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森没有说的是,若非简若尘修为不足,他们真有心培养一二了,可惜,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天道宗越发摸不透简若尘了,这么个修士,对天道宗到底是福还是祸。
哪怕简若尘就坐在她的面前,认认真真地专注,他也觉得看不透,也看不出这一番介绍,简若尘听进去有多少。
应森又介绍了郑国各宗门的宗主、堂主,包括药王谷的,剑宗的,简若尘一一听着,很是专注,虽然大部分她都已经了解。
一荣俱荣,绝不牵连到天道宗,便是她最重要的许诺,但离开这间船舱独处的时候,她却有一丝茫然。
她知道她最终的选择,她从来不是那种半途而废感情用事的人,她也知道她会怎么做,不会有丝毫犹豫,但她,也终究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被背叛时候的伤心。
在应森讲了范安贵的母亲的时候,简若尘就已经在脑海里拼凑了所有的真相,唯一需要最后确定的,就是范安心是否惯用左手。
而她,虽然有数种方式可以试探,可她,却不知道真戳穿了这一切后,与范安贵还要怎样相处。
范安贵必然知道了,就在前一日,他还要与她同住,用自己来引出凶手,后一日,他就忽然茫然了,他不得已才介绍了范安心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想她与范安心交集。
所以,高玉的死才让范安贵如此惊慌失措——根本就不是纨绔子弟的惊慌,那是对自己的姐姐的无奈。
范安心也根本不是以为她对范安贵有何企图,而是,她碍了范安心的路。
解救一个灵根几乎完全被毁的修士何其难,连堂主和宗主们都无能为力,也只有皇族才有这个力量吧,如此,一切的一切就全都明了了,所有了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站在范安心的角度,简若尘真心佩服她,为了自己的母亲,可以牺牲一生的幸福,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摧毁一切拦在面前的,甚至有可能是拦在面前的绊脚石。
可简若尘不是范安心,也不是第三人,她是受害者,那五位修士何其无辜被残杀,就因为她有可能碍了范安心的路。
她几乎能想象到范安心的打算,嫁给大皇子,扶植范安贵做天道宗的宗主——范安贵的装疯卖傻,纨绔示人,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一对姐弟,也真是一家人啊。
只是,之前,范安贵与她是坦诚的,他们甚至已经成为了朋友。
不幸的是,范安贵被夹在了中间,一边,是他的至亲,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一边,是他的朋友,可能是唯二的朋友,如果莫小言也是他的朋友的话。
不论是站在正义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都不该放过范安心的,可范安心是范安贵的姐姐。
她犹豫了。
她不会放弃助六皇子上位,相信本来,范安贵会成为她的助力了,反过来,只要范安贵露出一丝想要睁得宗主位置的意思,她也会帮着他争取的。
她应该想到范安贵觊觎天道宗宗主的位置的,也只有这个位置上的修士,才能接触到宗门的秘宝,如果,天道宗还有秘宝的话。
也只有天道宗宗主的妹妹,才有可能找个更好的归宿,然后换回治疗他们母亲的灵丹。
可,完全可以不用这般残忍下作的手段,五位无辜者的生命,就是为了诋毁她的名誉,进而牵连到六皇子。
真小看了她简若尘。
只是,真要揭露了范安心,斩杀她?那要让范安贵如何自处?
可不如此,怎么对得起无辜的五条生命,怎么对得起被抹黑的自己。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三十几年的人生,简若尘第一次陷入两难。
以范安心的心智,她绝对不会放弃的,会利用一切机会落石给自己。
她若是置之不理和忍耐,只能被当做软弱可欺,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真的害了六皇子,只因为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
简若尘无力地坐在船舱的地面上,她实际已经知道了答案,知道她会怎么做,只是在说服她自己,给自己更充分的理由。
而如果,范安心肯就此收手,安分守己,她何尝不能给她一条生路。
但可能吗?
沉重的心理活动终于告一段落,简若尘直到她已经平心静气下来之后,才一摸储物袋,拿出了纸笔。
她在上个世界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一旦遇到需要抉择的事情的时候,就将利弊仔细在字面上分析出来。
她展开纸,在纸的最上方写了三个大字:范安心。
接下来在下边的左侧写了一个死,右侧写了一个活。
看着这两个字良久,简若尘在“死”字上方坚决打上了一个叉。
她承认她感情用事了,范安心是范安贵的姐姐,她无法当着范安贵的面或者背着范安贵,置她于死地。
毕竟,何雨春四人先对不起她,毕竟,高玉与她素不相识,毕竟,也是最主要的,她与范安贵是朋友。
一旦决定了,简若尘就松了一口气,可再望着“活”这个字的时候,眉头再微微蹙起。
她沉吟了一会,在“活”字下方分出两个枝杈,一头写上“放任”,一头写上“囚禁”。
几乎是马上,就将“放任”二字划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囚禁了。
距离皇城还有十几天的路程,怎么将这个隐藏的祸端拔出,在一落地就能囚禁起来,是个问题。
她的手指在囚禁二字上轻轻抚摸了下,跟着指尖忽然出现灵火,将这一页纸烧成灰烬。
这件事情,她不准备让范安贵知道,哪怕因此会引起他的误解。
但她也暗暗决定,即便不能借助自己的力量,将范安贵扶植到天道宗宗主的宝座上,也要尽一切可能,帮助范安贵的母亲摆脱地火禁制,恢复自由。
十年,她只有十年的时间,不,也许更多。
十年对修士来说虽然时光短暂,但十年也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范安贵还不知道简若尘已经完全明了了一切,简若尘和范安贵也不知道,在简若尘离开应森的船舱之后,应森笑了。
应森想起了简若尘曾说过的话:一个人若是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么,也就没有一点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