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的外书房,基本只是会客的功能。陈设精美、雅致。书桌之外,布置着一套桌椅,墙壁上的字画俱是名家手笔。多宝阁中的文房装饰,价值不下千两。
上午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贾环负手,缓缓的踱步,沉思着。这事,有一点棘手。
贾琏道:“环兄弟,吕承基是给脸不要脸。真要我们府上发动起来,有他好果子吃?哼!他是晋商,晋商的路庸,愿意为他得罪我们贾府?”
商人,怎么和权贵之家对抗?贾琏心里对吕承基很不满。开出五万的价格,令他无功而返,没有完成贾环的嘱托。
贾环回头,认真的道:“琏二哥,膨胀了!可做可不做的坏事,不要做。朝中盯着我们贾府的人,何曾少了?”他不讨雍治子的喜欢,以华墨、袁壕为首的红人党,应该很有兴趣拿他刷业绩。贾府上下,近日来,给九卿的荣耀,搞的有点自大了。
贾琏给贾环的讪讪一笑。
贾环沉吟着道:“这样吧,你和吕承基约个时间,我和他谈一谈。”他一会要去卫府见大学士卫弘。长谈下放铸币权的方案。这件事,暂时要放两。
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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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一日。东庄镇,春雨润如酥。
依托着教育起家的东庄镇,在雨中,生机勃勃。豪华的马车川流不息。又是一年招生季。雍治十六年,是乡试年。
北前坊,林府中,色略暗。充满了女儿风情的闺房中,点着明亮的蜡烛。
林芝韵在檀木方桌前,读着家中寄来的信:二兄林清远写的来。
“妹妹,叶家再次上门提亲,许以正妻之位,聘礼丰厚。父亲拒之。以我看来,未必不如贾府妾。妹妹素有主意,自己决断。父兄以你之意为准。
官媒亦有数人有意求娶。优劣不一。
近日京中银业大地震。京中大报纸二十余家,纷纷报道。形势如沸水。朝廷有意择下最有实力的数家票号、银号、钱庄联合铸造、发行银币。居中主持者贾环。”
林芝韵放下信,幽幽的一声长叹。
她二哥是以她的意见为准。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倾向性。妾室,那里如正妻的地位?这是为她考虑。而她父亲,多半还是想依附贾府的权势。
而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当年带着面纱,却故意将脸上化妆,一个“井”字型的疤痕。她希望喜欢她的人,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这个人。
她的想法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你为何不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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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儿穿着水粉色的掐牙背心,宛若邻家少女,在门口,想要进去,终究没进去。
姑娘心里的苦,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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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承平日久,京城中,茶馆兴起。茶馆中,提供饮食、茶水,台子上表演着评书、大鼓、相声、曲艺等,招徕生意。位于京城正阳门大街尾端的西江月茶楼,便算是个中翘楚。
二楼的“西”字雅间中,安静幽雅。
贾环、林心远、吕承基三人围坐在桌边。几样点心: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一寸来大的各种陷的饺儿。一壶凤髓茶!
林心远的妾室,原来林芝韵的侍女,舒儿,站立在一旁。
贾环轻轻的抿一口茶,道:“想不到啊!林子明、吕员外,你们呢?”
雍治八年,贾环到西江月茶楼卖,当日,便是在这包间中。人物,也是他们四人。当然,还少一个书人:罗先生。已经八年过去了。
吕承基附和的道:“是啊!”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庶子,现在令他仰望。
“贾先生的是。”林心远则是一脸的古怪,他昨日才将信送到东庄镇他妹妹手中,结果,贾环今就约他来西江月茶楼,谈赎回林家生意、店铺的事情。这…
其实,去年底贾环到林家吃饭,他父亲表露出嫁女儿的意愿。贾环他要准备一份聘礼。拖到如今三个月过去,林家上下都以为贾环是托词啊!
贾环点一点头,道:“吕员外,林家当年的生意、铺子,不外乎茶叶、香料、药材三个行当。还在你手中的,资产,你报个价吧!我要用这些资产,做聘礼,娶林姑娘。”
贾环的很直白。
但正是因为太直白,所以,吕承基顿感压力极大。
要,在这件事中,他是处在弱势一方。但是,涉及到利益,他不愿意就这样给贾环一口吞了。京城里,总有讲理的地方吧?晋商,不是没有门路。
而贾环请他见见面,他拒绝不了。见了面,要谈这件事,他同样拒绝不了。
吕承基正要开口话,贾环摆摆手,道:“吕员外,五万两银子的价格,我不是出不起。但是,这明显浮高的价格,你觉得我吃了这个亏,日后会不会找你麻烦?
你和林家当年的事,从生意人的角度而言,很正常。我不会干涉。我若是想整你,空手套白狼,就没有必要在这儿和你谈。吕员外,你呢?”
我能什么?
吕承基无语,面对贾环,和面对贾琏,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他还想要再挣扎下,道:“贾探花,茶叶、香料、药材的利润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必要卖…”
贾环竖起手,打断吕承基的话,“我想买。你开个价。”很强势。
吕承基一下子给逼到墙角。
贾环再进一步,道:“这样吧。吕员外,三万两白银,我买下所有的铺子和商道资源。两万两现银,我再转两间贾府的煤铺子给你。”贾府的蜂窝煤生意,已经从作坊,转变成利润更大的煤铺子。蜂窝煤制作、销售,只是继续维持而已。
这是很优厚的条件。京城中,一间正常运营的煤铺的价格,保守估计在八千两左右。京师三百万人,到了冬季,就要用煤。煤铺大赚特赚。
吕承基心里盘算了一下,放弃抵抗,长叹一声,道:“但凭贾探花吩咐吧!”
贾环笑一笑,对还懵逼着的林心远道:“子明,你去准备契约。银票我已经带来。等会签字画押。再送到衙门里盖章。”
“哦,好,好。”林心远带着同样不明觉厉的舒儿离开包厢。去准备契约。
包厢中,吕承基苦笑着喝一口茶,道:“贾探花厉害啊!你要是经商,我们这些人那有一条活路?”
贾环携大势,软硬兼施,将吕承基压服。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大快--感。商业谈判和政治斗争,都是在琢磨人心。而显然,政治斗争更高一级。
贾环和贾琏的不同在于,贾琏是借势,而他就是贾府的势。
办成此事,贾环心中轻松,喝着茶,道:“吕员外过奖!倒是有一事要请教下吕员外,你们晋商内部分几个派系?日升昌的路枢密不是在子面前的上话吗?百川通怎么和楚王交接?”
这倒没什么不可的。吕承基心里叹口气,贾府的这位执掌者,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内心之中,禁不住为他的选择,而感到庆幸。站在这样一个人物的对立面,很需要勇气。
…
…
当晚上,吕承基和林心远将所有的手续交割完。第二上午,林家的信使到东庄镇,将林心远的信送到:这是贾环的聘礼。
随行的,还有贾环的一方书笺。书笺上,别无他话,只有一首诗:二十年来寻旧忆,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