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初上,亚历山大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在他身后不远处,马希莫和乌利乌看着前面的亚历山大声议论着。
“主人好像不开心。”
“我就没见他开心过。”
“你才跟着主人多久,不要装着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能感触到他的内心,这不是你能理解的。”
“你这个骗子,除了骗吃骗喝拍马屁还会什么。”
“摩尔人,不要用你的木头脑袋揣测我的心思,你不可能理解伟大的马希莫的想法。“
“伟大的马希莫,难道你不是总光着身子到处乱跑的马希莫吗,不是总让人家丈夫追着打的马希莫吗,还有好像你这件修士袍子来历不太好吧。”
“摩尔人,你要羞辱我吗?记住你现在的这些话吧,总有一你会为自己这些话感到羞耻,而伟大的马希莫是不会计较你的。”
原本心事重重的亚历山大,听着身后那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拌嘴,心情不知怎么忽然好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那两人脸上立刻向他露出谄媚笑容,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他抬起头看看深邃的夜空,皎洁弯月亮如银钩,点点星光若隐若现,如果侧耳细听,在这仲夏夜的晚上,从海上飘来的船歌如入梦轻吟,动人心弦。
来到这个时代,多久了?
亚历山大回忆了一下,然后很惊讶的发现其实才几个月。
但是为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了呢,那种久远甚至让他有种错觉,以前的一切似真似幻,如实如梦。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想起这句已经被无数人用得烂俗的话,亚历山大觉得好像如同是在为自己做注脚。
那么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这是属于法国人的时代,是属于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的时代,是属于众多意大利君主和罗马教宗的时代,更是属于远在东方,正如上遮掩一切星光的弯月帝国的时代。
同样,这也属于那些注定要在将来光耀历史的艺术大师们的时代。
亚历山大心中默念着一个个的名字,这些人如今有些已经名声远播,有些还依旧默默无闻,但这些人都注定会成为这个传奇时代中的一部分。
除非,有某种力量会改变这一切。
亚历山大深吸口气,清爽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
“我们该回去了,”亚历山大对那两个人“明我们会有很多事要做。”
“是关于那不勒斯伯爵的邀请吗?”马希莫立刻走上来,他用力抖了下修士袍,虽然因为没有罗马式的披肩能甩到肩膀后面多少有些遗憾,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庄重些“如果是为这个,作为您的随行修士我建议您还是要谨慎些,那不勒斯伯爵这个人……”
到这马希莫停下来琢磨了琢磨措辞,然后才继续:“据这位大人的名声很特别,很多那不勒斯人都在骂他,可更多的人念他的好。而且据莫迪洛家族一向和王室关系不好,这可是个麻烦的人物。”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看马希莫,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到处蒙吃蒙喝的家伙似乎对那不勒斯的贵族还很熟悉,这些消息虽然听上去有些笼统,可对如今两眼一抹黑的他来,却实在是很有用的。
至于马希莫的这些究竟有多少是真的,亚历山大并不十分在意。
即便是号称严谨的官方历史,在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后都可能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是当下这种如市井传言似的东西。
但即便这样,马希莫的话对亚历山大来依旧是很重要的,至少这些流言明莫迪洛家族在那不勒斯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想到这位那不勒斯伯爵,他就又想起了另一个莫迪洛,一个他依然认为被囚禁在圣赛巴隆修道院地下室里的胖子。
亚历山大之所以没有贸然向莫迪洛伯爵出自己所谓的“身份”,就是因为这个胖子的存在。
在他看来,那个疯掉的真正的莫迪洛始终是个隐患,这个隐患就如一根在水面上不住游荡的铁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戳破一个水泡。
另外还有一件事始终让他不能释怀,想到当初坤托原本是要与什么人见面,却忽遭袭击死的那么突然,还有他们在渔村深夜遇袭以及随后的追杀,亚历山大就觉得谨慎才是最好的,
他不敢,更不能轻易相信什么人,哪怕这个人是那个胖子的舅舅,甚至连胖子的出生都是由他一手策划,但亚历山大依旧觉得需要谨慎行事。
“明晚上伯爵请我去他家赴宴,”亚历山大随口,然后就看到马希莫的嘴象搁浅的马哈鱼似的大大的张开了“所以我们得准备一下。”
“当然,我的朋友你必须穿上最好的衣服才行,要知道莫迪洛家的宴会是那不勒斯人最喜欢的,哪怕是王叔家的宴席也比不上,不过你的衣服实在是太简朴了,我不是简朴不好,不过这个样子可不行,”马希莫几步走上来几乎贴到亚历山大身上仔细打量他,然后他忽然一笑“相信我,我有办法能帮你这个忙。”
随后,没过多久“瞭望哨”酒馆的门口就响起了马希莫修士那特有的略带夸张的的长声:“巴尔,我的老朋友我回来了~”
“该死的,你居然敢回来!”
酒馆老板咆哮着从柜台后面冲出来,然后如辆撞门车似的向着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的某某地方的马希莫修士冲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吓得脸色发青的马希莫立刻转头跑出酒馆,他一边沿着陡峭的台阶一路向下狂奔,一边不住回头对追上来的酒馆老板叫着“你这是和谁啊,谁得罪你了巴尔。”
“就是你!”酒馆老板怒火冲冲,可惜硕大的身子让他走在台阶上摇摇晃晃,根本追不上早就对躲避追杀经验丰富的马希莫“你欠我酒债,偷了我献给修道院的修士袍,还睡了我妹妹,我今一定不放过你!”
“巴尔,你这个混蛋你在什么!”马希莫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他满脸愕然无法相信的看着一路冲下来收不住势头的酒馆老板向他扑来,然后下面很诡异的伸出了一条腿。
瞬间,一阵响彻整条街的惨叫飘荡在街头上空,当酒馆老板的老婆提着裙子跑出来时,看到丈夫正仰面朝的躺在台阶下面,在他旁边,马希莫修士正神色严肃的低头看着他,同时义正言辞的呵斥:“你居然认为我会对你妹妹做出什么事,你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妹妹,难道你不知道名声对任何人都是最宝贵的吗。可你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你因为痛恨我宁可牺牲掉自己妹妹的名誉,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巴尔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明明睡了我妹……”
“你在胡什么!”马希莫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这种话是对上帝仆人的侮辱吗,你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那是我要献给……”
“献给上帝的仆人,所以我才穿上了这身修袍祈祷上帝的恩典,你应该为这个感到骄傲。”
“你还欠我酒钱……”
“所以你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宁可牺牲你妹妹的名声也要诬陷我?”马希莫痛心疾首的在胸前画着十字“我的上帝啊,看看这个人吧,你为什么让这个人堕落成这样还不肯拯救他的灵魂啊!难道我们的虔诚和牺牲还不够吗?”
摔得七荤八素的酒馆老板呆呆的看着头顶上捶胸顿足的马希莫,一时间心头居然涌起股惭愧,他因为疼痛和内疚涨得通红的脸上汗流淋淋,直到妻子把他搀扶起来,还惭愧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马希莫的脸。
“愿上帝宽恕你这头迷失的羔羊吧,“马希莫无奈的,他抬起手停顿了下,才轻拍两下酒馆老板的肩膀,然后用一声叹息结束了令酒馆老板羞愧难当的申斥”我们进去吧,有点事要和你,对了把你妹妹叫出来,别这么看着我,你这样子让我都跟着你脸红了,我是给她找了点活儿。“
看着乖乖跟着马希莫走进酒馆老板的背影,乌利乌张口结舌的指了指,最终没能出点什么。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哑然失笑,他还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人。
很多时候,马希莫的话是不能相信的,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的是真的。
但是这一次马希莫话算数了。
酒馆老板的妹妹被招呼了出来,在马希莫一阵连带比之后,那姑娘快快乐乐的出了家门,没过多久就带回来了好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还有夹在胳膊下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打开包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花边,蕾丝的边角下料,和虽然不成形状却颇为名贵的布料碎块抖搂在了桌子上。
“来吧姑娘们,让男人们看看我们的本事。”酒馆老板的妹妹大声招呼着,然后一群年轻女人就开始围着亚历山大忙活起来。
“看啊,多漂亮的年轻人,可穿的太寒酸了。”
“可他的衣服面料真的很好,还有这些纽扣,居然是黑珍珠的。”
“可还是太寒酸了,上衣的领子居然没有配上蕾丝,还有这靴子上也没有流苏,要知道我见过一位老爷只是袍子上各种图案的衬边就有十几种的款式。”
“那可真是个有钱人,不过我见过一位贵妇人居然穿镶着貂皮边衬的袍子,为这个甚至还被教堂的书吏骂了一顿。”
…………
几个女人一边唠叨一边围着亚历山大不住忙活,她们一会给他系上条丝巾,一会又用不知道怎么拼凑出来的一条宽腰带围在他的腰上。
当听是要去参加莫迪洛伯爵家的宴会时,立刻又有一个女人翻箱倒柜的倒腾出好几条根虽然有些损坏,可只要仔细修剪看上去还过得去眼的羽毛,这些颜色各异的羽毛被反复插在据转宴会要配的一顶斜倾的帽子上,至于这顶帽子的来历,看了看桌上一条貌似从某件衣服上剪下的半截裤腿,亚历山大明智的没有问出口。
总之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一切都准备的十分妥当,当乌利乌严肃的为亚历山大挂上那柄马希莫贡献出来的佩剑后,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这可真是我们的一个杰作,”马希莫虔诚的双手紧握感谢上帝赐予他的灵感,然后他走上前去,捧起亚历山大的手微微亲吻“感谢您在采石场上救了我,这是我对您的报答。”
看着面前这个骗财骗色的滑头,亚历山大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听着,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可到现在都没有骗过我。在采石场上我过你是我的随行牧师,如果你愿意,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马希莫开始好像没有明白似的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再次低下头轻轻吻了下亚历山大的手:“那么我从现在开始就是您的随行牧师了。”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不忿的乌利乌,同样向他伸出了手。
年轻的摩尔人双手交抱行了个东方尊礼,然后恭敬的捧起亚历山大的左手亲吻他的手背。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切,”亚历山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完,就提高了声调“准备战斗。”
孤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现在有了两个属于自己的手下。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