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安静了,所有人都走了。
五进的宅院足够大,每人一个单间都绰绰有余。除了卫儿仍与苏默同住一间外。这孩子间中醒来一次,却是死活不肯一个人睡,福伯无奈,只得由他。
韩杏儿一直没醒,苏默过去看过后,又探查了一番无恙,便自顾折回。
哄着卫儿再次入睡,这才披衣下地,也不点灯,就那么坐在桌前,细细理顺思路。
机真人彻底忽悠瘸了,已然死忠。后续的事儿,苏默便放手交代下去。
这一次,他记取了前次的错误,将每一个细节都推敲仔细,方才定计。
接下来,新城宅子要赶紧催促建好,总住在何家这里,终不是个事儿。
何家所谋者大。这是苏默最终得出的结论。至于所谋的目标,肯定不是凤水这点东西。但是究竟是什么,苏默只能隐隐约约的猜测,或许跟当日自己随口提出的金融方面有关。毕竟,何家的根就在那上面。而这个时代,唯一能给何家提出明确方向,并给出尽量详细步骤的,唯有苏默。这也是为什么何家如此重视苏默安危的原因。
当然,这是苏默的猜测,究竟是不是这样,还待拭目以待。若只是如此,苏默倒也不吝拿出些干货。虽然,他肚子里的干货真心不多,但放在这个时代,倒也能震住人。
宅子的事儿解决了,接下来的便是继续文名的培养了。话本还是要写的,至少那本济公新传要写完。
还有就是今灵光一现,准备编写的各种物种图谱。嗯,就叫《奇花异物谱》好了。
这东西主推方向是欧洲那边,通路自然便是那些佛郎机人。所以,应当以汉英两种文体编写。
苏默英文水平没问题,全赖后世的各种应试考核。英文读写,都大致过关。
赵奉至去了京城,也不知自己的教育改革计划会不会顺利,不过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汉语拼音。这东西他后面配备了个大计划,若能成功,则文名可期。并且能划拉不少同利益结合体。
一旦这种结合体结成,他便再不是孤身奋战了。牵一而动全身,谁在想动他,便要好好考虑考虑。
嗯,可以再搞个学堂。就先从那些灾民中选适龄的孩子,一边修书,一边教书。能不能成大文学家又或大教育家不重要,重要的是火种。一旦自己教授的孩子成长起来,就是一个个火种。
苏默清楚的知道,既然来了这大明时空,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必须要有些长远的规划。
近期可靠着剽窃的文名、一些同利益结合体撑着。但是往后,必须有自己的班底。不单单是力量的班底,还要有自己思想传承的班底。
等到这些事儿上了轨道,便是他离开武清的时候。他不能蜷缩在这的弹丸之地,必须走出去。
这不单单是眼界的问题,也是生存的必须。单只靠着武清,他甚至连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一旦被某个不可抗的势力碾压,即刻便是消亡。
所以,他要走出去经营。多经营几个落脚点,便如狡兔三窟,又或者干脆就叫战略纵深。总要叫不会给一棒子打死为准。
嗯,暂时只能先考虑这么多。再远,就有些飘了,不切合实际。
长长吐出口气,抛开所有的思虑,这才感觉到了无尽的疲惫涌上来。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回房休息。
第二一早,一踏出房门,就看到呆呆坐在厅堂上的韩杏儿。
傻妞儿手托着腮,两眼直愣愣的空无焦距,连他走到了身边都没察觉。
坏了!莫不是因为昨的事儿,还是想不开?苏默心中不由一沉。
“美女,是不是在想哥哥我啊?”伸手往傻妞儿面前晃了晃,苏默拿腔拿调的调戏着。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顿时划破宁静的清晨。
各个方向同时响起一片乱声。
韩老爹第一个窜出来,满面的惊慌。接着是石悦,瞪着一双牛眼,手中拎着黑斧子,要杀人一般。
福伯紧跟其后,手中握着的却是一对短刺。那腿脚、那利落,简直比石悦都年轻。
再出来的是多多大爷。拖着他那口布袋,紫光一闪便蹲到了苏默肩上,只不过多多大爷一点不慌,以它人的敏锐,并没感到任何危险。它只是好奇,干喵啊,叫的这么大声……
最后出来的,便是卫儿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不太清醒。
苏默手僵在半空,脸上仍然保持着**的模样……
“杏儿,出什么事儿了?”韩老爹先难,同时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这混账东西,莫不是在欺负自家闺女?韩老爹从不掸于以恶意的角度揣摩某人。
“呃,呃,没,没有。”傻妞儿也回过神来了,呐呐的嗫嚅着,脸蛋儿通红通红的。眼神儿乱飘,瞟见了某人,赶紧将刷子般的睫毛垂下。
咳咳,福伯最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收了势子,溜溜达达的往外走去,边走边嘟囔着:“老了,眼都花了,明明瞅见个雀儿飞进来了的……”
末了,眼角瞅见石悦仍然不动,不由转身就是一脚踹过去,怒道:“竖这儿作甚,大清早的当桩子吗?来帮我抓鸟。”
石悦啊了一声,一脸的迷茫:“抓鸟?叔,你要抓鸟?”
福伯怒道:“怎?不行?”便作势欲打。
石悦抱头鼠窜,忙不迭叫:“行行,抓,这就去抓。”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卫儿站在地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叹口气,踢哒踢哒往回走去,叹道:“胡闹。”学的却是当日楚神医的神态。
韩杏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韩老爹也是莞尔。苏默跟着笑,猛不丁韩老爹一眼横了过来,连忙夹着,这个憋屈就甭提了。
韩杏儿看的明白,轻轻推老头一把:“爹,你……你快去洗漱吧,等会儿吃早食了。”
韩老爹吹胡子瞪眼,却是无奈。女大不中留啊。叹着气,狠狠的又甩了某人一眼,摇着头走了。话对于昨晚自家闺女遇险的事儿,始终让老头耿耿于怀。
待到人都走净了,韩杏儿噗嗤又是一笑,眼见苏默瞪眼,羞羞答答的上前,扯扯他衣袖,低声道:“人家,人家不是故意的,你……你莫恼啊。大不了,大不了人家那个,那个你一下。”
苏默登时瞪大了眼睛,两手护胸,惊恐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叫的啊。”
韩杏儿傻眼,旋即,满面通红,啐道:“你,你,无耻!”
苏默眼睛瞪得越大了,惊呼道:“无耻?不要啊,这大白的。要不,去房里吧,那边没人,我就从了。”
韩杏儿一口糯米牙快要咬碎了,指着他不出话来,片刻,不由红了眼圈,憋嘴道:“你你,人家昨为了你,差点,差点……”那眼泪便在眼眶里盈盈的。
苏默哪还敢再逗,连忙上前搂住,温声道:“傻妞儿,这不好好的嘛,放心,昨个儿那杂毛,被哥哥剁成了十七甘八块喂狗了,为你报了仇了。”
肩膀上多多忽然叽叽叽的叫了起来,显然是对某人冒领自己的功劳,出愤怒的谴责。
韩杏儿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先是冲着摸摸多多头,赞了声乖,然后左右看看,忽然拉着苏默往角落里站住,神神秘秘的道:“我听爹爹,这几日,一直到新城那边的宅子起好前,都要住在这里了?大伙儿都住这儿?”
苏默没反应过来这种神转折,下意识的点点头,韩杏儿狠狠一捏拳头,压低声音欢呼道:“太好了!那贼道怎的昨个儿才来掳我,真是的。”
苏默差点厥过去。
这你喵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亏着自个儿刚才担心这丫头心里有阴影,又是耍宝又是扮怪的,合着人家压根儿就没事儿。不但没事儿,简直就差点大喊求掳走了。
这件事明了一个道理: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出这句话的前贤,是多么的睿智!
苏默觉得不行了,三观崩溃了。待要掩面而走,忽然衣袖又被扯住,某妞儿羞答答的问道:“是不是,晚饭又一起吃?”
苏默木然点点头。
再问:“那,早食也是咯?”
苏默嘴唇颤颤,再次点头。
嘢!压抑的欢呼声又起。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我给你做。”羞答答的声音又问,苏默觉得总算有了回报,心中略感动。
张口正要回答,却听那边低声念叨:“就吃鱼吧,记得上次多多特爱吃那个鱼皮的……”
苏默仰向四十五度,任泪水恣意横流。这日子,没法过了。身前脚步声远去,极欢快,远远的声音传来:“我去洗漱,待会儿上街买鱼。”
“唉——”
良久,苏默长长吐出口气,摇摇头,只觉的哭笑不得。旋即,却又有种温暖流淌。
这傻妞儿,其实是极聪明的。她看出来刚才自己的担心,也体会到了自己耍宝的意义。所以,她便学着他,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
她不在乎昨晚的危机。她只是欣喜于终于可以一起吃晚饭,一起用早食了。
察觉到自己或许有些不矜持,又借口多多喜欢吃鱼皮,便要吃鱼,然后借买鱼遁去,不叫他看见她的娇羞。
这傻妞儿,傻的可爱,傻的让他心疼。
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卫儿重新穿好了衣衫走出来,站到苏默眼前,刻意来回走着。眼神里满是期望。
苏默就笑起来。
果断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咱家卫儿果然厉害,能自己起床穿衣服了。哎呀,这么厉害了可怎么好?以后连默哥哥都要被比下去了,哎呀,哎呀。”
卫儿就咯咯的出清脆的笑声,欢快的扑进怀里,狠狠的在苏默脸上盖个章。
默哥哥最聪明了,总能知道卫儿要什么。卫儿眼睛笑的弯弯的,幸福都要溢了出来。
一大一嘻嘻哈哈的一起走出来,接水、刷牙、洗脸,几乎是同一个频率。又引得卫儿一串欢快的笑声。
那边,福伯远远看着,脸上就露出祥和的笑容。昨晚的血腥、厮杀,似乎忽然如同过去千百个世纪般遥远。只望这纯稚的笑声永远充满院,这温馨的早上永远就此停留。
“韩老爷子,您要不要来耍两手,老仆教您,活动筋骨是极好的。”看着那边苏默和卫儿开始活动了,福伯也摆开架势,使着一套拳脚。这大宅里,却是不用他忙活了,何家派来了全套的仆佣,自有那些人忙活。眼见韩老爹也抻着头往那边看,这边恭敬的招呼道。
韩老爹笑着拱拱手,摆手道:“福全兄弟,可别这么称呼,便叫声韩兄足矣。这拳脚倒是好,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果然能学?”
福伯便笑,点头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这拳脚却是极好上手,不难学。”
俩老头谈谈,竟是颇有些投缘,自往一边去了。
石悦挨挨蹭蹭的摸了过来,不敢话,便在苏默眼前晃,一会儿摸头,一会儿叹气的。
苏默好笑,收了势子,笑骂道:“瞧你那憨样,行了,我没忘,过来吧,教你打拳。”
石悦顿时大喜,屁颠屁颠凑了过来。
苏默便将八极拳细细了,又一招一式的演示了一遍。初时他还担心,怕又将那种意境引出来,便有意识的拘着。
但是一遍遍的按着架子走着,却是半点感觉也没。终于确定,那种意境只能是太极拳有可能引,而且还是看人品的。遂放下心来,投入的教了起来。
八极拳果然极适合石悦,待到苏默从头到尾讲过一遍,石悦竟然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似模似样的盘开套路了。
初时还有些生涩,但是渐渐的,竟是拳出带风。
阎王三点手、猛虎硬爬山、迎门三不顾、霸王硬折缰……
一招招一式式,刚猛迅捷,暴烈硬朗。起落之际,大开大合,已是对拳意的领悟入了门。
苏默点点头,眼中又是赞赏又是欣慰。这是自己的班底,他们的实力越高,自己就越安全。看来,以后要留心下,有这种分的,便将胸中所学传给他们。
除了八极拳外,形意、咏春、截拳道,他都记得套路。虽少了相应的吐呐之法,但练熟了,也胜却此时普通的拳脚。
只可惜他自己却是学来无用。没别的,力量不够,底蕴也不足。真打出来,空有架势,威力就完全别提了。这便是各人的素养不同,强求不来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倒不如全力注重于度和感应的训练。这两项拜多多所赐,此刻的他完全属于变态。和人动手过招拆招不行,但是一旦爆出来,凭借敏锐的感应,只要手中有兵器,便可以瞬间给予对方重创或者杀死对手。倒是颇有几分后世装逼犯的那句话:我不会切磋,只会杀人。
早练便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似乎每个人都找到了乐趣。饭桌上,福伯和石悦在韩老爹也异口同声的要求下,终于还是坐在了一起。
众人团团围着桌子,吃着何家下人送上来的各式早点,家的味道浓到了极致。
韩杏儿固然是眉眼带笑,连梢都透着喜意。卫儿更是欢喜的什么似的,一会儿靠向韩老爹,引得韩老爹忙不迭的搂抱,一会儿又靠向福伯,让福伯一脸的疼爱。
欢声笑语中,直直半个多时辰,总算是结束了早餐。
待到下人们收拾下去,福伯拉着韩老爹,抱着卫儿去摆龙门去了。韩老爹暂时不去工地了,苏默强硬的决定。这让老头儿面上不乐,心中却是极满意的。
石悦这个武痴继续去练习八级,似乎有种劲头,下一刻便要八级大成,横扫**,震惊江湖去。
苏默扯着欲拒还迎的傻妞儿,眉花眼笑的调笑了一通,最终在妞儿满面通红的羞嗔中得意而逃。
目送着那坏人远去的背影,傻妞儿痴痴的望着,渐渐的轻叹口气,却又重新坚定起来。
未来究竟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现在很好,那么,就这样好了。幸福着眼前,且把期待留与苍。
苏默出了大门,径直往城外而去。昨因故没去成,今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至于那条隐藏的毒蛇,苏默遥遥看向县衙方向,冷冷一笑。网,已经铺开了,就等合拢的那一了。
还有另一条漏网之鱼,苏默反倒不是太担心。他有种模糊的感觉,这似乎是两条线,虽然有交错,但却各行其是。田钰或许记恨他毁家之仇,有或许记恨因韩杏儿那事儿给他造成的屈辱。但是,仅止于此。跟卫儿那边无关,甚至,或许压根就不知道那事儿。
从那昨早上突兀的进入那玄妙的意境后,对于一些相关的事情,他便多了某种感知。这种感知不清道不明,但却让他深信不疑。没有道理,没有依据,就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