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彰是资深东林党,周延儒既然想跑四川去,就意味着四川一定准备好自立了。
想到这里,卢象升立即命人速去通知陕西巡抚洪承畴,让他即刻带兵去四川的门户汉中和陇南驻扎,以威慑川内诸军,让这些将领不敢跟着曹国彰造反。
于此同时,他也命令仍在山西南部剿张献忠的贺虎臣、杜文焕二人,暂停剿匪,转而带大军经韩城、西安,前往安康驻扎,以震慑湖北。
翌日,即周延儒出逃后的第三。
傍晚时分,卢象升的命令还没传到洪承畴那里,秦书淮的命令就先抵达位于西安的陕西巡抚衙门了。
秦书淮的意见比卢象升更为大胆,他要求洪承畴直接带兵入川,至少要带三万以上大军驻扎于广元或者巴中。
洪承畴接到来信以后是很犹豫的。
一方面是他兵力不足。陕西境内现在也才十万左右大军,其中七万多驻扎在南部,主要防的是主力现在盘踞在甘肃南部的魔教。现在魔教虽无动静,但是万一这三万大军抽调出去,陕南可就只剩下四万了,到时魔教来攻怎么办?
魔教兵的强悍洪承畴是领教过的,他知道凭四万多的官军根本不是魔教对手。
另一方面,他手下的兵在陕西来回调动没事,但是要进入四川的地盘,是需要朝廷调令的。现在自己既没有圣旨也没有调令,擅自调兵进入四川,到时人家拒绝也无话可——这件事本来就不合规矩嘛!
他心里很纠结,心想侯爷是个明白人,怎么也不想想这一层?
思来想去,最后明白了。
侯爷想知道的是四川会不会反。如果四川不反,那即便没有朝廷调令,自己只要以追击余匪为名入川,曹国彰也会让自己进去的。如果四川要反,那就算自己有朝廷调令,曹国彰也不会让自己入川。
至于魔教方面,既然侯爷有把握调兵入川,那魔教就应该不会来攻。
于是他立即下令,从宝鸡、汉中调兵三万,由贺人龙统领,即刻赶往广元。
不过他还是嘱咐贺人龙,如果广元城不让他们进,那么他们也不要硬闯,先退回离广元不远,但处在陕西的宁强县,然后等他上报朝廷再做打算。
当夜里,山西南部乡宁县附近的一条道上,五辆马车急匆匆地赶过。
马车上装满了货物,看上去像是跑商的队伍。
车队有十几个人组成,都是健壮的汉子。
中间一辆马车很大,车厢的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车队刻意避开了官道,而选择崎岖不平的道来走。不过虽然是道,但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慢。
不一会儿,一匹健马追了上来,跑到车队最前边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身边,语气急切地道,“长老,京城传来消息,负责传檄的我宗兄弟,在三前就遭到秦书淮阻截,得以出城者十不存一!”
那个中年人顿时眉头一皱,随即抬手,示意车队停止前进。
中年人下马,走到中间那辆大马车边,恭敬地一拱手,道,“周相,属下有要事禀报。”
原来,这就是让所有人都寻之不得的周延儒马队。
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周延儒。
而外头那个清瘦的中年人,就是暗云宗的长老周运怀。
他是暗云宗宗主周淮安的弟弟。
周延儒掀开轿帘一角,难掩一丝慌乱地问道,“何事?”
周运怀道,“周相,秦书淮在相府似有内应,我宗负责传檄的弟兄未出京城,就十不存一了!”
传檄,自然是传《讨逆臣秦书淮檄》一事了!
周延儒闻言大惊,立即走了出来。
“相府有内应?”
“是,恐有内应。”
“这、这怎么可能?”周延儒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陈尚?此事只有钱谦益和陈尚知道,钱谦益老夫了解,他是绝不会投靠秦逆的。”
这时,刚才来报消息的那人马上道,“周相,据报陈尚已经被抓了,陈府也早已被查抄,据陈家可能被满门抄斩!”
周延儒的眼皮子猛地一抬,随后目光缓缓看向马车。
马车之内,自是那两个他最喜欢的美貌丫鬟。从密道出逃之时,他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没带,只带了这两个丫鬟出来。
周运怀当即冲身边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壮汉心领神会,立即跳上马车,将那两个丫鬟拖了下来。
周延儒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他指着两人道,“春梅、春香,是你们吗?”
嚓郎,那两个壮汉马上拔出雪亮的刀,架在了那两名丫鬟的脖子之上。
**梅的丫鬟平静地道,“老爷,你觉得呢?”
周延儒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颤抖的手无力地摆了摆,道,“不是你们,对不对?我知道不是你们。春梅,你跟我还有孩子呢!”
周运怀大声道,“周相!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吗?当日在场的只有你、钱先生、陈侍郎和他们两个!既然钱先生和陈侍郎不可能,那剩下还有谁?难不成是您自己给秦逆听的?”
春梅和春香自知难逃一死,蓦地都呵呵大笑起来。
笑声凄厉,如鬼哭泣。
周延儒浑身冰凉。
他伛偻着身子,步履虚浮地倒退了两步,就像瞬间被抽干了元气的躯壳。
喃喃地低吟,“为什么啊?老夫对你们还不够好吗?就算咱们没有恩情,也至少无冤无仇吧?为什么要害老夫?”
大笑声戛然而止。
春梅幽幽地道,“周延儒,我们跟你确实无冤无仇!但是你的学生林其闵还记得吧?蒙你教导的好,他在任河间府吴桥县令之时,先以逼捐之命抓了我家老父,随后逼我母亲筹钱赎人,我母亲借遍亲戚街坊,却只筹得一半,本想先送去求林大老爷缓缓,没想到林其闵这个畜生仍命人殴打我父,竟活活将他打死!”
周延儒仔细回忆了下,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林其闵是谁。因为他的学生太多,但凡进过东林,或者他监考的那一届学生,都可以称作他的学生。
他不解道,“那林其闵就算罪该万死,可这与老夫又有什么关系?老夫桃李遍下,又如何确保个个都是德才兼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