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没有造反的意图,只是铁了心不交船,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筹码。没有这颗筹码,显然他今后的命运就不再掌控在他自己手里了。
但秦书淮是一定要掌控郑芝龙的战船的,因为没有这些战船,大明的水师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建起来,并且闽南乃至东南亚的洋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控制在朝廷手里。
双方的立场不同,导致冲突是无法避免的。
不同的是,秦书淮的算盘,打得可比郑芝龙的要早。
丑时,原本驻扎在仙游的两千武林联军像幽灵一般,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忽然就开进了泉州。
泉州城的守军看到这两千凶神恶煞的联军后,连屁都不敢放,看过令牌之后就立即予以放行。
不过守将倒还知道通知同在城中的福建副总兵,只不过副总兵得到消息之后,只说了四个字:不闻不问。
谁不知道武林联军是国公爷的麾下,他们要去哪,做什么,轮得到他一个小小副总兵来问?
武林联军入了泉州后,飞速往安海镇奔去。
丑时五刻,进入安海镇地界。
安海镇驻扎着郑芝龙麾下约一万七千余兵马,大都是从闽南一带招募来的。这支军队的装备比朝廷的官军还要好,而且训练有素。
重要的是,他们只听命于郑芝龙,连福建巡抚都无权调动。之前福建巡抚和郑芝龙达成了一定的默契,那就是朝廷的兵不进驻安海,可以说安海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完全由郑芝龙在统治。
当武林联军出现在安海镇之后,立即遭到了约三千人的部队阻拦。
这三千人立即散开摆好了防御阵型,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郑芝龙麾下一步军将领走到前排,问道,“站住,你们是何人麾下,怎敢擅闯安海镇?”
统领这两千武林联军的,正是江河帮青龙堂的成风,也就是秦书淮从江南带回来的暗云宗的那个杀手。
这家伙进了青龙堂后,先是被皮狗狠狠折磨了一两个月,后来因为整训武林联军时实在缺人,就被皮狗拉去帮忙,没想到帮着帮着就成了正儿八经的联军士兵了。此后大小十几场战役里,凭着不错的武功底子和玩命的劲头,立了不少功劳,加上原青龙堂乙字番的档头阵亡,他就升了档头。而江河帮的档头,在武林联军中自然是可以统兵的,秦书淮这次随机点了两千人,领头的正好是他。
成风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对这区区三千人自是不放在眼里,冷声道,“放肆!我们是国公爷麾下武林联军,要去哪还要跟你汇报不成?速速让开,否则误了国公爷大事,给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此话一说,对面三千人无不面有惊色,连那步军统领都是眉头一皱,语气也顿时低了几分。
说道,“这位将军,安海镇是郑将军驻地,向来朝廷的兵来这里都需事先知会,这是惯例。还烦请将军稍等,容我去向郑将军禀告。”
要说这位步军将领也是泥腿子,根本不会说人话。什么叫朝廷的兵到这里需事先知会?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你这么个说法,岂不是在暗示你们不是朝廷的兵?那岂不是要造反?
成风就立即抓住这个话柄,冷喝道,“大胆狂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的安海镇,什么时候朝廷的兵都进不得了?哼哼,这么说你们是要造反了?”
那步军统领顿时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失言了,这要是造反的帽子真扣下来,不光朝廷要杀自己,就连郑将军都不会放过自己。
慌忙说道,“这位将军,我并非此意。说到底咱们都是朝廷的兵,只是、只是其他方面的兵进来,向来是要知会一声的,这是惯例。至于失言之处,还请您海涵。”
成风立即说道,“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让开?”
“这……”步军统领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啊!”
成风嘴角微微向上一扬,露出一丝阴笑。
随后,忽然“噌”地拔出腰刀,刀身划过一道寒芒,那步军统领的脑袋顿时飞了起来。
“轰!”
三千步兵见主将竟然就这么被杀了,顿时都炸开了锅。
成风提着血淋淋的刀,冲对面三千人说道,“想造反、想与我们武林联军较量下的,此刻尽可上来!不想的话,就让开两边!”
随即,两千武林联军步伐整齐地继续向前跑去。
毫无意外,那三千人立即分开两边,眼睁睁地看着联军从他们中间通过。
倒都是明白人。武林联军的战斗力什么水平?那是最优质的兵源,通过南征北战、大浪淘沙剩下来的精英。如今以他们的战力,就算与同等数量的魔教兵直面,都未必会吃多大的亏。
就凭他们三千人想跟联军打?基本可以说跟找死差不多了!
成风提着那名步兵统领的脑袋,带着两千人继续狂奔。不多会,又见数千人赶来围堵,于是把那颗脑袋扔了过去,大声吼道,“此人胆敢拦截国公爷麾下武林联军,意图造反,已被就地正法,回头将诛九族!有不怕死的,尽可继续阻拦!”
可以说,郑芝龙的水军在海上是令人胆寒的存在,但秦书淮的联军,则是在陆地上更令人胆寒的存在。
而且,如今朝廷兵强马壮,郑芝龙早已下令手下的步军,不得与朝廷的兵有所冲突。眼下这种情况实为突然,所以郑芝龙手下的步军将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打?一方面他们几千人是打不过武林联军的,另一方面一旦开战,那郑将军可就必须造反了。万一郑将军不想造反呢?是不是得把他们绑去送给朝廷?
是人,总归是会思考的。
但是他们一思考,一犹豫,武林联军就过去了。
那几千兵马,和之前的一样,没一个敢上来阻拦。
郑府。
郑家三兄弟聊完了应对之策,吃了些夜宵,正要散去,却只见一步军将领急匆匆地跑来,大声道,“郑将军,不好了!秦书淮的武林联军不知何故,已经进了安海镇,直奔这里而来!”
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三人听毕无不大惊失色。
郑芝豹怒道,“狗日的秦书淮!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咱们跟他拼了!大不了输了回东番!或者去东瀛!”
郑芝虎稍稍沉吟了下,说道,“大哥,五弟说的对,秦书淮忽然派兵前来,我们不得不防!”
郑芝龙的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满负荷运转。
他实在想不通,白天秦书淮还笑呵呵地来传旨嘉奖,现在却忽然带兵过来,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
如果他真的要除掉自己,何必要假惺惺传个圣旨?要知道这么做,对朝廷的威信也是有损害的——哪有前一刻说你有功,后一刻就要你命的?这么一来天下人会怎么想?朝廷是不是言而无信?
他想不通,真心想不通。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秦书淮号称大明之妖,做事果然妖气十足。
“大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郑芝豹催道。
郑芝龙定了定心神,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将士让道,不得与武林联军有所冲突。同时,所有兵马也全部朝这里集结!”
顿了顿,又道,“不是说他只带了两千联军么?我们有一万七,就算动起手来也不惧!我倒要看看,他秦书淮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大哥,那秦书淮武功高强,万一他杀进来呢?”郑芝虎问道。
郑芝龙道,“你们两个立即去码头登船,秦书淮无非是要我们的船,只要我们把船攥在自己手里,晾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大哥你……”
“放心,我自有办法。”
郑芝虎、郑芝豹见状,便不复多言,即刻出门而去。
一刻钟后,两千武林联军赶到郑府,将郑府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郑芝龙麾下一万多大军也几乎全部赶到,反包围了武林联军。
双方剑拔弩张,但是谁也不动手,只是就这么僵持着。
郑芝龙脸色铁青地坐在客厅,不紧不慢地品茶。
没过多久,门外小厮唱道,“安国公到!”
郑芝龙冷笑一声,这并不出他的意料。
秦书淮只身一人,笑吟吟地进了郑府。
郑芝龙见到秦书淮,强撑笑颜,拱手道,“安国公深夜到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秦书淮哈哈一笑,“南安伯言重了!本公本想明日来访,不过不巧有紧急公务,明日一早就得走,所以不得已只好深夜冒昧打扰,还请南安伯勿怪。”
“岂敢岂敢,国公爷请。”
“请。”
两人进了屋,寒暄了几句后,秦书淮问道,“对了,芝豹兄、芝虎兄不在么?”
郑芝龙道,“夜已深,他们已回去就寝了。”
秦书淮呵呵一笑,“刚走吧?巧了,我们在半道上碰到了。”
郑芝龙脸色大变,“这、这……”
话音刚落,只见郑芝虎、郑芝豹在花沉、李敬亭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花沉和李敬亭还挺客气,跟这两人“勾肩搭背”的,看上去像多年的老友。
只是郑芝虎、郑芝豹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秦书淮搞定了郑彩以后,就派了李敬亭悄悄潜入郑府打探消息,想听听郑芝龙现在是什么想法。没想到李敬亭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说郑芝豹、郑芝虎要跑。于是秦书淮就带着花沉和李敬亭在去往码头的道上埋伏了一波,擒了这两人之后才来的郑府——对他们来说,郑芝豹、郑芝虎带的百来个护卫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闷而诡异。
安静了会,郑芝龙沉声道,“不知道国公爷这是何意?郑家上下何处得罪了国公爷,还请国公爷示下。”
秦书淮笑道,“郑将军哪里的话!本公敬佩郑将军还来不及,又说什么得罪不得罪了?”
郑芝龙直言问道,“那门外那些兵是?”
花沉立即说道,“郑将军,你想多了不是?国公爷身为朝廷重臣,出门在外有支亲军保护他的安全难道不是应有之意吗?”
郑芝龙忙赔笑道,“是、是。那是自然的。”
秦书淮又道,“郑将军,你勿要多虑了。本公前来,是要跟你报喜的!”
郑芝龙眉头一皱,问道,“这……喜从何来啊?”
只见秦书淮又从袖中掏出一物,说道,“郑芝龙接旨。”
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等人一听,立即跪下道,“臣等接旨。”
“南安伯郑芝龙忠勇可嘉,颇有才略,尤精水师、通洋情,擢任大明海关总署协理,赏蟒袍。接旨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