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宁德公主后,孙越陵回到了文官队伍之内。
见到他居然先后被梅之焕和宁德公主召问,立时便有不少文官围了上来和他攀交情、问姓名。
孙越陵初见当朝官员,当然也不敢贸然托大,况且他只是个九品的官,又不是科道言官,在众多文官面前更是没什么分量,所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与其他文官交谈起来。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忽然现立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名白脸黑须的文官,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微微思忖之下,登时便想了起来,连忙对着他叫道:“卢兄,卢兄。”
那名文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阵,道:“这位大人好生面善,恕我一时想不起来,还请赐教姓名!”
孙越陵道:“卢兄自然是不认得在下,可在下却是对卢兄难以忘却,还记得当年南京莫愁湖畔的论酒大会吗?那时候卢兄手持一把大刀,舞的可是惊动地,在下至今记忆犹新……”
此人正是当年在烟雨亭畔舞大刀的卢象升,此时已经考中进士,被授予户部主事一职,见到孙越陵对他如此热情,又是当年在南京就曾见识过他的武艺,当下也笑了起来,道:“难怪我如此面善,原来是南京故人,今日你我同朝为官,可谓是缘分不浅。”
卢象升也是豪情纵之人,并没有扭捏造作眼高于顶,而是很热情地对他打着招呼。
孙越陵捱到他身边,道:“在下是国子监学正、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还望卢兄多多指教。”
“孙兄客气了!”卢象升也改了称呼,沿用当时文人之间的叫法,道,“当日在莫愁湖畔耍大刀,可是让孙兄笑话了!”
孙越陵道:“卢兄这是哪里话,谁文人就一定要手无缚鸡之力,咱大明太祖皇帝自开国以来,就提倡文人练习骑射,熟悉武艺,卢兄不仅才学过人,更是武艺精通,令在下十分钦佩敬仰!”他知道卢象升将来会是一代名将,所以毫不犹豫地拍马匹拉拢。
卢象升笑了起来,摇头道:“孙兄谬赞了,我这等微末武艺,在你们关心堂的高手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虽然表面谦虚,但心中也对孙越陵充满了好感,毕竟当时的文官群体已经远远背离了太祖皇帝的训旨,以习武握刀为耻,更是瞧不起那么只懂舞刀弄棍的武官将领。他向来不喜欢那些只懂纸上谈兵、空喊口号的腐儒,所以在文官系统中也显得比较孤僻另类,此时听到孙越陵竟然对他一片崇拜,自然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更是视他为知己。
孙越陵谦虚了几句,道:“卢兄,今日校场比试,到底要比些什么内容呢?”他虽然知道由他压轴出战裴东来,但还是对整个内操会的程序不是很了解,正好可以问问卢象升。
卢象升惊讶道:“难道你不知道吗?”看他一脸茫然地摇头,接着解释道,“此次内操会,共分为三轮。第一轮由内操太监和宫女进行阵列演练,第二轮则由勋亲贵戚和我们文官互相比试骑射,第三轮再由勋贵和文官分别派出三人,进行最后的武艺比试。”
随后又压低声音对他道,“最后一轮的武艺比试,在下有幸被梅大人选中,将会作为文官中的一员出战,只是不知道其他出战的两个人是谁。”
孙越陵此时也不隐瞒,低声对着他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被梅大人选中的三人之一,将作为最后一个出战的人。”
卢象升并没有嫉妒,而是满脸喜色道:“如此甚好,有孙兄压轴掠阵,我便可放手一搏了!”他来京师已久,早就听闻了关心堂的大名,更知道关心堂中武艺高强的好手众多,如今孙越陵既为关心堂派出的代表,想必也是一员虎将。
孙越陵当即摇头表示谦虚,心想他可是由**星亲自指定的,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将由他来接任,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卢象升接着道:“孙兄应该比我大吧?”
孙越陵脱口而出,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六,未知卢兄年龄为何?”
“愚弟今年二十三岁。”卢象升毫不扭捏,道,“年长为兄,往后你就是兄,我便是弟了。”
“贤弟!”孙越陵感觉他喊得一片情真意切。
卢象升笑道:“孙兄,就让我们好好露一手,让那些皇亲贵戚们知道我们文官的手段!”
两人笑谈了一阵,都觉得言谈甚欢,相见恨晚。
此时,朝中的诸多大臣、皇族勋贵们也都依次来到了紫光阁,在紫光阁前面摆好的席位上团团落座,孙越陵抬头望了过去,只见认识的有叶向高和**星,还有上次在“大明门之变”中见过的成国公朱纯臣和禁军统领张之奇,其他的王公大臣却是从没见过,一个也不认识。
再过了片刻,启皇帝终于在皇后妃嫔、王爷公主的陪同下,缓缓来到了紫光阁的二楼平台之上。紫光阁下的所有人见到子亲临之后,全部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一时间喊声震,振聋聩。
本来皇宫内的骑射活动,一般都是在端午节举行,端午节射柳乃是沿袭元人的旧俗,是宫廷里最为重要的活动。可是由于万历子怠政,这个活动已经荒废多年,如今正因为启皇帝喜欢热闹,加上魏忠贤在一旁撺掇,所以干脆就改在清明节提前举办,正好可以和内操合并进行。
众人跪拜完毕,所有人各就各位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在平台上高声宣读了启的旨意后,最后道:“内操大会,现在开始。”
接着便有太监一层层把皇帝旨意传了下来,在一片热烈的氛围中,内操大会正式开始。
在一阵炮仗响过之后,先便是第一轮的表演,由那些太监宫女们演练各种阵型。这些太监宫女都是由魏忠贤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体壮之人,如今分为二个大组,每组一千人,共由五百太监和五百宫女组成,开始演练起太极图阵来。
一时间广场之上喊声响起,尘土飞扬。演练完了太极阵后,阵型一变,忽然又变成了八卦阵,二组人也分成了八组,分别按照八卦对应的位置开始了操练。
孙越陵看得饶有兴致,虽然他知道这些内操军作秀的成份远远大于实战,但纵然如此,看着这些人左突右冲,耳中更是听得那些宫女们娇声呼喊,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他看见率领那五百名宫女演练的正是宁德公主朱徽妍,眼见朱徽妍在阵中来回奔走,指挥着这么一群娘子军,倒也有几分沙场巾帼的范儿,难怪一开始她以一身戎装出现了,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内操军在演练完了八卦阵后,最后变成了一条成蛇阵,太监宫女们舞刀弄剑,翻滚不休,煞是好看,紫光阁上的启皇帝更是大声喝彩,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广场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由于孙越陵站的离紫光阁比较近,他趁机望了一眼席座上的大臣,只见叶向高如老僧入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星则是满脸的不愤鄙薄神色,似乎非常不快。
第一轮的内操演练结束后,紧接着就开始了第二轮的骑射表演,许多太监牵了十数匹高头大马来到广场之上,王体乾宣布第二轮开始的声音尚未落下,只见文官阵营对面的勋贵队伍中便大步踏出一人,往广场中心奔去,一身的甲胄在初阳之下闪着银色的寒芒。
“这是谁?”孙越陵开口问道。
“这是英国公张维贤的次子张之极,禁军统领张之奇的弟弟,现任神机营副将。”卢象升道,“这次文武比试,他便是勋贵队伍的领。”
“哦!”孙越陵点头道。
既然张之极带头入场,文官队伍当然不能落于人后,梅之焕随即便紧接着大步踏入广场之中。此次文武比试,比的是骑马射柳,分别由武官和文官各派出七人为一组,骑着由太监们牵来的大马,对广场尽头那一排排柳树上挂满的大葫芦进行搭弓攒射。
大葫芦里面装满了鹁鸪,只要能射破葫芦的话,葫芦内的鹁鸪便会振翅往空飞去。
这种考验骑射的方法稍微有点难度,既要射破葫芦,又不能伤了里面的鹁鸪,否则葫芦虽然破了,但是鹁鸪受了伤,便飞不起来;又或是鹁鸪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弓箭射开葫芦的缺口不大,鹁鸪被挤在中间,也难以从葫芦内飞出。
最好是一箭能将葫芦射成两半,又丝毫没有伤及鹁鸪,那么鹁鸪就能从葫芦中一跃而出,飞翔于际。
这种以破葫芦射鹁鸪的方法,便是当今颇具童心的木匠皇帝启想出来的好办法,他平日看上去糊涂,可是想出来的办法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只要太监们清点一点双方剩下的葫芦中的鹁鸪,就能得出哪一方将赢得此次比试的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