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辽“呛啷”一声,收刀入鞘,眼中透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淡淡道:“金陵会高手众多,此人不定便是金陵会中的其他高手人物,一直潜伏在阁楼之外,打算伺机偷袭。 Ww WCOM只是没料到钟不离败的这么快,只能将他及时救走。”
刘德喜闷哼一声,道:“可惜了,竟让钟不离这厮逃走。不过他在我的全力一击之下,势必身负重伤,数月之内恐怕是没有能力跳出来与我等为敌了。”
戚辽俯道:“公公武功高明,群慑服,戚辽佩服之至。”
刘德喜一甩手中拂尘,不悦道:“马屁话就不要再了,此番我们谋定后动,却还是让他给逃脱而去,此次行动可是彻底失败。”
戚辽道:“下一步我等该如何?”
刘德喜脸色变得阴鸷起来,冷冷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陵会实为煽动学生闹事恶,方才又放言无肆,威胁朝廷,如此行径与叛乱无异;下一步便让毛一鹭带人前往金陵会分舵,将之彻底查封,胆敢阻扰者,一律抓捕。”
戚辽点头附和。
二人下得楼来,却见一名皂隶惊慌慌跑来,对着刘德喜叫道:“刘公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刘德喜闻言心中一沉,叱道:“出了何事?”
这名皂隶喘着气道:“有贼人劫了府衙大牢,将关押在内的钟晏松、张溥等人悉数救出。毛大人让我来通知公公,赶紧前往巡抚衙门主持大局。”
“什么?”刘德喜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喝道,“你有贼人劫了府衙大牢?”
这名皂隶惊惧之下,只是不住点头,却再也不出话来。
刘德喜猛地将他推开,怒道:“无法无,这些东林党人是不是都活腻了?”大牢被劫,钟晏松、张溥等人被人救走,毫无疑问就是东林党人指示所为。刘德喜顿时气填胸臆,难以自制,看来他还是看了这些东林党人,竟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戚辽踏前一步,对着那名皂隶问道:“是什么人劫了大牢,可曾抓住贼人同党?”
皂隶啜嚅道:“没,没有,这些贼人……个个武艺高强,一个也……也不曾抓住。”
戚辽转过身来,对着刘德喜道:“公公,这些劫狱者十有**是金陵会的人……”
刘德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往下,同时心中大恨,无怪乎钟不离竟敢带着区区几人前来赴会,原来早就藏着这么一手,将会中的精锐好手集中派去劫府衙大狱。
可恨他苦心筹谋,终于还是功亏一篑,被他们所乘。事已至此,刘德喜已经被彻底激怒,既然金陵会如此嚣狂,那就休要怪他刘公公不择手段了。
想到这里,刘德喜反而出了一串夜枭般的啼笑,望向戚辽道:“戚佥事,难道你忘了我们此番来江南的目的么?”
戚辽一脸不明白,讶道:“公公此话何意?”
刘德喜狞笑一声,道:“记得当日我曾对你过,只有将事情闹大,才会逼出东林最后的脑人物么?如今这出好戏已经开锣,就差你我粉墨登场了!”一甩拂尘,道,“走,即刻前往巡抚衙门。”
……
一艘乌篷穿梭在弯曲的河道之中,朝着北面缓缓驶去。
钟不离倚靠在船舱之中,盘膝打坐,默运玄功。半晌之后,苍白如纸的脸色才恢复了一点血色,抬眼对着眼前的蒙面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蒙面人伸手解下面罩,缓缓道:“今日鄙人恰好在松鹤楼饮宴,归途之中见到闻香阁有变,没想到竟然是钟会主被人伏击。”
借着舱内微弱的烛火光亮,钟不离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貌,叹息一声,道:“看来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孙越陵。”
孙越陵沉默一阵,叹道:“会主与刘德喜谈判,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钟不离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以为刘德喜赢了此仗么?我与他拼杀的时候,我会中精锐只怕已经攻破了府衙大牢,将犬子及张溥等人悉数救出。本座与他对阵,就是为了拖住他,让他不能及时前往支援。”罢,再次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我终是低估了刘德喜的实力,想不到这厮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明。”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道:“会主与他搏杀之际,会中的兄弟们竟然去劫了大牢?”
钟不离冷冷一笑,道:“不如此,阉党岂会知晓我等东林人的厉害!”
孙越陵呼出一口长气,难以置信——无怪乎钟不离带着区区两人便敢前去赴会,原来竟然将会中精锐调作他用,前去劫府衙大狱。这可是忤逆作乱的行为,金陵会如此胆大包,也不知东林高层是否知晓,遂道:“高攀龙、周顺昌等人是否知晓会主的这个计划?”
钟不离双目精芒一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正是在高、周二公肯之下的行为,否则的话我们金陵会也不会冒这个大险!”
“啊?”孙越陵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这个计划的实施就是来自于东林高层的部署,皱着眉头道,“这万一要是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的话,恐怕将陷金陵会于水火!”
钟不离苦笑摇头,道:“阉党逼人至此,我们要是没有丝毫作为的话,才真的是难逃一死。到时候别是金陵会了,就是高、周诸人也难逃囹圄之祸,这也是万般无奈下的应对之举。”看着孙越陵一脸疑惑的表情,暗叹一声,道,“孙会主,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阉党如此逼迫,我等唯有奋起反抗,或能从中窥得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只有重蹈杨、左等人的覆辙,他们的下场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之计,我等只有效仿当年葛贤,扩大事态,将此事传扬下,方能死中求活,震慑住阉党,让他们不敢对我们再痛下杀手。”
孙越陵沉默了——钟不离的这番话与他在闻香阁中对刘德喜所的一般无二,就是不惜拼着动民变和暴动,来阻止阉党对东林党的打压。
这话听上去大逆不道,可到了今时今日,面对着刘德喜等人的逼迫压榨,想起朝廷中的是是非非,他隐隐觉得,也许钟不离的这个方法才是此次对付阉党的不二法门。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耸人惊闻了,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钟不离看着他一言不,猛地咳嗽几声,续道:“孙会主,非是本人倚老卖老劝与你。只是今日之混乱局面,非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方能重归平静。既然敌人心狠手辣,我们就不该心慈手软,否则的话只会沦为被宰的羔羊。只有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恶,才能赢得此仗的胜利,扭转眼下的劣势。”
孙越陵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头道:“会主的话,孙越陵谨记在心,定会认真思量,仔细斟酌一番。”他心中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今日于钟不离有救命之恩的话,这个平日里素来看不上风华社的人是不会对他如此坦诚相对,出这番肺腑之言的。
钟不离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闭目调息起来。
耳中只听得舱外水声阵阵,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操舟的汉子对着舱内声道:“会主,到了。”
这个驾舟人是金陵会一早便布下的接应之人。孙越陵从刘德喜手中救下钟不离后,便是在他的指引下登上了这艘乌篷,只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钟不离睁开双目,对着孙越陵道:“孙会主,今日承蒙出手相救,可愿上岸一叙?”
孙越陵看了看舱外漆黑的夜色,此刻乌篷所在的位置在一处窄窄的河道之旁,前方的青石岸阶旁似乎坐落着一座宽阔的院落,他们正身在这座院落的后门处。
“这是哪里?”他不由问道。
钟不离道:“不瞒你知,这是我们金陵会在城中的一处密宅。”
孙越陵讶道:“为何不回分舵?”
钟不离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恐怕分舵是回不去了,也许此刻刘德喜正调动着官差衙役,前往查封分舵了。”
孙越陵想了想也是,经过这件事后,就算金陵会如何清白,只怕也不被刘德喜所容,况且他们还攻入大牢劫人,刘德喜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一定是金陵会所为,定会派人前去分舵搜查。
钟不离见他不话,又道:“高、周二公此刻也在密宅内等着钟某的消息,孙会主不愿入内与他们一见么?”
孙越陵犹豫难决,这一次他之所以出手相助,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同为东林后援的钟不离丧命当场,迫不得已为之。可如果要是进入密宅与他们相商的话,那就将彻底牵涉其中,大大违背了他和戚辽定下的约定;最为重要的是,高、周二人对他并不待见,自始至终都不肯接纳他成为东林高层之一,这一点让他意兴索然,所以也不愿和他们往来。
于是叹息一声,道:“钟会主,既然你平安无恙,我就不入内了,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罢!”
钟不离见他始终不愿前往,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强人所难了。只是有一言相劝,阉党的作风素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果你想独善其身的话,只怕未必便逃得过这场劫难!”罢不再看他,转身掀起舱布,朝着青石台阶而去。
孙越陵坐在舱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
二月末的江南雨丝不断,使得整个苏州城都湿润起来,无论是拙政园的落落庭院,还是狮子林的嶙峋怪石,都氤氲在一片水雾朦胧之中,让人看不透、猜不明,只能喟叹着老爷的神奇手笔,感受着这江南烟雨的独特韵味。
自从金陵会派人劫了苏州府衙大牢后,此事惊动了整个江南,一时间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但苏州的士绅百姓们历来痛恨阉党,又加上有东林党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苏州的时评清议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了东林,官府衙门反而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罪魁祸。
可悠悠众口又怎能左右朝廷决断,江苏巡抚衙门在大牢被劫之后,立即便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采取了相应措施来应对当前局势。当其冲的便是金陵会苏州分舵,江苏按察使王启泰带着臬司衙门和兵备道的皂隶们连夜上门搜查,并以金陵会对抗官府为由将其彻底查封;其次,巡抚衙门将钟不离、张溥等一干人等全部列为罪犯予以通缉,关闭苏州城门大加搜捕;但最令东林人感到震惊的是,毛一鹭竟然行文至南京六部,将上次阻扰官府查封书院的金陵会帮众悉数定义为暴徒,要求南京六部严厉彻查将总舵设在南京的金陵会。
东林高层在此刻显然没有退缩,反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方面,在高攀龙的授意之下,周顺昌联合了城中的缙绅权贵,动苏州百姓给巡抚衙门上万言书,以此来逼迫官府让步,并召集了上百名学生仕子,每日堵在巡抚衙门附近示威声援,要求官府解封东林书院;另一方面,高攀龙命钱谦益和高士鹤积极联络南京政事堂相关东林官员,让他们暗中为金陵会奔走出力,阻止阉党对金陵会总舵的打压。
苏州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局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此时,孙越陵也没有闲着,早就传令下去,让风华社相关人等密切关注当前的事态展,特别是巡抚衙门的一举一动要倍加留意。与此同时,派人在金陵会密宅附近安插下人手打探情况,防止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生。
另外,经过他投入大量心血的联合商社也取得了一些良好进展。在楚欣莹的运作之下,联合商社已经初步制定了一些章程和规约,使得商社的各种行为有章可循,加入商社的商家们也团结一气,影响力大为扩散,如今就等着分配货量往福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