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吴雪霞、吴三凤、韦宝,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吴襄居然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韦宝的要求?
让韦宝能够在金山里和周边的三个里,大兴土木?
幸福来得太突然,韦宝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超前了,这里是辽西,是重镇山海关旁边,要想开发一片这么大的土地,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是大西南,或者海南那边的未开发的穷乡僻壤,再要么是人烟罕至的大西北,还有可能,大明的其他地方,哪里会没有人?就韦宝家这一带,虽然人烟不算稠密,不过四个里合起来也得有四五千口人。
到了近代,到了清末,秦皇岛港更是极为重要的商埠重地,这里是能一下子增长很多人口的地方,并不是莽荒的不毛之地。
这么一个地方,吴襄居然能任由一个乡里少年拿去‘开发’,这是在场的人都想不到的。
骆养性推了推韦宝的胳膊:“韦公子,吴大人答应了。”
韦宝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凝重表情:“吴大人,我代本乡百姓谢谢大人,近年灾害不断,流民越来越多,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乡里不断有人背井离乡,落得个他乡白骨无人问津的下场,才有这些想法,谢谢吴大人能体察我的心意。”
“韦公子无须多礼,这是好事,如若整个大明的富户都有韦公子这样的志向,如此仁厚,我大明百姓便有福了。”吴襄笑道。
吴襄越是这样,韦宝越是好奇,他觉得吴襄不可能对自己没有防备的,无亲无故,此事蹊跷。
骆养性见事情这么顺利,很是为韦宝高兴,夸赞吴襄肯为地方上的百姓们着想。
“大哥,爹爹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这个韦宝这么好?气死我了,难道真的怕了锦衣卫?”吴雪霞轻声问吴三凤。
吴三凤只会比吴雪霞更生气,沉声道:“不信,我得去阻止爹!若是让韦宝得到如此大的一块地域,以韦宝的经营手段,很有可能发展的更快,到时候真的成了辽西望族,和我们吴家竞争,也未可知!”
吴三凤已经不知不觉的不再将韦宝当成一个少年,而是吴家一个已经逐渐浮出了水面的竞争对手看待。
吴雪霞生气归生气,见大哥想出去阻止爹和韦宝的谈话,还是一把拉住了吴三凤:“大哥,别出去,你这个时候出去,爹也不会听你的,还少不了加重对大哥责罚。”
吴三凤咬了咬牙,气愤的握紧拳头,感觉爹糊涂了。还是爹真的开始欣赏这个韦宝?也觉得韦宝是辽西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想到这里,吴三凤不由心中醋意横生,更想置韦宝于死地。
吴雪霞从堂后偷偷看韦宝,但凭韦宝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年,能端着和父亲说话,很有条理。就冲这点,吴雪霞便愈发的觉得韦宝也还是有点优点的。只是吴雪霞每发现韦宝身上的一点优点,便不自觉的想到卖身契的事情,看向韦宝的目光又充满了不屑了。觉得韦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吴大人,这事还需大人向金山里、东白塔里、新雀里和后马坊里一帮里正甲长们言明才行,谁也没有吴大人在永平府这么高的威望。”韦宝趁热打铁道。
吴襄微微一笑:“这我就不参与了,我同意韦公子这么做,还要杨指挥使点头,至于怎么对乡邻说,还是韦公子自己去说吧。”
韦宝早料到吴襄即便答应,也绝不会轻易帮助他去做说服那四个里的里正甲长们的事,至于要杨麒点头,这都是说辞,韦宝根本不需要向杨家求助,因为里正和家长们只认吴家这块招牌。
韦宝倏地从怀中拿出一叠早已经准备好的银票。
吴襄一怔,看了看韦宝,又看了眼骆养性,义正词严道:“韦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把我吴襄当做什么人?”
“吴大人不要误会。”韦宝微微一笑:“这不是贿赂吴大人,而是吴大小姐落在我那儿的一笔银子,请大人代我转交。”
吴襄自然明白这笔钱是什么意思,是自己家的货被韦宝拿去赚出来的利润,韦宝这是向自己求和,见韦宝说是吴雪霞落在他那里的银子,暗道这少年果然非同凡响,处处很周到,很会做人。
对杨麒送礼,韦宝是将银票装在礼盒中的,对吴襄,韦宝则很直接的掏出银票,完全不隐晦,他深谙生意人的心态,见钱眼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和吴襄接触,但韦宝清楚吴襄是买卖人起家,本质上仍然是个商人。
吴襄虽然没有接银票,但是任凭韦宝将银票放在他手边,而不再问这事,便是心照不宣了,继续和韦宝、骆养性闲聊,韦宝也不再追问吴襄是否会让人到四个里去帮助自己做说服里正甲长们的事,人家肯收银子,这本身便说明态度了。
吴襄挽留骆养性吃饭,骆养性答应了,和韦宝在吴家吃了一顿便饭,这饭还真是便饭,基本上是素菜,只有一样红烧肉是荤菜,相对于吴襄的身价地位来说,算朴素了。
吴襄不太能喝酒,骆养性没有对手,也不是很提的起兴趣喝酒,吃罢饭,便和韦宝走了。
“爹,你为什么收韦宝的银子?咱们家又不缺银子,你还请骆养性和韦宝吃饭,弄得好像我们吴家怕了锦衣卫一样。还有,金山里东白塔里、新雀里、后马坊里这四个里合在一起,这么大的一片地,都由着韦宝修路建造河堤海堤的话,那以后这么大片地,早晚成他的,有这么多地,有这么多人,韦宝不用几年就能在辽西成气候的,爹,你这不是养虎为患吗?”吴三凤从堂后冲出来,连珠炮般的发问。
吴襄早就料到吴三凤会偷听,而且会来找自己理论,并没有吭声,一脸的平静。
“爹,您别不当回事啊,这回我也觉得大哥说的很对,这个韦宝虽然年纪小,但绝不能小瞧,他鬼心眼很多,而且很会巴结官场上的人。”吴雪霞见爹不说话,向着吴三凤的话道。
吴襄仍然没有说话,由着吴三凤和吴雪霞兄妹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等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吴襄才道:“都说完了?你们啊。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看事情还是如此鼠目寸光。雪霞你好像很讨厌这个韦宝?这不好,对一个人放太多喜好厌恶的情绪,会影响对事情的判断。”
“爹,他确实讨厌,劫了咱们家的货,现在给这么点银子,算什么意思?”吴雪霞气道:“好像就他一个人聪明,别人都傻一样。”
吴襄招了招手,示意吴雪霞和吴三凤都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才道:“韦宝很聪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爹也不会看不到他的野心,聪明的人,大都有野心。”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顺着韦宝的意思,给他办事干什么?
吴三凤和吴雪霞心头都掠过疑问,忍住了没有问出来。
吴襄接着道:“我们对于韦宝,处于上风,但天下这么大,对于很多更有权势的人,我们又处于下风。所以,既要学会怎么对付处于上风的人,也要学会怎么对付处于下风的人。即便是在辽西,我们也不能娇纵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出来一个后起之秀,我们就明里暗里压制,不让人赚钱,那别人都会怎么看我们吴家?对待猎物,要接触他们,了解他们,再养着他们,让他们疏于防范,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宰杀,既轻松,又不会让人防备,不会让太多人怀疑我们,如何选好时机下手,这才是大学问。”
吴三凤和吴雪霞这才知道了爹的真实用意,道理他们都懂,却只是觉得对于韦宝这种没有官身,刚刚窜起来的人,根本不必这么麻烦罢了,不过吴雪霞倒也暗暗松口气,真怕父亲会像大哥一样,老想着怎么暗中派人斩杀韦宝。那样的话,韦宝一死,她和韦宝签订的卖身契马上便会捅出来。
“爹,养虎为患,养大了老虎,再想抓就不容易了。”吴三凤提醒道。
“我们在上,韦宝在下,你尚且如此惧怕。那要是换做更大的势力要对付咱们吴家,你怎么办?”吴襄道:“要给人留下宽容,能容人,能容得下后辈上进的印象,这样才能长久。若是连韦宝这样的乡里少年,既没有官身,也没有大的靠山的人都怕,你还能做成什么事情?”
“怕是不怕,就是不想看见乡里人成天瞎嘚瑟。”吴三凤嘟哝道。
“我觉得爹说的对,先看看这韦宝要怎么做,反正他逃不出爹爹如来佛的手掌心。”吴雪霞笑道:“等他再养肥一点的时候,爹爹再杀,肉更多,若韦宝真的能控制四个里,到时候韦宝被我们整倒,不是能白白捡一个大便宜么?金山里、东白塔里、新雀里和后马坊里虽然穷乡僻壤,却离山海关和抚宁卫都很近,又靠着海,适合船舶停靠,这么大的一片地要是到了我们吴家手里,岂不是更好,还有人帮我们先拾掇出个样子来,就更好。”
吴襄欣慰的一笑,拍了拍女儿的雪白小手:“雪霞,这就说对了,讨厌还是喜欢都要放心里,不要摆在脸上,而且,就算是放在心里,也不要让喜好厌恶霸占了全局看事情的眼力。”
“是的,爹爹,女儿明白了。”吴雪霞道。
吴三凤忍不住笑道:“就你会拍马屁!道理谁不知道?我还是觉得对韦宝这样一门心思要往上窜的人,还是该心狠手辣一些,一点机会别给他留。真的哪天让他成了气候,再联合外人来咬咱们一口,后悔都晚了。”
吴襄点头道:“三凤这话说的也不错,你能这么想,说明沉稳了许多,这是好事。决不能让韦宝强大到我们掌控不住的地步。”
吴三凤听父亲夸赞自己,气顺了不少,“是,爹爹。”
“韦兄弟,吴襄不会是看上你,想招你做女婿吧?人长得俊就是好。”回山海楼的路上,吴三凤打趣道。
李成楝也羡慕的看着韦宝:“兄弟,吴襄看上你,要让你做女婿?好事啊。”
韦宝哼的笑了,耸了耸肩,“大哥,骆大哥,你们别开玩笑了,吴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乡里人?”
“那真说不准。”骆养性道:“他吴家也不缺钱,找女婿不会将银子放在首位,乡里人看怎么说,谁又敢说自己不是乡里人?”
“吴襄就是想让我去闹腾,表面缓和,到时候趁我不备的时候,找机会弄死我,又能弄到好处,又不会惹人怀疑,吴襄可是比他儿子狠多了。”韦宝眯了眯眼睛道。
骆养性点点头:“兄弟到底是有本事的,想的不错,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像兄弟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呢。兄弟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和吴襄斗心眼了。”
“吴襄这么狠?小宝背后有骆大人给撑腰,他也敢对小宝不轨?”李成楝给骆养性脸上贴金,顺带着鼓动骆养性对吴家的反感,从而支持韦宝。
骆养性道:“我支持不了韦兄弟,等明日咱们一走,辽西还是人家的天下。就算咱们不走,辽西也是人家的天下,天高皇帝远,这边从上到下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扎根的人,认的是当地世族。”
“大哥说的是,大哥已经对我帮助很多了。韦宝感激不尽。”韦宝诚挚的对骆养性道。
骆养性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兄弟无须客气。”
骆养性、韦宝、李成楝,后面跟着几名锦衣卫和韦宝的十几名随扈,众人回到山海楼的时候,山海楼也快打烊了。
孙九叔没有想到韦宝还在这里,本来以为芳姐儿和韦宝一起去金山里了呢。
“孙掌柜,准备打烊了?”韦宝礼貌的打个招呼。
“韦公子啊,快,韦公子回来了,赶紧给韦公子沏一壶上等好茶。”孙九叔急忙热情招呼。
伙计答应一声去了。
“喝了酒,喝下茶水解解酒。”孙九叔笑道。
韦宝微微一笑:“我没有喝什么酒,骆大人倒是喝了些,正好沏壶茶给骆大人解渴。”
骆养性心情不错,一把揽住了孙九叔的肩头,笑道:“掌柜的,走,咱们再喝点,今天在吴大人府上没有尽兴。”
“这我可不敢,骆大人折煞小人了。”孙九叔急忙摆手道:“我这种人哪里配得上和骆大人同桌?”
“什么配不配的,不给面子是不是?”骆养性说完,看向韦宝:“小宝,你也再吃点,吴大人府里面都是些什么饭菜啊?清汤寡水的,一点滋味也没有。你以后要是进吴府当了女婿,可有的受了。”
韦宝一汗,刚才在路上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你别到处瞎说啊?等下这事情传到吴雪霞耳中,她还以为是我把卖身契的事情透露出去了呢。
骆养性见韦宝一脸尴尬,嘿嘿一笑:“开个玩笑怕啥?好,好,不说了。”
孙九叔闻言,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点失落,他没有将韦宝当成女婿的人选那是他自己这方面,但是见韦宝有追求女儿的意思,还是有点受用的。
韦宝和芳姐儿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韦宝很清楚他和芳姐儿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互相都有点好感,但顶多流于喜欢的层面罢了。
芳姐儿比韦宝大两岁,在大明女子的年纪中,这已经足矣谈婚论嫁了,她自认为和韦宝是姐姐弟弟的关系多过其他,所以在芳姐儿这边来说,对韦宝的感觉绝不是冲动型的。
韦宝喜欢芳姐儿,却并没有超出对王秋雅、范晓琳和徐蕊的喜欢程度,芳姐儿在韦宝心里,更是没有办法和赵金凤抗衡,实际上芳姐儿的颜值并不输给赵金凤多少,气质也是韦宝喜欢的类型,成熟美艳型的美女,在哪个年代都讨喜。主要还是韦宝对赵金凤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这是其他女人没有带给过他的。
韦宝并不是一个存看颜值的人,在王秋雅、徐蕊和范晓琳三女当中,韦宝对王秋雅最好,而王秋雅的颜值并没有能胜过徐蕊。之所以对王秋雅最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那个韦宝的暗恋对象是王秋雅,现在的韦宝在心里上有想要替原先那个韦宝弥补缺憾的想法,所以韦宝对王秋雅总会忽近忽远,既喜欢,又有点憎恶王秋雅内在的市侩,表面却无比的温柔,无比的有女人味。
“别磨蹭了,早喝早睡觉。”骆养性笑道:“掌柜的,你有没有看上我这兄弟,想让我兄弟做你的女婿?”
韦宝闻言一汗,没有想到骆养性这家伙张嘴就来,什么话都敢往外喷。
孙九叔闻言则不由的尴尬,还以为是韦宝对骆养性说过什么了呢,想到那日试探韦宝的时候,告诉过韦宝,他的女婿必须是举人出身,脸红了。
孙九叔见推脱不过,只得让伙计喊后厨再炒三个好菜,“恭敬不如从命,小老儿陪骆大人喝一点。”
骆养性哈哈一笑:“这就对了。你比我应该大不了几岁,别说什么小老儿,咱们平辈论交,你还想占我便宜啊?”
孙九叔又好气又好笑,自称小老儿,那是占你便宜?谁敢占你堂堂锦衣卫千户大人的便宜?“骆大人说的是,是我不会说话,请骆大人恕罪。”
“没事没事,我不是小气之人,别这么紧张。再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骆养性笑道:“你若真的找了我兄弟做女婿,我还得管你叫声老丈哩。”
韦宝暗忖骆养性对自己这么客气,一方面他本来就很会来事,另一方面是看在田尔耕的面子上。但也不用这么过吧?刚才说吴襄想招自己做女婿,现在又一个劲撺掇人家孙九叔做啥?
孙九叔尴尬的一笑,没有接话,领着骆养性、韦宝和李成楝去雅间。
山海楼头的这间雅间很不错,能远眺海景,也能侧看群峰,不大不小的空间,四面各挂着一盏灯笼,灯笼发出晕黄色的光华,很有点武侠剧的氛围。
若不是这里都是粗人,没有文化的人,肯定有人要即兴赋诗一首。
这里就算韦宝的文化水平高,但韦宝一来没有那个习惯,二来没有那个本事独立作诗,这也不是啥重要场合,也没有必要搜肠刮肚的找寻记忆中能想起来的那几首清朝的诗词。
韦宝不能作诗,倒是很热情的招呼骆养性、孙九叔和李成楝三人多喝几杯。
三人一会儿功夫便喝的有点多了。
“对了,孙掌柜,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我长期包下来的那间上房我不包了,等会回海商会馆去住。”韦宝道。
孙九叔一惊,韦宝现在常包的上房是山海楼最好的一间房,长期不空缺的话,这是一笔很客观的银子,自然舍不得韦宝不包了:“韦公子,是不是我们有什么侍候的不周之处?韦公子告诉我,我一定责罚那些没用眼力劲,不会做事的伙计。”
“没有没有,孙掌柜千万别多心。”韦宝笑道:“以后我还是会常来吃饭的,住还是住在自己的地盘比较自在。”
孙九叔见韦宝已经打定了主意,惋惜的劝了几句,也就不再提了,人家想住哪里是人家的事,他说再多也无用。
几个人正喝酒间,一名陪同孙月芳去金山里的伙计,跌跌撞撞的赶上楼来,大呼道:“掌柜的,芳姐儿出事了!”
本来这个时候,山海关的关门已经关闭,山海楼和孙九叔的人脉广,所以这个伙计才能赶回来。
韦宝嚯的一下站起身,问道:“别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韦宝想不通现在自己已经带着锦衣卫回乡招摇显摆了一下,金山里除了本甲之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算有实力单独和自己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