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危的子,和一个病中、不久后可能会死的子,对于要下场进行政治博弈的大臣们来,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是前者,就不要想什么朝争了。谁握有兵权,谁就将笑到最后。
同样的,一个健康的子,和一个快要走到人生终点的子,大臣们的政治态度也是不同的。
明朝嘉靖皇帝,玩了一辈子的权术,聪明绝顶,但晚年时,首辅徐阶将他吃的死死的。嘉靖想炼丹,徐阶不同意,嘉靖就炼不成。为什么?因为,你快要死了,人心已散。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一个老皇帝,晚年想要过的舒服点,是不敢随意折腾、撤换首辅的。否则,国家大事全部落在老皇帝身上,他吃不消。
得简单点,周朝此时,大臣们对于雍治子的畏惧,正在逐渐的消散。对应的,行事的手段,都将不同。步子会很迈得更大一些。
所以,大学士卫弘的判断是,接下来,夺嫡和朝争,将会空前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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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日的殿试将至,京中文会依旧不断。士子们在大街巷中,纵酒狂歌。
贾府,北园。前院一处幽静的敞轩中,贾环、公孙亮、罗向阳、乔如松、纪澄、庞泽、刘国山、张四水数人在此密谈。昨晚上,西苑中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今上午,众人自觉的汇聚在贾环这里。
大师兄,庞泽住在山长府中。会试结束后,带队的大师兄就搬到山长府中住,侍奉在山长身前。罗向阳、乔如松等人都住在东城的旅馆中。方便和同年们结交。而纪澄对士子间的交游没什么兴趣,搬到贾环这里住。他一向很崇拜贾环。
敞轩中,众同学或坐或站。美酒和冷盘、果盘陈列在八仙桌上。议论着昨晚的事情。
庞泽鼻子很大,容貌丑陋,嘿嘿笑道:“子这病…。寡人有疾啊!”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众同学发出一阵快活的哄笑!
闻道书院体系的核心圈子,对雍治子并不大感冒。于私而言,雍治子不喜欢山长,不喜欢贾环。贾环至今还未看到起复的可能。于公而言,雍治子为一己之私,罢黜了贤明公正的何朔,启用阿谀奉承的华墨,纵容边将擅开边衅。民不聊生有点过了,但社会上的矛盾正在日益突出。听闻,运河上的漕工又有叛乱的迹象。有识之士,谁不担忧?
贾环站在窗边抿茶,沉静的道:“其实,我没想到这么快。”
来自锦衣卫的消息,楚王进献给子的青美人与众不同。内媚。他估着雍治子迟早会在青美人身上出事。强撸灰飞烟灭!但,真没想到这么快!他的计划,得跟着调整。
乔如松问道:“子玉,那报纸上针对韩秀才的攻击,还要继续吗?”本来,计划中,是要舆论酝酿一段时间。把韩谨的真面目揭露出来,再进行下一步。谁料到…
贾环点头。
这时,钱槐在庭院外大声汇报:卫阳来访。贾环和大家了一声,到前面去见卫阳。
偏厅中,卫阳正喝着茶,一身白衫,唇红齿白,容颜俊美,寒暄几句,笑道:“昨日之事,想必子玉已经知道。我爷爷让我来问问子玉的意见。”
贾环想一想,道:“子病一场,恐怕将有立太子的意思。晋王、楚王相争,到了分胜负的时刻了。”
贾环和卫弘私交很不错。并没什么糊弄的话。而是,表明态度。他明着到了分胜负之时,实际上亦表明他的态度:要分胜负了。雍治子发病,促使京中形势发生变化。
卫阳点点头。他知道贾环的态度了。然后,低声道:“子玉,你要多加心。”真情流露!
当年雍治九年,书院救灾,贾环力排众议,任用他,使得他融入书院的体系中。今,闻道书院的众人,即将下场博弈,在汹涌的浪潮中,分生死。他如何能不关心?
如果,现在京城中,浮出水面的,最急切的矛盾是夺嫡。那么,夺嫡有三方:晋、楚、杨。而闻道书院体系的目标是:阻止楚王。否则,东林党得势后,会毁掉书院。
而卫家,是属于中立方,作壁上观。朝廷中,很多人是属于中立派。
贾环轻轻的笑一笑,轻声道:“元皓,谢谢。会没事的。”书院,是没有退路的。既然没有退路,何必要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午的阳光透窗而入,落在贾环的身上,让他很轻的笑容,似乎颇具感染力。在三月仲春的清风中,传递着他的意志、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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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幽静雅致。美人弹奏的古筝如行云流水,叮咚悦耳。晋王在楼中的走廊,提着酒壶,眺望着自己的王府,京城。还有他,梦中都想的皇城。
晋王的消息并不闭塞。昨晚的事情,传到他耳中,他一晚没睡,心中窃喜。
若是他父皇就此龙驭归,他作为嫡子中的最年长者,有没有希望被大臣们推举上位?
楚王党强势啊!党羽众多,需要安排很多位置。而他势力弱,可以给大臣们很多东西。
而且,在法理上,他是然的优先继承人。只是,他的爵位不及楚王。
晋王郁郁的灌了一口酒。
昨晚一晚上,他内心里就在这两种念头的揣测中度过。他缺少智谋之士,对于当前的局势,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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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日上午,楚王并不在城中的王府里,而是在东城外的荆园中。他得知消息要晚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来龙去脉。
中午时分,从翰林院散衙的黎宽、彭鏊两人联袂到荆园中拜访楚王。这个时候,顾不得避嫌了。谁都知道他们出身苏州,和楚王、东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荆园临北湖而建,横跨北湖两岸。湖西岸的一处楼阁中,楚王招待着黎、彭两人。楼阁雕梁画栋,飞檐流苏,似乎带着几分历史的凝重感。
微风习习,吹进二楼中。很舒服。
楚王坐在长案后,一身青衫。时年岁,容貌英俊。身上的气质文质彬彬,给人一种文采风流的感觉,令人感到亲近。但和楚王接触过的人就知道,他的性格,可不是书生。
“黎先生、彭先生,请!”楚王举杯,微微笑着。但,可以看得出来,笑容不及前两日。
无可否认,夺嫡之局,楚王占着优势。他在子心里的印象比晋王好。然而,昨晚的事,子若是病死,他这些优势,恐怕没什么用吧!局势有些紧张了!
黎宽时年40岁,饮过酒,出声献策,道:“殿下勿优。值此之时,要有定力。殿下可上书给子,问候圣躬,请求去西苑,在子面前侍奉。”
彭鏊轻轻的点头。这是他们两人商量出来的计划。百善孝为先。这个时候,楚王应当打这张牌。子病重,心中肯定有定下东宫之位的意思。否则一旦有变,会愧对大周列祖列宗。
楚王想了想,拱手道:“那就有劳黎先生了。”三位大学士主政,他的奏章,肯定会报给他父皇知道。
黎宽微笑着点头,谦逊的道:“在下份内之事。”翰林,在文字上的功夫,自是世间一流的。他自信可以做到字字感人,发自肺腑。这是他的专长。
这时,楼下的太监上来,楼阁门口跪着,道:“殿下,韩先生求见!”
黎宽和彭鏊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满。韩子恒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输贾环输的连裤子都没有了,还有脸来求见楚王殿下?是想献策吧?但是,有用吗?
楚王沉吟了几秒,道:“请韩先生上来。”他对韩谨有所疏远,但没到不见韩谨的程度。他还是倚重韩谨的智谋。他前几日还将搞动作的周慎行训斥了一通。要他保证,京中的报纸上再无黑韩谨的文章出现。
“咯吱,咯吱”的楼梯声音传来。随后,韩谨上来,走进楼阁中,一身水蓝色的文士衫,国字脸,气度内敛,似从前几日被贾环的殴打中恢复过来。
韩谨向楚王行礼,道:“殿下,我听到昨晚西苑中的消息,苦思了一上午,特来和殿下谈谈。”
楚王微微一笑,“哦?正巧黎、彭两位先生也对本王有所提议。黎先生建议本王在“孝”字上做文章”
韩谨躬身一礼,斩钉截铁的表态,“此言大谬!现在,根本不是刷子好感的时候。子在病中,他想的是治病,而不是看到所谓的孝子贤孙。
现在的关键人物是杨皇后。若是,子再次昏迷,朝廷的大义名分就将在杨皇后手中。昨晚,不就是皇后诏令三位大学士到西苑吗?”
雍治朝现在没有太后!如果雍治子不能行使权力,那么,杨皇后将占着大义名分。后权,将作为皇权的延伸。在夺嫡这件事上,话语权变重。同时,子在病中,正虚弱着,杨皇后对子的影响力倍增。
楚王一愣。
韩谨的事实。昨晚上确实是皇后诏令大学士们进西苑。若是召他进西苑呢?心中一阵火热。历史书上,有些皇帝死的不明不白。
黎宽、彭鏊两人本来要反驳韩谨的话,但听到这里,不得不,这个见解,确实很精辟。令人醐醍灌顶。杨皇后才是当下的焦点人物。她的态度很重要。
彭鏊道:“韩子恒,杨皇后恐怕更希望她的儿子登上大宝吧?”
韩谨哂笑一声,“想法是很美好的。但现实很残酷。杨皇子没有时间长大。我们送青美人到西苑的目的,不就是不给杨皇子机会吗?”着,对楚王拱手,“殿下,杨皇后是聪明人,这需要你出面和她谈一谈。”
送一个内媚的女人给子,就是要损耗子的生命。要他早点死!
彭鏊一时无话可。
楚王跟着韩谨的思路,下意识的问道:“谈什么?”随即,笑起来,“本王知道了。”
韩谨道:“不,殿下未必明白。”教道:“宫中耳目众多,敌友难分。殿下现在去探望杨皇后,只是表一个态度。真正的条件,和礼物,得和蜀王谈。”
满朝都知道蜀王是杨皇后的“白手套”。
楚王一愣,再赞道:“韩先生的有道理。本王这就去办。”
黎宽有点不甘心,道:“殿下,可以双管其下。奏章,我为殿下写好。”
韩谨不客气的驳斥,他实在是痛恨这帮猪队友。争权夺利,这很正常。但是,没有哪个水平,你揽什么活儿?道:“黎兄,奏章当然要写。但是,不是写你的内容,而是写,晋王闻子病重,于府中脸有喜色。御史可风闻奏事,跟进。”
卧槽!
黎宽、彭鏊两个读书人中的精英,听到韩谨这个想法,都忍不住想爆粗口。读书人玩笔杆子,颠倒黑白,已经够黑了。但韩谨,这更够黑啊!诬陷,搞莫须有。但是,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韩秀才技高一筹。
子看到楚王告状,心里会怎么想?怕是会极其的厌恶晋王吧?至于,晋王到底笑没笑,这种事,锦衣卫一时半会查的出来?等晋王“平反”,黄花菜都凉了。
楚王满脸笑容,心里对韩谨的信心大幅提升,赐座上酒,再请教道:“韩先生,永昌皇姑那里如何?她昨日还派人来求我。”
韩谨品着酒,脸色平静的道:“殿下,不用管她。此一时,彼一时。这次子发病,正好由她负责。”
真是黑啊!黎宽心里叹口气。之前,韩秀才还派人向周慎行打招呼,似乎要保永昌公主。他们当日议事,也是按照这个思路走的。毕竟是盟友。
然而,现在牌翻出来,韩秀才是将永昌公主当弃子用的!保她是为在此时背锅!子昏迷,责任在永昌公主这几年持续的进献美人,还是在青美人内媚、魅惑?这很容易作出判断吧?
黎宽看了正在饮酒的韩秀才一眼,摇摇头。甘拜下风。但,同时,心里不可抑制的冒出一个念头。韩谨这么黑,那他的老师贾环岂不是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