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在瓮城里发难的清军袁保恒部是再纯粹不过的垂死挣扎,既没有增援又没有足够的空间流窜,甚至就连聚成一团集体作战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吴军将士淹没。
如果袁保恒军能够碰上其他的军队还好,在光线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靠着身上的伪装不但肯定可以给敌人以重创,不定还有机会杀出瓮城逃生。
但是很可惜,袁保恒军偏碰上的是吴军江忠济部,在江西和湖南的战场上,在四川和云贵的战场上,比这更复杂更危急的情况江忠济军都见过不止一次,在楚勇老兵的指挥下,吴军将士沉着应对,优先自保并不急于开枪挥刀,避免误伤和更进一步的混乱,急于逃出瓮城逃命的袁保恒等人也很快就暴露无遗,不是吴军士兵乱刀砍翻,就是被吴军将领用手枪打死,被迫放下武器投降者不在少数,袁保恒也被吴军士兵砍断了一支右手,砸昏后生擒活捉。
事还没完,吴军的应变手段还在后面,得知自军之中混进了同样打扮的清军士兵后,以江忠济为首的吴军将领还又立即下令,让陆续撤进瓮城的吴军士兵在城门甬道中就放下武器再进瓮城,结果这么一来,还没有暴露的清军士兵别是还想混进城里作乱了,就连瓮城都不敢进就直接悄悄逃跑,吴军将士则徐徐退进瓮城,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个难关。
还是在几个侥幸从城下逃走的清军士兵带回来了消息后,一直在城外远处勒马等待的僧王爷这才大吼大叫着匆匆催军发起进攻,然而为时已晚,吴军江忠济部已经兵分两路陆续撤进了满城西面的两座瓮城中,抢先关上了瓮城的外城门。僧王爷暴跳如雷,不顾部下劝阻,一边疯狂搜杀未及入城的吴军士兵,一边直接发起攻城。
激战再起,此前有所准备的清军士兵扛着飞梯冲锋蚁附,满城南三门那边的清军攻城也从未停歇,可惜负责城墙防守的吴军曾国荃军心已定,又比清军获得了更多的休息时间喘过了气,从容应对间丝毫不露破绽,以充足的守城物资迎头痛击攻城清军,所以清军匆忙发起的蚁附进攻别是直接破城了,就是想冲上城墙顶端都是难如登。
也还算僧王爷聪明,两次攻城失败之后,就没再敢打工事完善的阜成门和西直门主意,只是匆匆整理好队伍后移师北京内城,准备全力强攻此前在激战中被清军破坏严重的满城南三门。不过还是很可惜,鬼子六拦住了僧王爷的行动。
“僧王爷,不能再瞎硬拼了!你麾下的军队,是我们大清朝廷最后的家底,如果再打光了,我们大清朝廷就真的永远没有希望了。”
“恭王爷,可奴才如果不继续攻城的话,如何才能夺回我们的内九城?”
“僧王爷,你有把握确保夺回内九城吗?如果有,我不拦你,如果没有,你就听我的别再强打了!你有没有?”
鬼子六一句话问住了僧王爷,自付没有把握能够靠着正面强攻拿回满城,僧王爷也只好改口反问道:“恭王爷,那以你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请懿旨吧,请两宫太后决定。”鬼子六脸色阴沉的道:“在这之前,我们先保住军队,外城里的大清军队,已经是我们大清朝廷最后的希望。”
虽然万分的不情愿,然而犹豫了许久后,骨子里对满清朝廷忠心耿耿的僧王爷还是违心的下令停止进攻,改攻为守优先保全军队。好在吴军方面即便获得了增援,也还没有实力能够吃掉外城里的直隶清军主力,同样选择了优先固保粮草物资充足的北京满城,两军彼此克制,进入了对峙状态。
至此,惊心动魄的京城会战终于告一段落,靠着京城空虚侥幸拿下了北京满城的吴军曾国荃部在获得了增援后,成功在北京满城里站稳了脚步,同时还因为北京满城就是华北最大粮仓,以及满清朝廷此前在兵部武库之中囤积了大量武器弹药的缘故,即便得不到任何补给,也可以在满城里长期驻守,等待主力大队赶来增援。
满城之外的华北平原仍然还是清军的下,不但绝大部分的州府县城仍然还打着满清朝廷的旗号,接受满清朝廷的诏书指挥,就连北京外城都还被清军直接控制。同时因为山西吴军主力仍然被井陉险扼住粮道,河南吴军聂士成部北上补给困难,身后还有捻军威胁,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军方面还无法改变华北平原的战略势态。
除此之外,直隶清军还有一个巨大优势就是津还在手中,两广的清军仍然还可以通过海路,源源不绝的从华南地区给直隶送来漕粮补给,供应直隶清军作战,所以直隶战场究竟鹿死谁手,目前吴军和清军都还谁都不敢打包票。
虽然不大,但是清军在直隶战场上仍然还有希望,可惜已经逃到了遵化的慈安和慈禧却看不出来,所以收到了鬼子六送来的快马急报之后,慈安除了放声大哭外根本就是束手无策,慈禧也只能是脸色阴沉的下文山东,向满清朝廷的最后一个战略大师骆秉章咨询意见看法。
七后,骆秉章的奏章送到遵化行宫,在沾满泪痕的奏折上,骆秉章除了再三请罪之外,再有就是指出满清朝廷仍然还有苟延残喘的希望,建议慈安和慈禧率众撤回关外,以盛京为陪都继续行使政治权力,同时建议重建山海关增强防御,给满清朝廷争取更多苟延残喘的时间。
军事方面,骆秉章认为满清军队应该果断放弃已经没有任何军事价值的北京外城,兵分两路,以偏师回援正定战场,尽最大努力拖住山西吴军主力东进脚步,撑不下去时再撤来山东与自己会合,帮自己尽力保住山东,秣兵历马重整旗鼓,等待反扑机会。
清军主力则被骆秉章建议撤守津,在津建立一个满清朝廷的关内指挥部,中转满清朝廷的诏书公文,组织直隶山东的地方官府继续与吴军作战,帮助退回东北的满清朝廷继续与两广清军保持联系,也牵制住华北平原上的吴军队伍,让吴军更加不敢迅速进兵东北。
在吴军能否迅速吞并直隶全境继续扩张这个关键问题上,骆秉章给慈安和慈禧打了一个十分坚决的保票——绝无可能!因为直隶的粮食产量早在明朝时就已经无法自给,现在又屡遭战火生产破坏严重,吴军绝无可能在直隶直接就粮扩军,就算拿下了直隶全境,也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吴军继续发起大规模作战,那怕是打下了井陉疏通了山西粮道也一样,因为陆上运粮消耗实在是太大,在吴军还没有征战夺取山西全境的情况下,山西吴军更加无力支持直隶吴军继续扩大战事规模!
所以骆秉章也就给慈安和慈禧打了第二张保票,就是吴超越接下来一定会先对太平国下手,至少也要彻底疏通了长江航道,可以通过水路把湖广四川的粮食送到直隶前线后,然后直隶的吴军才有能力能够威胁到躲在东北的满清朝廷。而吴军和太平军一旦全面开战,满清朝廷自然也就获得了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的时间和机会!
除此之外,骆秉章还提出了两个影响重大的建议,第一是鉴于东北人口太少,建议慈安和慈禧颁布诏书,号召仍然忠心于满清朝廷的中原百姓移居东北,开发东北也为满清朝廷提供足够人力的驱使,足够的兵员补给。
第二个建议同样影响重大,就是骆秉章建议利用僧格林沁在蒙古草原上的影响力,加封僧王爷为蒙古勤王军主帅,让僧王爷去蒙古草原上联络蒙古诸旗组建蒙古勤王军,既用于对吴作战,也防范蒙古诸王旗乘机叛乱分裂,还有罗刹国趁火打劫。
在漫长奏疏的最后,骆秉章这才多少流露了一些局势的悲观看法,道:“……臣窃以为,以吴贼之兵精粮足,攻破长毛发匪已不是胜败问题,而是时间问题,吴贼篡位自立,亦只在迟早,然大清不可不争,不争坐以待毙,争则希望仍存。只盼大清列祖列宗庇佑,降下神迹,重兴我大清江山社稷。臣老矣,亦不知能否看到那一?”
最后的这段话,骆秉章实际上就是直接告诉慈安和慈禧,满清朝廷要想干掉吴超越重新霸占华夏大地,已经只能是期盼奇迹出现。结果慈安和慈禧虽然都对骆秉章的弦外之音心知肚明,却还是不甘心束手就擒,所以仔细商议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慈安和慈禧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按骆爱卿的办法来,就算将来夺不回中原,我们也要在东北重建大清国,继续与吴贼分庭抗礼!”
…………
怎么都得来看看吴军后方的情况了,来也荒唐,距离遥远,道路又被清军控制封锁,深处内陆全靠陆上交通获知前方消息的吴超越还没收到京城战报前,以吴老买办和周腾虎为首的上海吴军,就已经通过海路收到了曾国荃军成功夺占了北京满城的消息。
突然得到这个喜讯,别是忠君思想根深蒂固的吴老买办了,就是脑后反骨粗大如周腾虎也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向前来报信的金安清惊叫问道:“已经打进京城了?怎么可能?消息准不准确?腊月初八才出的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打进了京城?”
“千真万确,是曾国荃通过我们在京城的细作,通过海路送来的准确消息。”金安清一边拿出刚收到了曾国荃书信,一边兴奋的解释道:“曾国荃怕走陆路容易被封锁,为了稳妥起见就又从海路送了一份消息,叫我们走水路转递给镇南王。”
双手颤抖的接过了曾国荃书信,还是仔细看完之后,周腾虎才放声大吼道:“苍庇佑,我们真的打下京城了!我们真的拿下紫禁城了!”
迫不及待的从周腾虎手里抢过书信,还没等吴老买办激动看完发出欢呼,在场的吴军众人就已经纷纷向吴老买办作揖鞠躬的恭喜道贺,“恭喜吴老大人,贺喜吴老大人,镇南王大军旗开得胜,一举拿下京城,大的喜事,大的喜事啊。”
“同喜同喜,大家同喜。”还是在满面笑容的谦逊完了,吴老买办才逐渐回过神来,笑道:“各位,这事你们应该向老夫那个不孝孙子道喜道获贺才对,对老夫这些做什么?”
“吴老大人,你就别谦虚了。”吴军老将孟驲笑嘻嘻的道:“镇南王大军拿下京城,这代表着什么谁不知道?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恐怕就得给吴老大人你下拜,恭称太上上皇了。”
“不可瞎!”吴老买办赶紧呵斥,心脏却忍不住跳得更快更激烈。
“对,不能瞎。”金安清也驳斥了孟驲一句,然后才微笑道:“按礼制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太皇帝。”
众人轰然叫好,吴老买办则是佯着生气又跺脚又喝骂,禁止上海吴军众人胡八道,然后为了转移话题,吴老买办还赶紧向周腾虎问道:“弢甫,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把曾九帅的消息立即送往湖北,以免我们的陆路消息不能送达。”周腾虎回答,又微笑道:“然后当然是把这个喜讯公诸于众,鼓舞一下我们的上海民心。”
连连点头的同意之后,吴老买办先是把转送消息和公布喜讯的事交给了周腾虎等人办理,又交代了犒赏三军与将士同庆,然后自然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家里告诉宝贝曾孙子这个大喜讯。
很可惜,吴念越还在租界里读书没回来,倒是周秀英听吴老买办提前回家跑来询问情况,早就憋不住的吴老买办也马上喜笑颜开的把好消息告诉给了周秀英,结果周秀英听了之后当然首先也是大喜过望,然后转念一想之后,周秀英却又心翼翼的问道:“爷爷,孙媳刚才没听清楚,是曾国荃曾将军先打进的京城?”
“没错,就是曾国荃。”吴老买办笑呵呵的点头。
“超越那个侧王妃的亲叔叔曾国荃?”周秀英又莫名其妙的追问了一句。
“对,就是他。”吴老买办更加开心的点头,还笑骂道:“超越那个兔崽子就是命好,几个媳妇一个比一个贤惠乖巧,竟然能替他跑到湖南去向曾家求亲,如果不是她们替兔崽子求得曾家同意嫁闺女,曾国荃那会给他卖力,我们讨逆军又那能这么快就打下京城?”
周秀英的脸色有些古怪了,下意识的想起了从没见过面的曾纪静腹部——那可原本是吴念越的威胁之一。然而吴老买办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孙媳妇的表情,只是催促道:“快,你亲自去一趟租界,念越下学就马上接他回来见我。”
周秀英答应,眼中却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芒……
吴老买办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放学回来的宝贝曾孙,因为周秀英去了租界后没过多少时间,上海的大名门士绅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涌到吴府向吴老买办送礼道贺,虽然口口声声都是恭喜湖北讨逆军攻破京城,然而真正恭喜的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本来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再被这些来自江南各地的名门士绅变着法子的恭维讨好后,兴奋万分的吴老买办当然是立即吩咐大摆宴席,设宴答谢这些心眼灵活的士绅大地主,又派人请来了周腾虎和邓嗣源等上海吴军重臣入宴。
很是色微黑,高朋满座之时,已经八岁多的吴念越才在周秀英的引领下,连蹦带跳的跑到吴老买办面前,当众抱着吴老买办撒娇,吴老买办笑容满面,问道:“念越,不是叫你下了学马上来见我么?怎么这会才来?”
“今有击剑课,娘我身上汗多,叫我先洗澡再来见你。”吴念越如实答道。
“乖,真听话。来,坐下,太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刚把宝贝曾孙按在自己大腿上坐下,还没等吴老买办告诉吴念越今刚收到的喜讯,后堂中就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个丫鬟,把一件孩衣服交给了周秀英,道:“夫人你看,念越少爷衣服里有这个。”
接过衣服仔细一看,周秀英马上就冲念越发起了火,骂道:“念越,娘对你过几次,叫你别下江里玩水,你怎么就是不听?”
“娘,我没啊?我今那去江里玩水了?”念越无比糊涂的反问道。
“那你的汗衫里,怎么会有鱼鳞?”周秀英亮出了沾有鳞片的念越内衣。
“我没有。”念越大声喊冤,“不信,娘你去学校问,我今一直在学校里,没去过江边。”
吴老买办很奇怪的接过汗衫,见汗衫内侧确实粘有几片鱼鳞,便道:“念越,你真没去江里玩过?”
“吴老大人,这么冷的,念越怎么可能去江里玩水?”旁边的周腾虎接过话题,还又接过汗衫仔细看了看,然后疑惑道:“奇怪,怎么真有几片鳞?这鳞,好象不是鱼鳞……?啊!”
疑惑到这里,周腾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把汗衫一裹,递还给吴老买办,举杯道:“各位,为曾九帅攻破京城,直捣乱党巢穴,我们再干一杯!”
还是在周腾虎再次邀请后,在场的江南封建士绅才先后举杯,与周腾虎共饮,期间看向念越的目光,也变得大不寻常。而吴老买办也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把汗衫交给周秀英保藏,抹开话题去其他话,心脏却忍不住跳得更加厉害,暗道:“难道,是那种鳞片?”
这时,周秀英的目光中自然十分得意,周腾虎则悄悄瞟了她一眼,暗道:“好心计。不过嘛,对我也有利。”
周秀英在耍什么花样,周腾虎又是什么心思,聪明的朋友当然都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周秀英和周腾虎都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如意算盘,会很快引来始料不及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