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坊出来,沿途再无事,柳寒也没去西坊,而是去了商社包的客店,以前商社在城内也有房子,但这房子显然住不下,钱明正在设法买一套院子,只是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所以,依旧在客店包了一间偏院,供他和老黄柳水等人暂时居住。
柳寒到的时候,院子里除了两个留守的护卫外,再没有其他人,两个护卫没想到柳寒会在这个时候来,不过,房间整理还算干净整洁,俩人倒不怎么慌乱。
“不用忙什么,叫店家送壶水来,对了,把大麦茶拿出来,让店家给乌锥拿些草料和水,这家伙今有点不安分。”
一个护卫答应着出去了,另一个则犹豫了,心的答道:“老爷,这大麦茶,只有的这里的,上好的都在黄先生房间里,他老人家不在,的不敢进去,要不要的去叫他。”
“呵,这老黄,这个时候还在店里忙啥,”柳寒微微摇头:“算了,先将就吧,待会他回来,再换过,峦先生,您看可行?”
这时柳寒看见,那个车夫却不像在芷兰院那样候在外面,而是跟到了院子里,正犹豫要不要请他一块进去,峦玄却先吩咐,让他在院里候着,柳寒让人给他端来杯茶。
大麦茶是西域特产,长安也有卖的,不过不多,主要是喝起来有点苦,上层人物不喝这样的茶,下层百姓又买不起,自然无法畅销,少数西域商人随身携带,或用本地大麦自制,想换个口味时,再拿出来。
滚水冲下,一股麦香升起,峦玄看着柳寒泡茶,心里斟酌着如何开口,此刻他更想招揽柳寒了,北坊出手,他的车夫居然没看出深浅,他没有修为,可他的车夫的修为是武师三品,居然看不清柳寒的出手,加上犀锋对柳寒修为的判断,峦玄断定,柳寒的修为要么在武师巅峰,要么已经突破,跨入宗师境界。
“药典上,这大麦茶益气调中,壮血脉,实五脏,有调理五气之功效,真香。”峦玄闻着茶香,有些陶醉的。
柳寒却觉着这家伙是在调节气氛,杀了个不开眼的家伙,他的心情也平复下来,思路也更清晰了,越发断定,今日是这峦玄唱主角,心里打定主意,见招拆招,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药典得没错,西域人好吃牛羊,这牛羊肉吃多了,胀气郁结于腹,便需茶化解,我大晋的茶叶到西域殊为不易,价格昂贵,少数富豪才吃得起,故而普通百姓便以这大麦茶化解,这大麦茶在西域也是低贱的东西。”
“照老弟这么,西域人是将茶叶当药喝了?”峦玄故意道。
柳寒呵呵笑着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这个结论是我观察所得,非记载于药典。”
“哦,你对丹药还有研究?”峦玄很敏感,立刻顺话问道。
“行商之人,奔走荒漠野地,有个伤风感冒,也找不到郎中,多少都识得点医药。”柳寒神情自若的答道。
“是啊,行商西域,端的艰难,柳老弟身负才具,为何不另寻个出身?”峦玄问道。
闻听此言,柳寒心里大致明白了,他叹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峦玄目光炯炯的望着他,期盼之意显露无疑,柳寒放下茶杯轻轻叹口气:“唉,昨日犀兄也提过,可在下本为俗物,加之俗事缠身,实在无法,多谢峦先生了。”
“此言差矣,”峦玄摇头道,他注意到,柳寒对他的称呼已经变了,变得生疏了,不过,他没有在意:“昔日公羊同样乃商人,武帝拔其枢要,掌控府库,府库因之充盈,武帝依之征伐四方。”
柳寒面无表情默默喝茶,峦玄见自己苦心准备的一番话没有打动柳寒,心里琢磨着,继续道:“柳先生不用妄自菲薄,我听柳先生白身出塞,纵横西域,创下瀚海商社这样大一遍产业,若非胸有沟壑,岂能有此成就。”
柳寒端起茶壶给峦玄添上茶,随口道:“国事与商事不同,误了商事不过损失点银钱,误了国事,柳某担待不起,峦先生,公羊先生的下场并不好。”
公羊被武帝拔掌财政,推行盐铁官营、平准、均输等政策,大幅增加了财政收入,但这些财政政策严重侵犯商人利益,商人们被迫投靠士人,在武帝过世后,商人和士人联合反击,弄出个淮北王谋反案,公羊被诬指卷入谋反案中,被族诛。
“此一时,彼一时,柳先生多虑了。”峦玄开导道:“秦王贤良,朝野间多有推崇,非淮南王可比。”
“秦王贤名,我在西域即有所闻,”柳寒微微一笑:“可在下不过一俗人,于王爷毫无益处,在下反复思虑,不明白,昨日犀兄,今日先生,先后来,让在下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故而,还请先生明示。”
柳寒心,你们跟我绕来绕去做什么,为秦王效力,我干嘛要为秦王效力?官商勾结赚钱?这时代能作什么?盐铁官营?秦王也没这权力。
峦玄沉凝下决定实话:“实不相瞒,四野流民饥疲,秦王为之焦虑不安,欲救助,奈何府库空空,王爷有心充实府库,奈何苦无良策,我向王爷献上一策,经商以实府库,所以想请柳先生相助。”
柳寒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峦玄,峦玄则期待的看着他,渐渐的有些生气,柳寒这时才开口问道:“先生,我不太明白,我先,您的意思是让我替秦王经商,以充实雍州府库?”
峦玄点点头,柳寒皱眉问道:“替王爷经商倒没什么,不过,王爷打算拿多少本钱出来?这是其一,其二,经商必有所营,王爷打算作什么营生呢?”
峦玄愣住了,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道道,柳寒继续问:“还有,我与王爷是合股经营还是另立炉灶?王爷给我什么身份?我有多大权限?”
见峦玄呆滞的神情,柳寒轻轻摇头:“峦先生,王府经商传出去会大损王爷名声的,这不是正道。”
良久,峦玄才苦笑下:“所以,经商非道,峦某自负学贯五经,可。惭愧,惭愧。”
柳寒在心里叹口气,惭愧倒不至于,别看刚才得漂亮,实际上还是没把经商看在眼里,另外恐怕还有点,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想法,你一介商人还敢和王爷算账!
“唉,如此来,经商是不成了,这雍州流民可就惨了,这时间一晃即过,一下雪,不知要冻死多少。”峦玄神情悲苦的叹道。
柳寒沉凝片刻道:“王爷为黎民解困,民实在敬佩,对于充实雍州府库和安置流民,草民倒了两条法子。”
峦玄眼前一亮,急忙问道:“还请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一点浅见。”柳寒连忙摆手,峦玄连声催促,显然很是着急,柳寒道:“充实府库无非两个法子,开源节流,雍州地处西北,塞外各族有与大晋贸易的需求,但朝廷只在凉州并州开设了市场,王爷可上奏朝廷,报请在雍州开市,以盐茶交易塞外的牛羊马,朝廷可收交易税;第二,在市场交易的盐茶,朝廷可指定两三家为定点交易商,这两三家,可由商家竞拍获取;此举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雍州府库空虚问题,当可缓解一二。至于流民问题,其实也有法子解决。”
峦玄正思考着,感觉这个法子挺妙,长安乃西都,朝廷非常看重,当初在凉州并州开市时,也有人提出在雍州也开一个,但被朝廷否决了,原因便在长安。朝中大臣认为,若在雍州开市,塞外胡人查清雍州道路后,会威胁长安安全,故而否决。
这个理由在柳寒看来极其荒谬,几百年来,胡人数次打到长安,对长安以北的道路了如指掌,朝中大臣都是在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