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回到马力诺宫的时候,索菲亚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原本就只是普通感冒,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喝下去,连续几次出汗虽然让索菲亚全身湿透,身子却变得轻松了不少。
看到亚历山大,索菲亚掀起被子就要从床上跳下来,却被早就猜到的亚历山大手疾眼快的又给按回到了床上。
轻轻拂顺索菲娅额头上占着的几根发丝,亚历山大坐在床边把她揽在怀里。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听话了。”
听亚历山大这么一,索菲娅从被子下伸出手臂指了指旁边桌上一个空了的银杯,然后脸上露出个痛苦的神色。
亚历山大轻轻一笑,其实在进房间前他已经问过侍女,索菲娅倒是的确很听话的喝掉了剩下的那一整杯的热姜汁,不过接下来为了减轻嘴里的苦涩,她足足吃了一盘子的各种蜜饯干浆果。
“看来胃口不错,”亚历山大欣慰的笑着,他并不如何在意索菲娅会不会因为吃太多的甜食而变胖,反而因为她能吃东西感到高兴“不过不能吃太多,否则牙会痛的。”
亚历山大这么吩咐着,可心里多少有点郁闷,索菲娅是他的妻子,而且按照现在的风俗,哪怕他立刻让她当了孩子的妈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惩罚。
可是想想居然要为她是不是吃多了甜食会闹牙担心,亚历山大就觉得自己养的不是老婆,而是个女儿了。
“索菲娅,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亚历山大尽量心翼翼的。
但是不等他的话完,原本窝在他怀里的索菲娅就身子一僵,然后抬起头用一种让他有点心惊肉跳的眼神望着他。
她眼里的意思很明白,分明就是再你敢扔下我就试试。
“太冷了,你又还在感冒,这件事有些急我等不了你病好,明就必须出发,”亚历山大干脆一口气把话都了出来“所以这段时间纳山会照顾你。”
虽然露出了不快,可索菲娅也知道亚历山大这次是真的不能带自己一起走了,只是听到纳山会留下,她先是高兴的一笑,可接着又用一丝担心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
察觉到索菲娅的担忧,亚历山大就用力搂了搂她。
“放心,我这次只是去打通罗马和其他地方的道路,不会有什么事的。”亚历山大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着索菲娅。
他当然不会告诉索菲娅他决定把纳山留下,一来是为了让纳山找机会和乔安娜热乎起来,更重要的,是为了防范那个面具人。
亚历山大不会忘了那个人在离开时投向索菲娅的那种眼神,那眼神中的仇恨,甚至让他经常在夜间也不由惊起,然后来到索菲娅的房间外倾听,直到听到女孩均匀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没有什么比仇恨能让人变得更加执着或是疯狂的,亚历山大有种预感,那个面具人不会放弃这段仇恨,他一定正在什么地方耐心的等待机会,密切的注视着自己和索菲娅。
亚历山大相信,他一定会为了那个女人报仇的!
雪依旧在下,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一片,整个地似乎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干净洁白的面纱,积雪的反光把夜晚的街道映照得异常明亮,就在街对面一栋房子的阁楼里,一双眼睛正借着这亮光紧盯着马力诺宫的每一扇窗户。
曾经几次,那目光从索菲娅房间紧闭的窗子上掠过,然后又投向其他的地方。
没有戴面具脸上显出的是一副很普通的容貌,这样一个人如果不到最后时刻往往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在这没有旁人的地方,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让他的脸显得不再那么平庸,而是有些扭曲。
“在哪,你们都在哪,”那个人嘴里轻轻吐出含糊的自语声,他的眼睛紧盯在每个窗口,似乎要穿透紧闭的窗户看到里面“不要躲起来,让我看到你们。”他不住的低声自语,机警的寻找着每一个可能发现什么的机会。
忽然,他双眼微眯紧紧盯住了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后面的帷幔原本遮挡的很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已经很深的夜晚帷幔后似乎亮起了灯光,随着人影闪动,帷幔从里面掀起。
就着窗里的灯光,那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随着帷幔再次落下,窗户后的一切都被挡住,但是他知道已经找到了目标。
亚历山大所谓的准备,就是命令乌利乌把留驻在城外的阿格里人重新组织了起来。
自从亚历山大进入罗马城后,乌利乌就带着那些阿格里人在罗马城外扎营住了下来。
即便期间有波西米亚人奉命进城这个忽然掀起的波澜,但是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阿格里人却始终留在了城外。
对此乌利乌多少是有些怨言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卡罗能跟在主人身边,可自己却只能在城外等着,另外从亚历山大派人送来的信上看,除了叮嘱乌利乌要随时督促加强训练,他似乎无意让阿格里人在短期内进城。
而后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亚历山大命令阿格里人做好准备跟随他出发。
而且让乌利乌难以忍受的是,这一次亚历山大依旧没有打算带上他。
摩尔人终于有些慌了。
乌利乌难以想象如果失去了主人的信任会是个什么结果,虽然他并不是签了契约的卖身奴仆,但是摩尔人依旧不敢想象没了主人会是什么样子。
最终他鼓起勇气向亚历山大提出想要跟随他一起旅行,但这个请求却被亚历山大拒绝了。
“你得留在索菲娅身边,她需要有个机灵的人伺候她,当然也是看着她,”亚历山大随口“而且我觉得你们处的也不错。”
亚历山大的话让乌利乌的黑脸差点吓成白脸,他胆战心惊的偷偷看着亚历山大,不知道主人这话是不是在暗示怀疑他在觊觎女主人的美貌。
想起之前自己曾经向亚历山大坦言爱慕前女主人的心思,摩尔人的脸上已经快要没了血色。
“我要你保护索菲娅,”亚历山大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次纳山会留下来陪索菲娅,不过他不可能随时都留在她的身边,所以我要你保护好她。”
乌利乌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很少见到亚历山大的神情如此严肃,这和摩尔人立刻没了胡思乱想的心思,他很认真的行了个礼同时到:“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女主人。”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尽管心里担忧,但是因为索菲娅的身体刚好,他不可能带着刚刚病愈的索菲娅在这种气里旅行。
所以只能在把她留在罗马的同时,加强她身边的警卫。
因为是要在这种气旅行,凯撒很慷慨的以秩序会议的名义,支给了亚历山大一笔钱让他用来购进足够多的冬季旅行的装备。
亚历山大立刻购买了大批的马料和很多厚实的马衣,为了防滑,他还让人特意造出了一大批的木马蹄做为准备。
在离开的前一,亚历山大留在索菲娅的房间里很久。
他搂着索菲娅和她一直在话,当索菲娅终于在听他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把她一个人扔下的许诺,终于心满意足的睡去后,亚历山大悄悄的穿过中间的房门,来到自己的房间。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纳山正等着他。
只是纳山这次只是打量了下四周又看了看那扇门,却没再什么。
不过在离开前,他对亚历山大:“我不喜欢这个房间。”
尽管心情不好,可是乌利乌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把阿格里人重新组织了起来。
换上了冬装的阿格里人似乎显得有些蠢,当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好像一群打破了冬眠出来觅食的熊。
但是这些人手里的武器却让他们变得危险了许多,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利刃看上去让人胆寒,特别是经历过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后,这些原本只会在地里干活的农夫身上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变化。
站在冰冷的雪地里,和这阴沉而又寒冷的气相配的,是这些士兵身上透出的那种只有见过血的战士才有的肃杀气息。
为亚历山大做临行祈福的是枢机主教蒙泰罗,这位以让教皇一家心满意足为唯一目的枢机,是应了凯撒的请求来做这次祝福祈祷的。
凯撒显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亚历山大这次旅行的目的,或者他不希望让太多罗马人知道他们正面临的困境,所以祝福弥撒是在蒙泰罗的教堂里举行的。
当弥撒结束后,亚历山大没有再回马力诺宫,而是直接带着卡罗和一百名波西米亚人悄悄离开罗马城,和留在城外的阿格里人会合。
乌利乌愁眉苦脸的站在马力诺宫的台阶上,他身上裹着件很厚实的袍子,袍子的下摆很长,因为里面还套着件毛织坎肩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很冷。
“这肯定是趟苦差事。”摩尔人声嘟囔着,看看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脚,乌利乌已经可以想象这次旅行有多糟糕。
到了这时候,他倒是为没有能跟着亚历山大出门有些庆幸了。
摩尔人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寒冷,其实这么冷的气即便在更北方的地方也很少见,至于罗马人,除了还不知道发愁的孩子,人们已经开始为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严寒头疼不已了。
连续几的大雪终于在第五的清晨停了下来,但是色却始终是阴沉沉的,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太阳散发着冰冷的光,很多街上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有些比较低洼地方的房子已经有大半被积雪淹没,因为房门堵住人们不得不从窗户跳出来。
两个牧师艰难的在雪地里走来,每走一步都要像跳舞似的向上蹦一下,这么走不了多久他们就开始身上出汗气喘吁吁。
“愿上帝赐福。”
一个牧师想把声音放大些,不过他显然已经精疲力尽,所以当他略带沙哑的喊完这句告祈词,站在台阶上的乌利乌居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主人在哪,异教徒!”另一个牧师暴躁的问了一句,他习惯的想抬手抽打眼前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摩尔人,然后好像才发现自己双手里正捧着个捐箱“去叫你的主人,告诉他以教宗的名义需要他为罗马的穷人捐献,还有告诉他这样可以得到一份以教宗的赋予的权威开具的赎罪符。”
居然是两个要钱来的,到了这时才完全明白这两个人来意的乌利乌,有些恼火的瞪了眼面前这两个牧师。
因为马希莫的原因,乌利乌对这些张嘴闭嘴以教宗名义骗吃骗喝的没有丝毫敬畏,甚至如果这里不是罗马,他也许就会好好收拾一下这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牧师的家伙。
“我的主人不在,不过我倒是可以为你们引荐,”乌利乌故意顿了顿,看到这两个牧师眼中露出的兴奋,他就更确定这两个人和马希莫是同行“只是我需要知道您二位的来历,不定我的主人还和你们的主教认识,要知道刚刚蒙泰罗枢机大人还为他祝福过。”
两个牧师脸上原本透着兴奋的神情霎时一僵,他们有些畏惧的看看乌利乌身后的马力诺宫,在稍微对视一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身,一个依旧大声喊着“愿上帝祝福”,另一个则紧紧抱着那个看上去像是临时用木头钉起来的捐箱,就像两头不住跳跃的兔子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乌利乌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终于忍住捡起地上的雪块砸过去。
只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头顶那毫无暖意的太阳时,摩尔人的脸又垮了下来。
“幸亏我没跟着主人往北方去,否则可能就见不到明年的春了。”乌利乌又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心翼翼的踩着湿滑的台阶从透出热气的侧门门缝里挤了进去。
乌利乌没有看到远处街口拐角门廊下的阴影里,之前那两个被他识破的骗子正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身影消失在门里,之前那个看上去脾气暴躁的‘牧师’低声对同伴:“去告诉暗隼,那个贡布雷的确已经走了,现在那栋房子里就只剩下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