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应该是七月十五。
今是七月十三,十五在后。
戌时,大约在晚上七点钟到九点钟的样子,古人时辰一般都是某个时辰的开始时间,那么就是在七点了。
七点钟的时候,月亮也出来了,难道约我一起赏月?
苏白衣对于和余慕瞳这样一位大美女一起赏月没有什么抗拒之心,总的来,余家人留给他的印象中,余慕瞳是比较好的一位,除了有点功利之心外,其他的真的都很好。余夫人不用了,就是个功利人;余明玉,仗着自己有些才华却狂妄自大。
他决定去赴约,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前段时间沈梅霜以跳河相逼,让他想办法阻止余明玉到沈家提亲。
这件事苏白衣前前后后打听过,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正式提亲,不是余明玉想要一拖再拖,而是余家的掌门人余珹在南京任上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要等到余家男主人回来之后,才亲自登门朝沈家正式提亲。
如果余家的男主人回来,去沈家找那个沈四伯,苏白衣估计也就没自己啥事了。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余珹回来之前将这件事搞定。
左右也没有更好的头绪,余慕瞳既然相约,还很有可能在她身上找出突破口。
再者,两人之间的婚约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苏白衣也想找个时间劝她一番,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好好的听父母话算了。
余家父母如果不同意,即便拿着婚约又有什么用?到时候余夫人误以为自己贪图富贵握着婚约胁迫,她哪里知道婚约其实早就到了自己宝贝女儿的手上?
何必弄得大家都误会呢?
那就去赴约吧,也好和余家斩个干干净净。
唯一的问题是:八关斋在哪儿啊?
来到归德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从未听谁提起过这个地方啊。
苏白衣闭上眼睛,沉思了好一会,才从原本那个已经死去了的苏家书生的记忆中,搜索到八关斋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是一处名胜古迹啊。
在名胜古迹处约会?
会不会人太多,不太好啊!
要不要通知余慕瞳改个地方?
不过最终苏白衣还是将换地方的想法放弃了,毕竟见面是谈事情的,不是谈情爱钻树林的,名胜古迹又有何妨?
在忙碌中度过了两日之后,约会的夜晚终于来临了。
七月十五,是大明历中的七月十五,其实按照公历来算的话,苏白衣估计时间应该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样子。
这日是个大晴,太阳落下去之后,月亮爬上来,皎洁的光洒下,镀在地上像铺了一层梦幻的银子。
街上静悄悄的,在没有路灯和夜市的社会里,人们收拾了一的工作,吃完饭之后便早早的开始了造人这项伟大而又充满快乐的运动。
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开始宵禁!
苏白衣一个人走在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自己轻盈的脚步声,本来打算带个人过去的,想想又怕被余慕瞳嘲笑自己胆,况且这毕竟是一场男女之间的约会,他便只能打消了带人的想法,选择孤独上路。
另一边!
家里的春烟坐不住了,围绕着她一向很少理会的李晴转了个圈,担心的道:“李晴,要不咱们跟着先生出去看看吧,我总有些不放心。”
“先生出去又不是打架,有什么不放心的?”李晴问道。
“你不知道!”春烟撅起了嘴,狠狠的:“余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其实咱们家公子和余家的四姐是有婚约的,之前公子前去余家退婚,却被余夫人误以为是催婚而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公子好脾气,可咱们苏家却不是好欺负的。
李晴姐,你本事好,要不咱们两个去看看吧,别再让余家的人算计少爷!”
“还有这种事?”
李晴每日除了打理家里的菜畦就是帮助苏白衣做些家务,根本就从来没出去过,很多事情自然是听不到的。
“是啊!”
“那好吧,咱们去八关斋远远地看着,如果余家的人真敢对付少爷,我饶不了他们!”李晴回到卧室中拿起一块遮脸的黑布带上,和春烟二人趁着月色,急匆匆的在苏白衣后面也朝八关斋跑去。
八关斋,是归德府的一处著名景点。
位于归德府南湖西南,其实距离岳然的同济堂并没有多远,只是平时苏白衣没有去过,显得比较陌生而已。
八关斋,不是寺院,也不是饭店,是一处碑文。
唐朝宝年间,安史之乱发生的时候,叛将田神功归顺朝廷,在守护归德府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也受到了李唐王朝不断的嘉奖,一路官至汴宋节度使,拜信都君王。
唐代宗大历七年四月,田神功得热疾,睢阳人便向官府建议,举行八关斋会为田神功祈福,以报其解救睢阳危难的恩德。著名的大唐书法家颜真卿被邀请过来,在八关斋大会上为田申功书写了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
后来有人将这文章镂刻在一块石碑之上,石碑留存于归德府,历来官府都加以保护,甚至在石碑之上盖了一座凉亭,变成了今日的八关斋了。
月辉清澈,夜色一来温度降了不少,苏白衣信步而行,不多久便到了那亭子之下,看到亭下正中间果然有一块八面体的石碑。
石碑旁边的亭子横栏上,坐着两个纤细的身影,见到苏白衣来,都站立起来。
月光很亮,虽然隔了一段距离,苏白衣老远就能看清对面的人,为首的一位白衣飘飘的公子,手中拿了一柄折扇轻摇,潇洒之中透出一股秀气,幽香扑面而来,正是女扮男装的余慕瞳。
“苏公子!”
余慕瞳虽然是男装,欠身行礼的时候那高挑的身材微微一弯,身体的轮廓被月光勾勒的凸凹分明,极尽诱惑。
又是一个大长腿!
苏白衣深吸一口气走进亭子,也朝余慕瞳行了一个君子之礼,轻声道:“苏白衣见过余家姐,余姐别来无恙?”
“多些公子记挂,慕瞳无恙,公子请坐吧!”
余慕瞳身子微微朝后一缩,然后轻盈的坐在了横栏之上,苏白衣看那横栏被擦拭的极为干净,也一屁股的坐了上去。
丫鬟很知趣的退到亭子下。
空中圆月如盘,洒下来的清辉像水一般柔和;高大的亭子和石碑显得有些阴森,二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间便在这种柔和又诡异的气氛中慢慢流走。
“你知道月老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余慕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闷。
“额……”苏白衣摸了摸额头:这丫头还真是直接。
看来今日过来,情爱这个话题恐怕是避不开了。
不过月老他肯定知道的,后世谁没听过啊。
“传……”余慕瞳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苏白衣的态度,她仰着一张俏脸从亭子的空隙中看着空,轻声道:“杜陵有个书生叫做韦固,因故路过宋城县,也就是现在咱们的归德府。”
余慕瞳看着空,不理会苏白衣的神色,她一字一字,清晰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一个月老的故事。
“有一夜里,韦固和好友约好,去归德府龙兴寺。当时就像今一样,是个满月的夜晚,朋友没有到,韦固却在寺院前的石阶上看到一位靠着布袋而坐的月下老人,老人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韦固心里奇怪,便走进了老人,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书页上一瞅,上面的字迹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当下骇然,便请教老人:生也算是熟读经史,为何上面的字却一个也不认识?
老人笑着抬起头,道:此非人间凡书,你如何识得?上面所载,是下男女匹配的婚牍。
韦固将信将疑,又问布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老人道:是为红线,用来系夫妻两人的脚,一男一女降生时就已拴住了,以后即使仇敌之家、贫富悬殊、丑美不等、相隔万里,也必成夫妻。
韦固益发惊奇,再问:生的妻子应是哪位千金?
老人翻了翻书:宋城南店北面卖菜陈婆的女儿便今年才三岁,十六岁时与你结为连理。
老人领着韦固去了一个菜市,看到有位瞎了一只眼的老妪手中抱着三岁女孩,便指着那女孩对韦固道:这就是你娘子。
韦固嫌弃女孩出身低贱,第二日便派他的仆从去刺杀那个三岁的女孩。谁知道仆从胆子,拿出匕首只是刺破了那女孩的眉心便拔腿跑了。
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六年后,韦固的上峰将自己的义女许配与他。洞房之夜的时候,他发现新娘眉心总是贴着一团彩色纸花,便问其缘故。
新娘如实道:时候被歹徒刺伤眉心,贴花是为了掩饰疤痕。”
余慕瞳一口气将故事讲完,然后收起皎洁的俏脸,转面朝苏白衣,轻声道:“这世间的缘分,本就是注定,无论贫富贵贱,注定在一起的人脚上都被月下老人栓了红线,这一辈子都跑不掉。我和苏郎自幼青梅竹马,妾身心皆托与苏郎,哪怕苏郎上无片瓦之房,下午立锥之地,此生此世,必不敢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