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人间如此
放学后胡一亭站在楼梯口,手插在裤袋里往一班大门探头张望,却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蒙住眼睛。 WwWCOM
“猜我是谁?”
“一定是个剪了短,却依旧特别漂亮的姑娘。”
大概是蒙眼的手太温柔缘故,胡一亭不由自主油嘴滑舌起来。
本只是打算捉弄一下胡一亭开个玩笑,谁知道胡一亭毫不困难就通过声音认出了自己,秦冰凝微一愣神,心中颇为欢喜,于是放开手,绕前来,略带颤声道:“胡一亭,请我吃麻辣串,你没忘吧?”
胡一亭揉了下眼睛,笑道:“你窜得倒快,我一直站在这里,都没见你出教室。”
秦冰凝抿口窃笑,侧问:“你在等我?胡一亭,你在等我?”
“是啊,不是好请你吃麻辣串么,不过你可少吃点,其实这些秋燥,吃了容易上火。”
秦冰凝咯咯一笑:“我偏要多吃,吃穷你。”
胡一亭摆出一脸若无其事来掩饰心中莫名紧张,与秦冰凝喁喁而行,结伴走出校门,在对面找了辆蒸汽缭绕的三轮吃车,车不大且旧,胡一亭却爱她家味道。
中年女摊主穿着蓝色劳保工作服,胳膊上套着一对油腻腻的灰色袖套。
“海带、蘑菇、牛百叶、千张、油豆腐、猪肺……”胡一亭每种都点,叫了一大堆。
女摊主笑眯眯地将一大把一大把滚烫的串串捞起来,放在二人面前,两个蘸酱的白瓷碟顿时堆得满满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秦冰凝咽了口馋唾,拿起一串蘑菇,边吹边捋起来。
胡一亭也认真吃起来。
这种校门附近的摊位,没等吃上几口就会遇见熟人。
“胡一亭!”
听见喊,胡一亭抬头。
从对面校门口,张百尺、来刚强和吴玲玲三人奔了过来,满脸喜色的样子,显是要打劫。
果不其然三人跑近前来,毫不客气自来熟地加入,一边吃还一边打趣:
“胡一亭你得请客。”
“就是,请客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差点被你溜了。”
“同志们放开了吃,我请客,胡一亭付钱。”
“哈哈……”
胡一亭此时笑露出一口白牙,盯着秦冰凝,有些愣神地看。
秦冰凝吃的很认真,热腾腾的汤雾和麻辣的口感令她鼻上出了层白毛汗,额头和两鬓的髻也渐渐湿了,看得出她不常吃辣,显然这红汤对她有些太刺激了,吃的越认真,咀嚼的越细,口中就越辣。
秦冰凝身上在冒汗,很快打湿了她那件明黄色瑞典国旗厚棉恤。胡一亭见她只蘸甜面酱就辣的浑身冒汗成了雨人,捉弄之心大起,使坏地取了串蘑菇刷上干辣椒粉后薄薄地裹了层甜酱递给她:“这才好吃。”
秦冰凝看看胡一亭,应战的眼神透明傲气,仿佛在:“别以为我是外地来的就瞧不起我。”
她接过串串,把蘑菇一口一个地撸尽。
“我饱了。”
一连八、九串吃罢,秦冰凝已是满脸通红、鬓角蕴汗、鼻尖湿润、嗓音嘶哑,被辣的不轻。
可她偏不肯像普通学生那样张嘴大口呵气,或者吐舌头咽口水,也不会像张百尺那样不雅地往地上呸辣唾沫。
胡一亭见她窘迫地张着口,心中笑。
还是来刚强解了她的困,虽然目的是为了讨好吴玲玲:“老板给我们拿五瓶酸奶,要冰的。”
摊主连忙招呼身后店:“李姐,五瓶冰酸奶。”
冰爽的果冻状酸奶被大家几秒抽空,口中辣感立降一个等级。
胡一亭与四人对了下眼神:“那咱们走吧。”
于是结帐,五人一起走向公交车站。
张百尺、来刚强、吴玲玲住的较近,先到站下了车。
车到了镜湖站,胡一亭秦冰凝也下车,沿湖畔径,一路向家行去。傍晚斜阳如黄色麦芽糖般裹着镜湖,好一片明亮透彻的金黄色。
不远处,参的梧桐下停着辆黑色奥迪1,虞丽萍靠在后排亚麻椅套上,却忍不住把头探向窗口。
“来我家下棋。”
“我棋可臭。”
“正好让我杀过瘾。”
“我怎么听着像要报仇?”
“哼,胡一亭你刚才故意辣我的吧?”
“你才知道。”
“啊,果然!该死的胡一亭!咯咯。”
“哎哟!别踢我,那下次不请你吃了。”
“下次我请你!我要刷个特别辣的串儿,你不吃就是胆鬼!”
“我就不吃。”
“你敢!哈哈!你是胆鬼!”
“我不吃太辣的。”
“该死的胡一亭,那你干嘛给我刷那么辣的串!”
“你傻呗。”
“……你别跑!该死的胡一亭!”
远望二人一路笑打闹着冲进大院,洒下一地青春回音。虞丽萍一张玉面上渐渐露出慈母的笑容,她有些怔怔地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如梦,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个想法。
“虞市长。”司机轻轻提醒。
虞丽萍回过神,重拾庄重精干表情,嘱咐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艾,你可以回去了,这点路我自己走。”
“好,虞市长您慢走。”
司机和艾秘书二人恭敬下了车,目送虞丽萍背影远远消失在市直机关区门前,方上车离去。
虞丽萍用钥匙开进家门,第一眼就看见客厅茶几上棋局正酣,胡一亭坐在沙上和女儿对弈,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儿显是在棋局上吃了苦头。
“胡一亭你来啦。”虞丽萍暗暗好笑。
见虞丽萍笑颜如春风和煦,胡一亭从败势中回出神:“虞阿姨,您回来啦,秦冰凝指导我下围棋来着。”
“呵呵,你们好好下,我给你们榨鲜果汁吃。”
虞丽萍回房放下手里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一边捋袖子一边走向厨房。
保姆连忙劝道:“虞大姐,还是我来吧。”
虞丽萍微笑摇头,扬声对客厅里道:“选日不如撞日,胡一亭你今留下来在我家吃晚饭,可巧我今下班早,有时间给你们做个拿手好菜。”
“虞大姐你这么忙哪有时间,还是我来吧。”保姆连忙道。
“妈你们别话了,胡一亭正想棋呢!”秦冰凝娇声埋怨。
胡一亭对秦冰凝笑道:“我在你这个业余三段面前,怎么想也是输呀。”
罢,他又笑着对虞丽萍道:“阿姨您别忙活了,我家也烧饭了,我爸一个干部都有忙不完的事,您这样的大领导,可想而知,手头事就更多了。”
胡一亭实事求是,并没有为自己父亲吹嘘辛苦的意思。
虞丽萍闻言连声轻笑,声如朝笏相击:“再忙也不耽误烧菜,阿姨烧的糖醋鱼可好吃了,你跟下楼打个招呼,今晚就在我家吃。”
“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家吃。”胡一亭推辞。
秦冰凝嗤笑他:“出息,这么大人还害羞?”
“冰冰。”虞丽萍嗔怪女儿。
面对主人留饭,胡一亭自觉头有点大,他是生性恋家的,但也不便拒绝虞丽萍这样贵人的真诚。于是他索性答应下来,起身下楼跟母亲白萍打了声招呼,示意自己在楼上秦家吃饭,白萍大奇。
胡一亭棋艺稀松,为秦冰凝四处击破,满局亏输,只好中盘投子。接着便与秦冰凝复盘闲聊,一边喝着虞丽萍端上来的鲜榨果汁,聊没多久,秦冰凝的军人父亲秦启明就回来了。
“这是胡一亭吧?哈哈哈,欢迎欢迎。”秦启明进门看见胡一亭坐在沙上,便笑着走过来摸了摸胡一亭的脑袋以示亲切。
胡一亭被他摸的尴尬,自己年过而立,却两世为人被当孩子对待,除了苦笑忍耐,毫无办法。
秦冰凝看胡一亭脸色尴尬,吐了吐舌头,对秦启明道:“爸,你还当我们是孩呢,摸人家头干嘛呀,让人多害臊啊。”
“不不不,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胡一亭赶紧摆手解释。
秦启明在女儿面前一点脾气没有,赶紧对女儿和胡一亭道歉:“啊呀,哈哈,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到你们年轻人的独立性,哈哈、哈哈,你们都大了嘛,嗯,是我不对,我给胡一亭道歉。”
胡一亭连忙摆手,刚要开口客气两句,就听秦冰凝装出老成腔调,道:“嗯,不错!态度很诚恳,老同志知错就改,今后还是好同志。”
胡一亭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有这么和老子话的闺女么?
可秦启明竟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就爱耍贫嘴。”完,他笑着对胡一亭微微颔,似乎对他颇为赞赏,随即便迈步进了里屋,居然两分钟不到,里屋就传出了鼾声,胡一亭不禁对秦启明其人暗暗称奇。
秦家保姆手脚麻利的紧,菜早已配好,只需一一下锅,很快烹饪完毕。
原计划的清蒸鳊鱼,被虞丽萍烧成了糖醋口,闻来却格外香甜,勾人食欲。
虞丽萍笑着一声令下,招呼胡一亭和秦冰凝停止讨论棋局,坐上餐桌。秦启明也从里屋出来,眼有些红,却神采奕奕,看来刚才上床眯瞪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
“今我要开个好酒,感谢一下胡一亭。”秦启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客厅壁橱取了瓶茅台出来。
虞丽萍附和道:“对!白龙洞里幸亏胡一亭救了冰冰!来惭愧,这样大的恩情,我们一家还没正式感谢胡一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