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主官王炳同打了招呼,换上了一身以前打死都不愿穿的儒生长袍,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吴超越象上法场一样表情刚毅的走出了礼部大门,准备前往南城的慈仁寺学习八股文章,论语庄子捧在手中,恶毒咒骂藏在心中,“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发明的八股文?缺德玩意,愿你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生个儿子都没屁眼!”
都已经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了,然而让吴超越什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走出礼部大门,马上就看到了李鸿章迎面走来,刚开始吴超越还以为李鸿章是来给自己领路的,可是还没等吴超越开口道谢,马上又愕然发现李鸿章竟然脸带泪痕,双眼也有一些红肿,明显才刚刚哭过,吴超越大惊,忙问道:“少荃,出什么事了?”
“慰亭,出大事了。零点看书”李鸿章的声音里果然有些哽咽,道:“我是来告诉你,今不必去慈仁寺听学了,还得去恩师家里吊丧。”
“恩师家里出了什么丧事?”吴超越又吃了一惊。
“上午恩师的家乡送来噩耗,恩师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太师母,突然过世了。”李鸿章抹着眼泪道:“听到这消息,恩师当场就哭昏在了兵部大堂上,所以今我们不必去慈仁寺了,得去恩师家里吊丧。”
“太师母啊——!我的亲奶奶啊!”
吴超越放声大哭了,还直接就在礼部衙门的大门前放声大哭,一边痛哭一边心中大叫,“太师母啊,你不但是我的亲奶奶,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你这突然一过世,我起码好多不用操心去读子曰诗云啊!”
心中把救苦救难的太师母感谢到了极,吴超越当然哭得更是死去活来,也惊动了出入大门的礼部官员,众人好奇过来打听情况时,见吴超越因为老师的母亲过世都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对吴超越的尊师重孝自然是赞不绝口。但也有人惋惜道:“这下子麻烦了,长毛发逆现在闹得这么凶,偏赶上兵部侍郎曾大人的母亲又突然过世,必须要回乡守制三年,兵部这次怎么都得手忙脚乱一段时※⑨※⑨※⑨※⑨,★≡间了。”
“战事紧急,皇上应该会下旨让曾大人夺情吧?”
“不可能!曾大人是宗圣曾子的七十世孙,世世代代都是忠孝楷模,我朝以孝治下,皇上不可能会下旨让他夺情。而且皇上就算下了这道旨意,曾大人也一定会拒绝!”
听到这样的议论,吴超越当然是哭得更痛苦也更开心了。
最后,还是在一大帮礼部同僚的再三劝安慰下,吴超越才勉强收住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吴超越也没迟疑,马上就派狗腿子吴大赛去买了一大堆上好祭品,和李鸿章一起哭哭啼啼的到曾国藩家里去吊丧。而到得已是哭声震的曾府时,新搭建的灵棚中也早已跪满了腰系白带的曾国藩家人和曾国藩的门生,吴超越当仁不让,再一次扑到曾母灵前磕头号哭,伤心程度不仅远在曾国藩的其他学生之上,甚至还把曾国藩的子侄辈都给比了下去,弄得许多人都认为吴超越是曾国藩的什么血肉至亲,不断劝吴超越节哀。
吴超越当然一直表演到了曾国藩出现,而看到新收的学生哭得这么伤心,曾国藩自然也在心里给吴超越加上了尊师重道的好评语,不但亲手搀起了吴超越,还亲自向众人介绍了他新收的这个孝顺学生。末了,曾国藩又拍了拍吴超越的脑袋,无比遗憾的道:“慰亭,是老师对不起你,老师本来是下了决心要亲手把你调教成才的,那曾想却碰了这样的事,老师必须很快就要和你道分别了。”
“老师,你不能走。”吴超越放声大哭,拉着曾国藩的袖子哭喊道:“学生舍不得你走,学生还没接受过你的教诲,你还没有给学生讲过一次学,学生舍不得你走啊!”
吴超越舍不得曾国藩走,已经官居二品转眼就有希望外放督抚的曾国藩又那里舍得暂离官场?但是没办法,满清朝廷有这个破规矩,曾国藩的宗圣祖上也决定了他必须得带头遵守这个规矩,所以没办法,心里再舍不得,曾国藩也只能是好言安慰吴超越,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会好生教导吴超越,必然不会浪费了吴超越的‘惊人资’。
如果不是害怕曾国藩真的一口答应,吴超越其实还真想借口跟着曾国藩求学而辞官,乘机逃出这座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北京城,但考虑到曾国藩如果真答应了的后果,还有将来跟着曾国藩建湘军打太平军的危险性——湘军前期可是被石达开打得让曾国藩投水自杀的,吴超越最后还是没敢张这个口,乖乖接受了曾国藩的安慰,含着眼泪退回了李鸿章等曾国藩门生人群中。
向一干来吊丧的亲朋好友道了谢后,曾国藩就又去了忙碌其他事,吴超越和李鸿章等门生便闲了下来,李鸿章也抓住这个机会给吴超越介绍了曾国藩的其他几个学生,其中就包括曾门四弟子中的大师兄张裕钊,只可惜张裕钊最擅长的书法文事偏偏是吴超越最讨厌的玩意,所以吴超越和他们聊得并不是很投机,和他们坐在一起基本就是当一个听客。
原本还以为煎熬到晚上混顿晚饭吃了就可以回家睡觉,然而到了快开饭时,曾国藩的另一个学者型学生俞樾却提到了一个让吴超越十分感兴趣的话题,俞樾是这么的,“诸位同年,我们是不是再劝一劝恩师审慎返乡?现在发逆乱匪可是已经打到了湖南境内,恩师这时候回湖南老家守制,可是很危险的事啊。”
“荫甫兄杞人忧了。”另一个曾国藩门生笑着道:“长毛向北打到永州又退回到了道州,战场离我们老老师的长沙府湘乡老家远着呢,恩师那能有什么危险?”
“但是听和春将军他们又接连吃了几个败仗。”俞樾低声道:“还有传闻向荣他们畏敌如虎,不敢按旨意全力围堵发逆,皇上为此龙颜震怒,这要是传闻不假,发逆并非没有北上长沙府的可能啊?”
还是有人觉得俞樾是在杞人忧,惟有闲得无聊的吴超越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插口道:“荫甫兄勿忧,长毛若真是北上长沙府,不是正好给了我们恩师大展拳脚的机会?恩师他文武双全,上马治军,下马安民,长毛真要是敢北上长沙府,恩师肯定是马上拉起一支团练和他们拼了。”
众人惊讶斜视吴超越,大部分都心这二鬼子还真会拍老师马屁,当面会演戏就算了,背着老师也是马屁连。但也有赞同吴超越的,至少李鸿章就道:“还别,慰亭的还真有可能,老师的另一个弟子江忠源,现在就正带着团练在和发逆激战,还在鸬鹚洲三战三捷连破发匪,老师对他的军功赞不绝口,也时常感叹不能象学生一样上马杀贼,为国平叛。所以恩师返乡之后,发匪如果真的北上长沙府,恩师十有**真会象慰亭的一样,组建团练帮助朝廷平定发匪。”
“什么十有**,是我们的理发匠老师在历史上就是这么干的。”
吴超越心里嘀咕,而看到众人热烈讨论曾国藩组建团练的可能性时,吴超越心中一动,微笑着向未来的淮军老大李鸿章问道:“少荃,如果发匪真的猖獗北上,你有没有兴趣也到南方去组织一支团练,替朝廷平定发匪?”
听到这个问题,李鸿章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然后笑了笑,道:“我的老家合肥县距离平定发逆的战场更远,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机会,倒是慰亭你的老家香山县距离平叛战场不远,慰亭你如果有这个想法,倒是可以上表争上一争。”
“谢了,我爷爷要是听我要去建团练和发匪拼命,能用戒尺把我屁股打成四瓣。”吴超越耸耸肩膀,但耸到一半时,吴超越却心里一动,忙问道:“少荃,难道我也有资格组建团练?”
“当然有。”李鸿章微笑道:“别你这正六品的礼部主事了,就是普通的地方士绅,只要拿得出银子钱粮招募兵勇,采买武器,都可以在征得地方官府同意的情况下组建团练。你想办团练,上道折子征得朝廷同意,就可以回乡去办团练助剿了。”
还别,吴超越还真不知道办团练可以这么简单容易,张口结舌了片刻后,吴超越还合身扑了上去,一把拉住李鸿章的手道:“少荃,你的文笔好,帮个忙,帮我写一个折子,我要回香山老家办团练!”
“不会吧?慰亭,你真想去办团练助剿?”李鸿章大惊问道。
“对,对。”吴超越头如鸡啄米,心,“只要能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办团练就办团练,反正我家有的是银子,就当撒了在水里,敷衍上一段时间解散就行!”
见吴超越的表情急切而又认真,李鸿章这才确认吴超越不是在开玩笑,当下李鸿章也赶紧严肃起脸庞,道:“慰亭,这我可得劝一劝你,别乱开玩笑,办团练是要带着练勇上战场和敌人拼命的,你才多大,又是家里的独苗,这种玩笑开不得。”
俞樾和张裕钊等人也劝吴超越冷静,消息灵通的俞樾还低声道:“慰亭,你回香山老家办团练是找死!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了平定长毛乱匪,不断从周边省份抽调官军和团练到广西助剿,广东那边稍微成规模的团练都快被抽空了,你要是在香山办起了团练,今成军,明就有可能被调到广西参战你信不信?”
听到这话,吴超越多少有些冷静下来——吴超越想办团练不过是找借口离开鞑子盘踞的京城,可不是想去和太平军拼命。但吴超越并不肯死心,眼珠子稍微转了一转后,吴超越改口道:“那我到上海去办团练,我在上海住了三年多,对那里熟悉。”
“上海又没有什么剿贼战事,就算办团练也是地方乡绅的事,朝廷怎么可能答应让你一个在职官员去没有战事的上海办理团练?”李鸿章苦笑问道。
有理由办团练的香山太危险,随时可能被拉上战场当炮灰,绝对安全的上海没理由,离职去办团练满清朝廷不可能答应,吴超越算是无计可施了,只能是失望的坐回原位去继续盘算。李鸿章则安慰吴超越道:“慰亭,你想为国效力是好事,将来有的是机会,但现在不行,现在你才十七岁,年龄太了,还是过几年再考虑吧。”
吴超越闷闷不乐的头,心里则继续盘算,“是不是冒一下险,去香山办团练?反正太平军肯定是要往北面打的,我办团练只要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被拉上战场当炮灰的可能就多了。不过,我还是想回上海,现在的香山又破又,就算距离澳门近,现在的澳门也比内地强不到那里。唉,还是另外想办法吧,实在不行,熬上段时间装病辞官算逑!”
如众人所料,曾国藩按规矩上书请旨回乡守制后,咸丰大帝果然没有下旨夺情让曾国藩继续留任,还当就给了答复准许曾国藩回乡丁忧,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曾国藩无可奈何,也只好匆匆交割了手中差事,戴孝启程返回湖南老家丁忧。
曾国藩走了后,吴超越又重新清闲了下来,虽然曾国藩临行前一再交代吴超越要多读诗书,多向俞樾和张裕钊等师兄请教学问,但吴超越看到八股文就头疼,当然是选择性的遗忘了老师的一再叮嘱。还有林汝舟那里,虽看在林则徐的面子上吴超越按要求去走了两次过场,却每次都是偷奸耍滑,只向林汝舟请教林则徐所著的《四洲志》——这本书是根据英国人的《世界地理大全》翻译而成,吴超越还勉强看得懂,也多少能发表一些让林汝舟满意的心得体会,所以敷衍了两次不但没有穿帮,相反还得到了林汝舟孺子可教的不错评语。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既煎熬又缓慢,如果不是能够谈得来的李鸿章时常来与吴超越讨论西学,吴超越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混日子,每所盘算的,也就是如何尽快回到魂牵梦挂的堂上海。而李鸿章也看出了吴超越在京城过得不开心,便劝吴超越不要成在家里当宅男,建议吴超越多出去走走散心,吴超越觉得李鸿章的建议有理,便和李鸿章约了一个时间一起到城外游览。
到了共游郊外那,按照事前约定,吴超越和李鸿章各骑了一匹马在西便门会合,但是见面后,吴超越骑的那匹马却被李鸿章给笑了个够,原来不会骑马的吴超越为了安全起见,特地买了一匹和毛驴差不多大的蒙古马当坐骑,策马行进间还要狗腿子吴大赛在前面牵着,而李鸿章却骑了一匹高大神骏的西域马,心直口快的李鸿章当然怎么都要嘲笑一下吴超越的粗浅骑术了。
吴超越并不在意李鸿章的嘲笑——根本就没有骑马经验有什么可丢脸的?而当李鸿章问起吴超越想去那里游览时,吴超越却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道:“圆明园!当然是圆明园!就算没机会进去,在外面看看也不错。”
李鸿章一口答应,当下二人并骑前往京城北面的圆明园,而到得了现场后,号称万园之园的圆明园也给吴超越留下了风光确实优美壮观的印象,只可惜吴超越和李鸿章现在的官职都还不够格进园游览,所以两人只能是绕园而走,伸长脖子欣赏园内风光。
不知不觉到了圆明园西北角的肖家河桥,原本吴超越还想继续绕园游览,外号李鲈鱼出了名嘴谗的李鸿章却用马鞭一指桥梁北面,道:“慰亭,前面大概十里处,有个村庄叫谢庄,专养鸡鸭供应京城,还有几家猎户,时常到八达岭那一带去打猎回来卖,村子里还有个酒馆,酒不错,厨子的手艺也不错,要不咱们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吃到什么新鲜的野味?”
吴超越一口答应,心里也微微一动,暗道:“京城的谢庄?这名字怎么好象在那里听过?”
回忆了一下没想起在那里听过谢庄,吴超越也没去辛苦琢磨,只是与李鸿章继续并骑而行,结果很快的,李鸿章所那个谢庄就已经遥遥在望了,然而在快要进村的时候,替吴超越牵马的狗腿子吴大赛却突然要到路边解,吴超越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吴大赛进了路边草丛。
再然后,意外就突然发生了,去路边解的吴大赛突然鬼哭狼嚎着冲出草丛,身后还跟了一群马蜂,吴超越和李鸿章见了都是大惊,赶紧一起拍马逃命,接着很自然的,快马加鞭时,骑术烂到了极的吴超越转眼间就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那匹比毛驴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马象是发了疯一样,驮着比芦柴棒胖不了多少的吴超越直接冲进了前方的村庄,惊得村内群狗乱叫,也把吴超越吓得是杀猪一样的不断惨叫,“救命!救命啊!”
怎么惨叫也没用,没有骑马经验的吴超越无意识乱踢马肚子时,又更加激发了那匹瘟马的野性,瘟马横冲直撞间,竟然还在村口接连撞翻了两三个吴健彰的昔日同行——挑着鸡笼的贩。再然后,那匹瘟马竟然还向着一口养鸭池塘直接冲了过去,吴超越见了大惊,只能是赶紧的放声惨叫,“救命——!”
“吁————!”
老爷还真有不长眼的时候,眼看协助签定《大沽条约》的吴买办就要遭报应的时候,路旁突然冲上来一个壮汉,一把拉住吴超越的缰绳,奋力向后一拉,神力所到之处,不但拉住了马,还把吴超越连人带马给拉得人立起来,早就被吓得把脚退出马镫的吴超越往下一滑,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吴超越疼得是再次惨叫,“哎哟!”
老爷,你太不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