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亭,关于枪炮的事,老夫已经对你得很明白了,是僧王爷要,你不必勉强,你手里的洋枪洋炮如果有剩余,也愿意出让给僧王爷,那你就卖。你如果手里的枪炮没有多余,或者不愿出让,那老夫也绝不强迫,现在就回信告诉僧王爷。”
“花制台,下官必须道罪,下官手里真的没有多余的洋枪洋炮,大冶枪炮局是能仿造一些洋人的枪炮,但是产量得十分可怜,连补充作战时的正常消耗都不够,所以下官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武器。就连下官的恩师……。”
“慰亭,不必了,老夫明白。关将军,你听到了吧?不是老夫不给僧王爷帮忙,是湖广这里实在拿不出武器卖给他,老夫一会就写一道书信向僧王爷道罪,劳烦你带回去交给僧王爷。还有,僧王爷借给老夫鉴赏那幅《梅花蕉叶图》,也请你一并带回去,替老夫向僧王爷道声谢,老夫已经大饱眼福了。”
“鼎芳先生,伯涵送来这幅米大家的字贴,老夫也已经饱了眼福并且临摹,也请你带回还给伯涵,这么贵重的礼物,老夫实在不敢当。还有,关于湖南团练的军饷钱粮诸事,他还是继续找骆抚台和吴抚台商量,老夫主管的是军务,地方钱粮赋税这方面,老夫不想过于插手。”
“如许,骆抚台替老夫编印这本书法集,老夫收下了,籥门好心,老夫无以为报,这是老夫好友戴熙戴文节所赠的一幅山水画,老夫向来视为珍宝,今做为谢礼回赠给籥门,请籥门务必收下。”
“对了,还有慰亭你,慰亭你送给老夫这幅董其昌的《草书诗册》,想必是花了重金方才购得……。”
“毓仲,你昏头了?董其昌的《草书诗册》真迹,目前是珍藏在大内,这是赝品!”已经正式卸任的官文气急败坏的咆哮。
“秀峰,老夫当然知道这是赝品,但老夫更知道,这是慰亭的一片赤诚之心,特意投老夫所好才特意挑选的礼物,字帖虽假,诚意却真。所以慰亭,来来来,这是老夫去科尔泌草原办差时亲笔所书的《络马行》,也是老夫最满意的一幅书法,请你务必收下,以表老夫的些微谢意。”
面对着吃错药了一样的新任总督花沙纳,已经被革职的官文和骆秉章、曾国藩派来的使者算是彻底无语了,什么都没想到花沙纳能把吴越重视到这个地步,刚到湖北就马上摆明车马的要和吴越齐心协力,宁可得罪同族僧格林沁也不肯为难吴越。而刚拿一幅赝品换到一份真迹的吴越更是张口结舌,彻底搞不懂花沙纳是真心想和自己携手合作,还是笑里藏刀的故意麻痹自己。
虽然一时半会还摸不清楚新总督的目的和为人,但是在花沙纳不惜余力的支持下,吴越还是迅做成了许多重要的事,先就是彻底整顿了湖北铸钱局,开除了许多手脚一直不干净的官吏工匠,换上新鲜血液并引入先进工艺,大肆铸造在民间和对外贸易中广受欢迎的吴造洋银圆。期间虽然也有被开除的吏试图闹事,结果还没等吴越出手,花沙纳就已经派他的人把带头者拿下并当场斩,同时花沙纳还严禁湖北布政使马秀儒参与此事,任由吴越直接监管铸钱局,帮着吴越迅铸造出了第一批质量上乘的吴造洋。
除此之外,吴越还乘机扩大了自己的抚标编制,一口气扩军到了二十个营,花沙纳不但没有半个字反对,还答应了吴越厚颜提出的无耻要求,把官文留下督标水师营战船划拨了一部分交给吴越,帮着吴越直接把吴军水师扩大到了五个营。同时吴越所经手的湖北军政事务,无论吏治、财政还是军事,花沙纳都一应照准,只管签名用印而从不过问具体细节。
还别,花沙纳这一手还真治住了吴越,让吴越是想故意和花沙纳做对以激怒军士都极不好意思,同时赵烈文也力劝吴越尽量尊重花沙纳,象花沙纳这么一个上司在官场上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吴越在湖广的一举一动都肯定会被花沙纳捅给满清朝廷,但同样是暗中监视,被不掣肘不刁难的花沙纳监视,怎么都比换一个总督监视强。
确实很不好意思利用花沙纳来挑起湖北新军对满清朝廷的仇恨,再加上目前手里的实力不足,吴越也只好采纳了赵烈文的建议,一边尽量礼敬花沙纳这么一个难得的好上司,保持与他的良好关系,一边把目前所针对的目标转向其他,为将来的起兵反清做其他的准备。
实话,倘若吴越起兵反清,短时间内最大的威胁还真不是同在一座城里的湖广总督,麾下精兵强将如云,武器装备又领先一个代差,吴越想要动手,干掉湖广总督麾下那些一手拿大烟枪一手拿火绳枪的双枪兵易如反掌!真正能在短时间内对吴越形成巨大威胁的,是驻扎襄阳的都兴阿部,长江上游的骆秉章所部,还有吴越那位好老师曾国藩及他麾下的湘军。
想要消除这三个威胁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对都兴阿,吴越只能是争取拉拢,拉拢不成也只能是设法替换,直接搞倒既不容易,又很可能会得罪以多隆阿为代表的打虎儿族将领,寒了他们的心,把他们彻底推到满清朝廷那边。
骆秉章更是不容易对付,这条老狐狸官声好能力强,做事几乎滴水不漏,在军队中亲信党羽又多,除非是什么特别好的契机出现,否则官职仅仅只是和他平级的吴越想搞倒骆秉章简直就是毫无可能。所以不得已之下,吴越只能是一边耐心等待机会,一边把目光转向了目前最容易收拾的老师曾国藩,寻思如何让他失去威胁,更寻思乘机收编湘军那帮名载史册的文臣武将。
对吴越来,目前也的确是收拾授业恩师的最好时机,招架不住官文的淫威逼迫,在元气未复的情况下,为了湘军不被强行解散,更为了向满清朝廷证明湖广的钱粮不是白白供养湘军,曾国藩还是硬着头皮带着目前只扩编到七千余人的湘军和盟友李文安部出兵江西,向罗大纲镇守的九江起进攻,也把自己暴露在了太平军的枪口之下。
精兵强将此前死伤惨重,元气未复就仓促出兵起进攻,理论上确实是十分危险,然而让忤逆门生吴越万分郁闷的是,目前的战略态势却偏巧对曾老师万分有利——攻破了江南和江北两座大营之后,在没了韦昌辉捣乱和提前出现了一个和事佬洪仁玕的情况下,暂时躲开了京事变的这个大劫的太平军主力并没有急于回师西线,选择了向更加富庶的苏南进兵,还有增强北线力量,西线战场目前仍然是采取守势,所以目前曾老师进兵江西,面临的压力和危险反倒远不及之前那么大。
还有更让吴越郁闷的事,再次杀入江西战场后,曾老师不但汲取之前过于分兵冒进的教训,还把他那结硬寨打呆仗的著名战术挥到了极点,每日立营乌龟一样的向九江推进,刚到九江卫城池口就马上大修工事,挖掘多重壕沟包围池口城,逼着罗大纲只能是不断横渡长江向池口运兵运粮,湘军则有机会就出兵偷袭骚扰,没机会就闭营不出,反客为主反逼太平军出兵攻打湘军的坚固营地,基本立于不败之地的同时,还多少打了两个胜仗,耐心与太平军对耗钱粮补给。
巴不得利用价值已经快要榨光的曾老师赶紧蹬腿,又不愿拿宝贵的钱粮支持湘军打这种呆仗蠢仗,吴越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可是没办法,师生关系放在这里,同时还想收编湘军,吴越绝不能用断粮断饷这种蠢办法逼迫曾老师改变战术。只能是借口不愿过于承担湘军的钱粮开支为借口,找来赵烈文商量主意。
“慰亭,你是不是心急了一些?曾部堂的战术虽然呆板,但是相当有效啊?照这么下去,除非罗大纲敢冒险渡江起决战,否则池口的长毛迟早会被曾部堂耗死啊?”
面对着赵烈文的诧异质问,绝不能公开出自己已经想要弄死曾老师的吴越只能是叹息狡辩,“太慢了,照这么下去?何时才能拿得下九江湖口,我们湖北又得付出多少的钱粮军饷?还有,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最不喜欢的就是用兵死板,喜欢出奇制胜,尽快解决问题。”
“那是因为你的军队强悍,有出奇制胜的把握。”赵烈文笑道:“曾部堂的兵没有你的精,武器装备没你的好,用笨办法打呆仗,其实也可以算是大拙胜巧,大智若愚。”
笑归笑,拿了吴越的俸禄就得替吴越为虎作伥,赵烈文还是开动起了脑筋想办法帮吴越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句老话还真没错,赵烈文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忙道:“慰亭,在你那位师兄李鸿章身上做点文章如何?他拒绝你的招揽,坚持要在前线吃苦受罪,摆明了是想建奇功立伟业,留万古不易之名,象他这样的人,肯定也不会容忍曾部堂这样的缓慢战术啊?”
吴越眨巴着三角眼不吭声,只是拿起了杨文定派人送来的前线地形图和兵力部署图再度深入研究,得出的结论也和之前一样——池口其实并不难攻破,过于狭的城池注定了驻军不会太多,同时也很难防范炮火覆盖,曾老师只要集中火力猛轰城内数日,太平军就算主动不撤走,也注定会死伤惨重,为湘军创造契机。
然而让吴越有些难以理解的是,自己的曾老师虽然有些不擅长机变的智慢弱点,以他的战场经验,也不可能不至于连用炮火覆盖破城的办法也想不出来吧?疑惑之下,吴越便顺口向赵烈文问出了这个问题。
“慰亭,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你都看出来?你老师是故意不肯急着攻破池口!他现在的兵马尚未补充完毕,军中新兵又多,以守待攻反客为主,既可以等待湖南的后续兵马,又可以锻炼新兵,一举两得,他急着拿下池口干什么?”
赵烈文的含笑解释让吴越恍然大悟,拍额懊悔之余,吴越又忍不住恨恨道:“曾老师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可惜他一个月三万六千多两银子的军饷得我和骆抚台平摊其中八成,末了我还得独自承担李伯父那一万五千两银子的军饷。还有粮草!”
恨恨罢,吴越又稍一盘算,马上就吩咐道:“惠甫,替我给少荃写一道信,把集中炮火攻城这个战术告诉他,顺便告诉他,我等他破城立功的好消息。对了,还有花制台也在等待他的好消息。”
“只怕曾部堂不会答应。”赵烈文提醒道。
十分清楚自己老师不见鬼子不挂弦的极品性格,吴越只能是抛出了一根胡萝卜,吩咐道:“那顺便给我老师也去一道书信,就我向洋人订购的蒸汽炮船就快运到湖北了,到时候我换下来的战船,可以分一些给他,叫他在前线放心,不必担心水师的船只会出现不足的情况。”
“慰亭,开了这样的先例,以后恐怕更不容易指挥你的老师吧?”赵烈文担心的提醒道。
“以后再。”吴越答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那位老师先动起来,别每只拿我的粮草军饷不干正事,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向朝廷交代。”
赵烈文无可奈何的答应,立即提笔给吴越当牛做马,吴越的心里却依然不断盘算,暗道:“是不是想办法和杨秀清那边联系一下,让他替我宰了曾老师?他会答应吗?会不会也象我这位曾老师一样,乘机的敲诈勒索?”
“咦?我怎么忘了这么一点,我看不顺眼的,可以赶到东边去让杨秀清砍,杨秀清看不顺眼的,也可以派到西线来让我宰,如果能和他达成这个默契,皆大欢喜啊……。”
…………
如赵烈文所料,吴越签名的书信送到了正在池口前线的李鸿章面前后,目前只是缺乏炮战经验却又急于建功立业的李鸿章果然是心中大动,马上就拉着父亲李文安跑到了曾国藩的面前献计,建议曾国藩集中炮火覆盖池口城,尽快结束这个战场的战事。
很可惜,曾老师并没有立即采纳李同学提出的正确建议,还欺负安徽来的土包子李文安父子没有大规模炮战的经验,鬼扯了一通炮火覆盖需要勘探地形、建立炮台和调试射角射高之类的技术技巧,仅仅只是答应认真考虑这个战术就把李文安父子给打了离开。再然后……
再然后没过几,吴同学就收到了曾老师的回信,在书信上,曾老师很是亲切的打听了一番吴军水师换装后能够腾出多少空余战船,船上装备的火炮是否也将退伍淘汰?吴同学心领神会的感叹了一番某种动物改不掉某种进食习惯,然后又咬牙留下墨吃纸,答应孝敬给曾老师一个水师营的战船及配备火炮,再次派人快船送到了池口前线。
还是在收到了到第二道书信后,已经在池口战场糟蹋了许多粮草军饷的曾老师才笑眯眯的接受了李同学的建议,决定以炮火覆盖这座城夺取胜利。而当炮声响起的那一刻,曾老师与吴同学刚结束没几的斗智斗勇斗力的比拼,也再一次在师生之间展开。
有手握钱粮的主动权,花沙纳又明显倾向自己,和曾老师继续斗智斗勇吴越倒是绝对不怕,然而吴越并不知道的是,新的麻烦正在迅向着自己逼来,这个麻烦,居然是花沙纳替自己招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