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线的唐军陷入铁与火组成的地狱之中无法解脱的时候。排成纵队快速前进的唐军预备队,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雾气的遮挡,他们甚至以为这是一线部队陷入激战的信号,各级官佐无不是立即大声驱赶着麾下兵卒加快脚步。
“杀进去,前面的弟兄已经杀进去了,别等他们杀完了,到时候可就没赏银了!”
赏银!
足够多的赏银,足够让最胆小的懦夫变成一个无敌的勇士。
至少对于方文跃来说,他就是如此,他根本就谈不上胆大,但是面对50两银子的诱惑,他却毫不退缩的随同长官一同冲锋,当然,他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后退一步,有军法队的大刀。
方文跃依旧紧跟在长官身后,相距不到数尺。当来他随着长官拼命奔跑的时候,他突然察觉长官的步伐减慢下来,方文跃也同样放慢脚步,小跑改为行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感觉到前方传来的铳声似乎有些不对。
就在他们靠近鹿岩的时候,数十橘红色的轨迹划破夜空,朝着几堆鹿岩飞去,下一瞬间,几团火堆迅速在人们的四周燃起,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火红的光亮便将周围映亮了,还在那里冲锋的唐军被完全暴露了出来。
尽管那一团团的火焰只不过是点亮了附近十几丈的距离,但是却成功的暴露出了许多正在冲锋的唐军,也让那些正在冲锋的唐军,终于看到了铳声传来的方向发生了什么——数以千计刚刚冲上去的唐军,倒在了枪林弹雨中,伤亡在尸山血海中挣扎着、嚎叫着。
眼前这宛如地狱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也让方文跃和所有的唐军兵士无不是惊恐的看着这一切,面对前方的尸山血海,与其他的士兵一样他所感受到的只是恐惧。茫然不知所措的他们纷纷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
置身于光亮中的他们,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袭入心头。他们几乎本能的想到了撤退,下一瞬间,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又一个黑点,拖着有些沉闷的啸声划破夜空,朝着他们飞了过来,那些黑点的速度不快,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能够伸手抓住的错觉,可是他们知道,这只是错觉。
这些黑点,就像是暗夜的精灵似的,发出尖叫声,朝着他们飞来了,他们在在漆黑的夜空中快乐地尖叫着,发出那有些沉闷的啸声。
忽然,下一瞬间,精灵着地了,就在这些暗夜的精灵着地的瞬间,地面上升腾起一阵烟雾,随火药强大的冲击力,铸铁榴弹壳体形成成百上千块破片,然后尖叫着飞向密集人群。
在钢铁破片呼啸而来的时候,和着烟雾人们甚至能够呼吸到烟雾中金属燃烧的气息,那些人原本只以为这些炮弹不这只是实心弹,他们根本没有伏地隐蔽,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卧倒在地上,以躲避炮弹的爆炸,这立即演变成了一场灾难。
一场尽乎于毁灭性的灾难!
破碎的弹片连同在爆炸时炸飞的土块以及冰雪的碎块,一同冲向毫无防范士兵们的头上与身上。每一发炮弹爆炸后方圆数十尺的范围内,都变成了屠场一般的模样,无数的人倒在血泊之中,他们再也没能站起身来。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趴在血波之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们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一边用着各自的家乡话呼喊着战友的搭救。
如果是在平常的时候。也许会有人冲过去救他们。但是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些炮弹给吓坏了,他们无不是纷纷四处躲避。惟恐炮弹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在他们纷纷躲避着这犹如雨点一般的炮弹时又一轮炮弹准确的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几十门三寸迫击炮所造成的伤害是近乎于毁灭性的。
这也难怪,毕竟三寸排击炮的炮弹重达十余斤,每一发炮弹内都装填有多达两斤重的火药。
尽管黑火药的威力远远不及烈性炸药。但是黑火药爆炸的威力却也勉强够用,数斤黑火药爆炸时发生的剧烈爆炸所造成的杀伤甚至超出了在试验场上的实验,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想到炮弹会在落地的瞬间爆炸。
这是因为迫击炮炮弹的引信采用的是雷汞针发引信,相比于就是野战炮球形炮弹用的引火管引信,他不需要预先设定时间,落地时的撞击力就可以引爆针发雷管。这也使得那些士兵根本就无法躲避发生在身边的爆炸。
许多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爆炸的烟云夺去了生命。而在这些人中方文跃很幸运,那是他看到前面的长官爆炸的同时趴倒在地上!他立刻下意识地效仿,从而躲过了这一劫。
当他抬头四处张望时察觉身边少了许多人,许多人甚至都来不及喘息,就被钢铁托片夺去了生命。所有活着的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当人们被无边的恐惧笼罩着的时候,逃跑就成了人们的第一个选择。
有一个人带头像后逃去的时候,就会立即引起其他人的效仿。可是,当他们自作聪明地站起身来想要逃跑的时候,又一轮密集的炮弹落在他们的周围,在剧烈的爆炸中。钢铁碎片呼啸着,就像是精灵在那里欢叫一样。钻进他们的身体,饥渴的吸吮着他们的血液。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有新式兵器带来的屠杀!
尽管是一场屠杀,但是还有很多唐军他们仍然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他们仍然在继续向前迈动着脚步,继续朝着忠义军发起冲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是千百年来恒古不变的道理。而在唐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在忠义军的营地内,步兵们紧握着火铳站在胸墙下。第一轮冲锋的唐军基本上都已经死在了他们的铳口下。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有机会更换火石并且补充弹药,等待着敌人的再一次冲锋。相比于敌人,他们的伤亡是微乎其微的。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身后迫击炮的轰鸣声。不断地传入他们的耳中。让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尤其是在远处爆炸声传来的时候听着那传入耳中此起彼伏的惨叫,他们甚至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当然并不会结束的这么快。
至少直到现在,唐军仍然没有放弃。那些后退的唐军立即被后方的督战队堵住了,面对督战队扬起的大刀,他们不得不再一次硬着头皮发起了冲锋。
在许多唐军的将领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个意外。其实忠义军已经死伤惨重。在很多时候忠义军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们比敌人更能坚持,只要他们的敌人哪怕能够在再坚持一下,忠义军就不行了。
“不能撤,只要我们冲上去,他们必败!”
如果换成一个不了解忠义军的部队,也许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决定撤退了。但是因为唐军的许多将领出身于忠义军的关系,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现在忠义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之前的几十万斤火药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现在只要他们再坚持一下。肯定能够击败忠义军!
在督战队的大刀下,重整旗鼓的唐军终于又一次在死亡的威胁和重赏的激励下,他们又一次鼓起勇气,跨过刚刚被督战队砍掉脑袋的逃兵们的尸体,再一次发动了冲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那些人再一次鼓起勇气端着手中的火铳再一次发起冲锋的时候。依旧是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密集的炮弹拖着沉闷的呼啸声,准确砸在他们的头上,剧烈的爆炸响声后,在浓密的硝烟之中,到处都是尸体,在一个个黑色的弹坑附近,随处可以看到那些抱着残肢断臂在血泊中呻吟的伤兵。
在这有如狂风骤雨般的弹雨下,依然有许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的人转身就想向后逃跑,而更多的人则畏缩不前,主动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他们的举动立即换来了长官们恼羞成怒的吼声,伴随着那吼声而来的还有他们手中的大刀,在接连砍死几个逃兵之后。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队伍,在一次发起了冲锋,尽管在他们春风的时候,炮弹不断地落在他们的脚下,但是在那些军官们刀口的威胁下,那些唐军士兵仍然还是突破了炮火的封锁。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的前方,死神在等待着他们。
近了!
越来越近了。
当那些唐军的士兵不顾一切向前冲锋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去看在他们面前的那些尸体。似乎他们已经对死亡习以为常了。
就在他们距离土墙只有60到80寻的距离时,步兵们终于听到了急促的军鼓声。他们又一次站了起来。在土墙的后方列成队,然后等待着长官们的命令。
“举枪!”
“瞄准!”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训练一样。和训练场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当他们瞄准前方的时候。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敌人的反击。因为敌人正在冲锋。而且在他们的面前有一道胸墙保护着他们的身体。
“放!”
在长官们的怒吼声中,成千上万只步枪同时开火。成千上万个灼热的铅丸呼啸着钻入敌人的胸膛。夺走敌人的生命。
这场战斗是一边倒的。根本没有任何疑问。士兵们就像是自身于训练场上一样,他们以密集的齐射迎接着敌人的到来。
前排的忠义军士兵每发射一次,就立刻后退,让第二排士兵填补遗留空挡,然后继续射击,而自己则撤到原第三排的位置继续装弹,等候前面两位战友射击结束。对于他们来说,恐怕也只有在训练场上才会像现在这样有序。
而相比于他们。唐军偶尔的反击只不过是零星的反击罢了,甚至不过只是在那里胡乱的放铳,那种行为与其说是在反击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
相比之下,忠义军的火铳里发射的铅弹却总能准确的击中目标。滚烫的子弹钻进了他们肉体,撕扯着他们的血肉,在夺走人们生命的同时,那些伤者的哀嚎声充斥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一排人倒下,另一排人又一次向前发起了冲锋,似乎在这个时候双方都在那里坚持着。都在那里比拼着,比拼着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赢得胜利。只是尽管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仍然没有冲过那道土墙,尽管每一次他们看似都系将赢得战斗的胜利。但是,却总也无法冲过那条用钢铁和铅弹组成的防线。
即便是他们中的一些幸运儿偶然冲上了前方。甚至都不懂他们发出欢呼声迎接他们的就是野战炮发射的密集的霰弹。
无数个铅制的弹丸从炮口喷射出去,就像是成千上万个火枪在同时开枪一样,它的威力是惊人的,而且也是令人恐惧的。成千上万个霰弹会在战场上撕出一个个扇形的无人区。那些试图阻挡它的人们会被撕成碎片,放眼望去尽是残肢断臂。
即便是他们侥幸逃过了霰弹带来的死亡,下一刻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手榴弹。就像是雨点一般的手榴弹落在他们的身边,在剧烈的爆炸中,那些侥幸冲上来的敌人。再也没有力气向前冲锋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只是躺在壕沟之中,在那里裹足不前,这血腥的战斗场面已经让他们为之丧胆了,他们只是躺在那里,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而在壕沟之中,还有很多受伤的伤兵,他们发出凄惨的叫喊声。他们浑身是血,就那么躺在血泊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在那里苦苦哀求着,哀求着别人能够听到他们的求救声。搭救他们……
只不过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这些伤者,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