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在村中,村委会的房子和寻常人家的房子没什么多大的区别。一样的三间低矮平房,露出黄砖的墙,破旧的木门,和糊着纸的窗户。只不过,院子比一般人家要大一些,里面平整的泥地上竖了一个篮球架,上面蓝色的漆都已经剥落,锈蚀得像是老人脸上的老年斑。
篮球架下是那辆在高速出口处被抬走的那辆黑色奥迪,上面落满了灰尘,竟有几分英雄落幕的凄凉感。
许单看到梁健在看那辆奥迪,轻声笑道:“车子没人开,就一直这么放着,现在估计是开不了了!”
梁健接话:“既然抬来了,为什么不用?”
许单笑了一下,答:“不是自己的车,用起来不够理直气壮。”
梁健笑了笑,不再接话。许单迎梁健进了三间平房中间的那间屋子,木门嘎吱着被推开,一阵热浪迎面而来,竟是比外面还要热一点。
木门里面是一间大约二十多平方的屋子,头顶一个吊扇正在噶几噶几地转着,可扇下来的风都是热的。梁健无意识地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许单看到,自嘲道:“这里条件简陋,肯定比不上梁记的办公室,委屈梁记了。”
梁健就当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只是扫了一圈这屋子里的摆设后,在一张老式的竹椅中坐了下来。屋子里总共就三张椅子,梁健和许单,还有明德一人各一张,五和沈连清站了一会后,走了出去。
门轻轻带上。许单看着梁健,问:“梁记和明局长今突然造访娄山村,有什么贵干吗?”
“就是想来看看。”梁健回答。许单问:“那看到你想看到的了吗?”
梁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许单问:“梁记又摇头又点头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梁健不答反问:“我猜你,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许单微怔,旋即点头:“梁记是觉得我太年轻,不够资格跟你对话吗?”梁健笑着回答:“自然不是,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既年轻又有才华,怎么会甘于留在这村里?”
“人人都不愿意留下,那这村里岂不是就没有人了?总要有个人留下来不是吗?”许单回答。
“村民好像很信服你。”梁健又。
许单回答:“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相对容易对别人产生信任。”
第一眼看许单,似乎很沉稳。可才几句话,梁健就已感受到他毕露的锋芒,肆无忌惮的犀利。梁健不知道他是自信,还是狂妄。但不管如何,他还是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梁健问他:“你是,现在娄山村的百姓,都已经绝望了吗?”
许单看着梁健笑了一下,满是嘲讽:“一个人如果连家都没有了,难道还不够他绝望吗?”
“如果我没记错,娄山村的地并没有什么要被征用这类事情?”梁健疑惑道。许单抬手指了指窗户,透过破损的玻璃看外面,即便是夏,一眼望去,也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只有黑色和黄色。
许单的声音忽然凄凉:“我还记得时候坐在这里望出去的景象,那是满目的绿色,可现在田里连个玉米棒子都种不活,这还是家吗?就算是,这家还能住得下去?你们政府确实没有任何征用之类的政策下来,但你们这是在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啊!百姓也是人,不是刍狗,经济可以发展,可为何要拿我们的健康和家园来作为牺牲?”
许单到最后,直愣愣地盯着梁健,神情平静,可眼神却一点也不平静。梁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本有很多话想,想告诉这许单,让他耐心等等,他会努力给娄山百姓一个公道;想告诉娄山的百姓,政府里还是有一批人是愿意为了他们而努力的,让他们不要对他们失去希望……可此刻,他一个字都不出来,词穷?他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梁健沉默。许久,许单移开了目光,呵呵笑了一声,道:“梁记要是没其他的话要的话,就请回去。我们娄山村的人对你们这些人不太感冒,别看着他们好像挺信服我的,但要是让他们误会我跟你们有点什么,你们今搞不好就走不出这娄山村了。”
明德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呵斥:“许单,你别危言耸听。真要是闹起来,对你们娄山村有什么好处?”
许单看了明德一眼,那眼神好像明德是个白痴,:“你觉得我们娄山村还在乎什么好处不好处吗?这么些年,我们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你以为省里对我们做什么都好像不追究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早就是那红了眼的狼,时刻准备着跟你们同归于尽。他们不敢撕破脸,怕被世人唾骂,就只好一次一次地吃哑巴亏!”
许单的话,让明德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梁健看了明德一眼,示意他别冲动,起身站了起来,对许单到:“今你的,我会好好记着。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你会对我更和善一点。”
“请。”许单冷脸送客,对梁健的话无动于衷。梁健笑了笑,走出门。门外五和沈连清站在门口,台阶下,是许许多多的村名,足有二三十人之多,看到梁健他们出来,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喊:“许单,车子不能就这么给他们了,没有四十万想都别想!”
梁健转头看向许单,笑着道:“之前你你们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看来也不全是。”许单看了喊话的那人一眼,才转头看向梁健,勾着嘴角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还想活着给你们多添些堵,总是需要些钱生活的,不是吗?”
梁健没有话。许单转头面向前面那些村民,提高了声音喊:“他们不是来赎车的。好了,大家都散了。”
众人可不想走,市委记和公安局局长可不是都能逮到的,而且那几个干警都被留在了村外,这可是绝佳的机会。许单虽然有些威慑力,但这些人对政府人员的仇视程度,明显已经压过了他所积累下的威慑力。下面没人动。
许单皱了皱眉,正要话。有人拨开人群站到了梁健面前,目光在梁健身上打量了一番后,看向许单,到:“单啊,今这市委记和明局长送上门来,可是上掉的大馅饼,你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不定,这么些年政府都不肯兑现的承诺一下子就答应了。”
许单眉头紧皱眉头,沉了声音:“李叔,不能胡来!让他们走。”
这李叔是个百八十斤的壮汉,黝黑的皮肤,还剃了个光头,一条灰色恤,灰兮兮的,两只短袖都撸到了肩膀处,露出他那结实泛着油光的肌肉。听得许单的话,这李叔脸色一冷,道:“单,你这可就不对了!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是想放他们走,那就别怪你李叔我今不给你面子了!”
李叔背后的那些村民虽然没有表态,可那毫不动摇的脚步就已经证明很多。许单脸色阴沉,眉头紧皱,盯着李叔,抿着嘴不话。
梁健看着他们,笑了笑,拎了拎裤脚,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这一坐,惊得可不止是明德沈连清等三人,还有面前这些村民和许单。
许单见梁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愣了愣后,冷笑了一下,索性退开了两步,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而明德却是紧张得不行,凑过来声问:“梁记,你这是做什么?”
梁健笑答:“没什么啊,这一时估计也走不了,站着也累,就坐下来歇歇。来,你也坐。沈,你也过来坐。”
沈连清虽然惊讶,但他对梁健的了解到底要比明德多很多,见梁健招呼他,毫不犹豫就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梁健的旁边。明德急得快哭了:“梁记,你这……这……太胡来了!”
完,他像是已经心死若灰了,索性也身体一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嘀咕:“算了,我明德算是栽你梁记手里了!”
梁健笑笑,毫不在意明德的话。他转头看向那脸上惊疑不定的李叔,笑问:“既然大家不想让我走,那我就不走了,大家想什么,现在可以了。李叔,是吗?要不就由你代表一下大家,跟我?”
梁健的姿态从容不迫,倒是让对面这些人没了底。李叔打量着这个比他要年轻几岁的市委记,看着似乎斯斯文文,倒好像有些真胆色。他在心底犹豫来犹豫去,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的时候,身后有个大妈先沉不住气,抢了先:“你不,我来。大概六年前左右……”
大妈的声音开始带着众人进入回忆,时不时还有人补充一下。这大约六年时间的经历讲下来,是一段不短的回忆。梁健听下来,大妈似乎讲得还算中肯,并没有一味的抹黑娄山煤矿和政府。而娄山村与娄山煤矿和政府之间的矛盾主要出现在大约四年前左右。那时候,因为煤矿的开采,对娄山村的村民生活已经开始产生比较严重的影响,尤其是环境方面。当时,村民向上反映了几次一直未果,就跑到市政府门口去闹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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