宣传部任职,赵北方于是调来我们报社。当然这次不好问她。她又说,其实你很像我的大学时代的男朋友,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有些像。

    我把这当作一种表扬,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心中十分的得意。她问你谈过女朋友吗。我告诉她也谈过的,是武汉大学外语系的女生,叫花蕾,只是她后来跟一个日本留学生跑到日本去了。我还告诉她我的母亲在闹离婚,我还指着江对面说,我还有几个很好的朋友,我们十几年前在就在江的对面跪成一排面对龙王庙结拜为兄弟,虽然我的这些朋友有的成为混混、有的是骗子,还坐过牢,但是他们真的兄弟。我甚至还告诉她,隔壁的刘燕常常男朋友过来做爱,让我很难受。

    后来我们都喝多了,我在迷糊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夜对我而言是划时代的一夜,我不太清楚这一夜对我而言是羞耻还是骄傲——我的处男人生在这年夏天宣告终结。而终结者就是我一直尊为偶像的赵北方。但我确信我在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冲上巅峰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在清晨的又一次激情过后,她长舒一口气点燃一根烟来说,我很久没有这样爽过了。我嘿嘿笑说,你接近我是不是早有预谋的。她哈哈笑说,是啊,是啊,我就是来做你的终结者的——处男终结者。我突然想起曾继来说的一句名言,于是对她说,我的那个骗子朋友曾说:会搞的搞嫂子,不会搞的搞婊子。他还说,搞处女要猛,搞嫂子要哄。看来他的话只有前两句是对的。后两句要修改一下。

    赵北方用手抚摸的背,说,哦,你认为怎么修改呢。

    我说应该改成:搞处女要猛,搞嫂子更要猛才对,不然那能满足你们啊。她格格地笑,然后突然又叹息说,我是一个女巫,打开了瓶了放出了一个色魔啊!

    此去经年,我真的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一样,常年混迹情场,有时竟然还会同时与三个女孩“谈恋爱”,但是每每经过这家酒店时心中就会一种异样的感觉。而找开我这个魔瓶的女巫赵北方早已经从报社辞职不知芳踪何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