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以为伪娘之姿进入魔女界,本就是一桩异事。更奇的是魔女们也接纳了他,呼之曰魔女,待之若同类。
魔女界,与道界截然相反的大界。只要成了魔女,都会祭炼出魔种。
魔种,神妙异常,与道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修道之人若坏了道心,空有道基,此生休想再进一步,除非转世。魔种则不然,魔女生出魔种后,却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用在身具兰质蕙心、良材美质的人身上,即便没有魔种,这些人的成就也不低。得到魔种后,他们将来的成就更高,可到头来不过是为魔女做嫁衣,他们有的,全都会成为魔女的。
按理,只有魔女才能蕴生出魔种,可魔女是异数,他是伪娘,拥有大姬姬,有一杆好壮观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然而魔女的生命之海有一处泉眼,泉眼方圆百丈内,灵气葱郁,更重要的是这里长着魔陀罗花,此花结的果实即是魔种。
是以,魔女界的大魔女们有心接纳这只误闯误入的伪娘,赐予他魔女的封号,不见芥蒂之心。魔女也不傻,乐得与女魔头们以姐妹相称,他也曾想过自断大姬姬,做真正的魔女。可青冥之中,有伪娘王的意志不灭,暗中出手,阻止了魔女的自戕。
伪娘王何许人也,与基老之神、半祼之王、霸道主等其名,自然还活着。魔女是伪娘王的一枚棋子,同时也是他的隔代传人。
基神也曾经过,世间有诸神,然大姬姬可与他相提并论者,唯伪娘王一人而已。半祼之王当时就不乐意了,还拉上霸道主,与基神、伪娘王约定,大家都有大姬姬,谁也不服谁,那就一齐亮出,谁的壮观谁的渺,一看就知。几位大神闲的比较淡疼,均同意了。狗带大帝、滑稽大帝联袂而来,好歹,也要做那裁判,其实他们只是想知道基神、伪娘王、霸道主、半祼之王等人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的长度。
大神就是大神,不管做什么事都讲究师出有名。其实,他们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本身可以超然世外,有什么规则能约束他们呢。
至于伪娘王与半祼之王、基神、霸道主、狗带大帝、滑稽大帝谁的姬姬更胜一筹,凡人岂会知道。大神一怒,无数扑街血流成河,除非那啥……
魔女思绪不宁。
他以“女装三山脉”镇死了绝灭师太的徒弟唐玉环,与恶梅派算是结下了大仇。倚剑就在前面,伸手可碰,可魔女并未出手。
非是不出,而是不敢!
倚剑散发的剑气似断似续,既是如此,魔女也得挥动黑心刀抵御,之前,他吃掉了蓝色的元胎,愿意无它,正是为了抵御倚剑散出的剑气。因为剑气针对的不是别人,只有魔女一人而已。
气机,倚剑锁定了魔女的气机。“我稍有动作,倚剑自会劈来,斩杀我。”魔女忖道。他修的神通不少,兼即伪娘界、魔女界。
“艾穆,该舍弃他了。”魔女无奈道。
魔种,魔女在太乙门的少主身上种下了魔种,后者不知,懵懵懂懂,还以为是靠着自己的清奇骨骼与赋才修炼胎神诀有所成。
是魔种催发太乙门少主的潜力,修行日进千里,任何阻碍都如雪水倒进沸油之中,自行消融。
“主人在唤我!”
太乙门的少主也未多想,四肢并用,飞奔而来,像是野兽,而非人。他也不当自己是人,而是魔女的狗。
无知无觉,太乙门少主的生命之海浮起一团团水藻,鲜红色的,这些水藻正是魔种长出来的,可惜火候不到,是催熟的,而非火候到了,自然而熟。
“奇怪?”太乙门的少主怪道,他的身体不受自己的使唤,明明向趴在魔女脚下,可他的四肢带着躯干跳向空中的倚剑!
以身试剑。
魔女当太乙门的少主是投路石、人盾、弃子,该发挥他最后的作用了,“也不枉我在他身上下的苦功。魔种,可惜了我的魔种。艾穆的资不差的,加上我的魔种,再过数年,他的成就远超太乙门的历代掌教……”心道可惜,魔女该舍弃艾穆时,绝不挽留。
张口不能语。太乙门的少主心惊莫名,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子,从魔女眼里看不到任何感情,哪怕是一丝讥讽都没有。“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太乙门的少主心死了,咔咔咔!他颈骨拧动,脖子凭空向前窜出三丈,一拱一垂,像是起伏的山路。
太乙门的少主竟是撞向倚剑,他获悉了魔女的真正想法,愿以自身喂剑。
锵!
倚剑怒吟,一缕湛蓝色的剑华旋出,由上向下,陡地劈向太乙门少主的面门。当是时,艾穆生命之海内的水藻连成一片,几乎覆盖海面。魔种是催熟的,拔苗助长也是成长。
魔种耗尽了太乙门少主的真元、基油、生命力,他血脉枯竭,肤如树皮,骨头也崩裂开来,维持他人形之姿的是水藻,水藻遍布艾穆的四肢百骸。支撑着他撞向倚剑,以试剑锋。噗!噗!噗!太乙门少主的身体炸起一团团血雾,不是被剑气斩的,而是魔种放出的魔气太磅礴了,刺穿他的气孔、皮肤,向外涌出,否则艾穆会爆掉的。
当!
蓝色的火光迸射,倚剑劈来的一道剑华没能斩爆太乙门少主的脑袋。
噗唧,噗唧!两声弹跳之后,太乙门少主的眼球跳了出去,有一点油皮连着,并未掉在地上。可也够吓人的。
太乙门的少主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点力气,长长的脖子摆了摆,有气无力地甩向倚剑。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魔种也帮不了他。
白胡子老头、灰色山羊胡子老头、拐杖老头看呆了,手脚冰凉,他们待在原地,不敢上前。他们虽是投靠了魔女,初次见到魔女借剑杀人,不免戚戚。太乙门的少主跟了魔女很长时间了,舍弃就舍,何况他们三个老东西,似乎也没多大价值。
“白胡子!”灰色山羊胡子老头扯了扯白胡子老头的袖口,“你害我们!”
“我们该怎么做,没回头路了。”拐杖老头也道,他们杀了很多断剑阁的人,不管理由为何,断剑阁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见了魔女杀人的手段,三个老头就算真的跟着魔头,也没多少安全感,遑论归宿感。
白胡子老头沉默不语,三老之中,他才是拿主意的那人。灰色山羊胡子老头、拐杖老头信任他,他当然不能带着大家跳火坑。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白胡子向前走去,踏着断剑阁之人的尸骸。
“这……”
“走吧。”
灰色山羊胡子老头、拐杖老头只得跟了上去,他们是一个团队,谁也不能掉队,因为掉队的那人只有一个下场,死亡。
“太乙门的少主去喂剑了,你魔女会拿我们试剑吗。”灰色山羊胡子老头心道,他和拐杖老头以密语传音。白胡子冷哼了一声,没什么。山羊胡子老头、拐杖老头的话,白胡子也能听到,他同样担忧,可他的步伐坚定,速度不变,三老逐渐靠近魔女。
太乙门的少主早已不成人形,像是被绿藻覆盖的石头。
倚剑照着艾穆劈了十几下,每次只能激起一蓬碧光。“似乎我们有救了。”灰色山羊胡子老头道,太乙门的少主不死,他们就能多活一会。
可三老哪里清楚魔女的心思,他不愿在他们的身体中种下魔种,皆因他们太老了,潜力早被开发完了,魔种也不能帮助他们突破。
“你不取剑,生来取。”
刷。
夺命书生双臂展开,形如野鹤。倏然间,他怀里划出一物,不是刀笔,而是一册古籍。簌簌簌,古籍摊开,书页翻动,一个个斗大的古篆旋了出去,共有九十九之数。
九十九个古篆绕着倚剑旋舞,投下一道道儒门正气,将倚剑、太乙门的少主困在里面。
“嗯?”
甫菱观的观主、《九婴真经》的两代器灵奇怪道,他们都不识那九十九个古篆。“荒谬。”道经的前任器灵怪笑道,“贫道博古通今,可只能辨出十一字,分别是,王,尼,玛,你,为,瞄,戴,头,套……”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九婴真经》的器灵无从考据,登时面带苦比之色,悒郁不快。
道经的二代器灵,她们平素里也已才女自诩,可她们见了九十九个古篆,心里也蒙了一层阴影,前代器灵还能识得十一字,她们一字也不识。挫败,九个器灵生出挫败感,很想钻进书中,不愿见人。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倚剑、太乙门的少主被困,有一人眼睛睁大,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那九十九个古篆他全部识得。“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白枫骇道。
并非白枫博学多识,而是九十九个古篆的意境主动跳到白枫的识海,“王尼玛你为喵的戴,头,套?乌鸡白凤丸,迟早要完。白骨、黑骨,一碗骨头汤……”白枫自言自语道,不吐不快!
白枫的声音不大,在场的诸人全都听去了。
“吓!”夺命书生怔了怔,“生穷极半生,也只能认出五十字,那道人怎会知道全部的古篆!”
九十九个古篆像是齑语,道出在场诸人的下场,可王尼玛不在此间,无从谈起……
夺命书生也不是那本古书的原有者,是他从墓中拿走的,怎么呢,顺手牵,牵书,不是牵羊。夺命书生年轻时落魄的很,可他不屑做梁山君子,于是自学成才,喜欢去别人家的墓园转转,并非为了扫墓,讲究的是一个“盗”字。
那册古书就是夺命书生在一处无名之墓中拿走的。
锵!锵!锵!锵!
倚剑冲着九十九个古篆砍斫,可不能冲出去。太乙门的少主成了一滩水,浮在空中,来回幌荡,也没散去。
“倚剑和我有缘,生不取,即是逆。绝灭师太见了,也会多什么的。哈哈哈哈。”夺命书生大笑几声,抄起古书,腾腾腾,他在空中挪移七次,飞至困住倚剑的九十九个古篆之前。
亏得白枫,夺命书生终于知道了九十九个古篆代表何意。也算了却他心中的一桩心病,“这些古篆不会伤害生,聚。”夺命书生喝道。
刷刷刷,近乎一半的古篆飞到了夺命书生手掌、手背,烙在其中,像是肌肤原本就有的纹理。这些古篆嵌入夺命书生的肤肉中,堪比铠甲,有了它们的加持,他也不再惧怕倚剑,直接抓了过去,“是该易主了。”
夺命书生五指忿张,蓦地扣紧倚剑的剑柄。
砰砰砰!倚剑不住挣扎,不愿臣服于夺命书生,剩下的古篆贴了过来,附在剑身之上,一隐而蓦,剑光登时黯黜,倚剑也不再跳动,像是离开水的鱼,蹦跶久了,自觉没趣。
魔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既没阻挠夺命书生,也未争辩什么。是他用“女装三山脉”砸死了绝灭师太的徒弟唐玉环,按理,魔女更该执掌倚剑……
“我的了,是我的了!倚剑是生的了!”夺命书生好不得意,他挥动长剑,嗡!嗡!倚剑发出沉闷的吟啸,像是有人在敲扣水缸。“可惜,此剑的剑灵尚在,生得到了倚剑,也不能助它生出新的剑灵。”美中不足,夺命书生略觉遗憾。
这时画千骨的剑灵动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困住倚剑。
画千骨的剑灵屈指弹舞,咻,剑丸电抹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射向夺命书生的后心。“先杀了你,我在取走倚剑,将其纳入画千骨之中,补全残缺,成为完剑。”
画千骨是断剑,断剑虽好,可终究不是完剑。
“画千骨,也是我的!”夺命书生背后像是长了眼睛,猝然间转身,怀中的古书再度飞出,簌簌簌,书页翻舞,这次冲出去的不是古篆了,而是一尊大儒的虚像。
这尊大儒面庞模糊,一身浩然正气直贯际,让人忍不住膜拜,在他身前,只有敬仰的份,哪还有其它心思。
画千骨的剑灵抛射断剑,本就没安好心,可当的目光触及那尊大儒时,已知不好,根本来不及召回断剑!
大儒一指压下,锵当!断剑爆鸣,如同悬瀑截流时发出的惊动地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