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皆静,安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人人都紧张的看着王公公。
王公公冷冷一笑:“刺杀钦差,咱大晋立朝以来,这样胆大妄为的事,还没几次,这种谋逆大案,朝廷岂能不管?廷尉,内卫,早已潜入兖州,相关人犯也拿了几个,在逃的也查清楚了。”
高铨脸色苍白,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下面有几个官员恐怕已经面如土色。
“刺杀钦差,等同谋反!按大晋律,要抄灭三族!”王公公的嗓子又尖又细,让高铨的耳鼓膜生疼,他下意识的反问道:“公公,为何没有知会我刺史府?”
“笑话!内卫办案什么时候要知会他人?!”王公公神情傲慢,扫了眼在场的官员,忽然喝道:“来人!将陈国郡郡丞柴森,郡府门下贼曹杜让,拓县县令石守,陈县县令骑节,陈国郡兵曹掾韩章,拿下!”
没等被叫到名字的官员话,虎贲卫士兵迅即进来,将几个官员摁倒,粗鲁的将官帽打落。
“且慢!”高铨大怒,叫住虎贲卫士兵,冲着王公公抱拳:“公公!内卫虽然有权行法,但此案干系重大!我兖州上下也在积极探查!公公忽然抓捕如此多官员,高某恭为兖州刺史,上要对朝廷对皇上负责!下要对全州百姓负责!公公,既然抓抓人,内卫自然查到证据,还请公公出示证据,以安全州民心!让下人信服!”
“证据当然有!”王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高铨:“高大人,我内卫办事什么时候没有证据!这几个奸贼先带下去!”
“冤枉!”“冤枉!”“冤枉!”
“蓬柱!你这奸佞之徒!蒙蔽皇上!不得好死!”
“蓬柱!你这奸贼!欺蒙皇上!不得好死!”
蓬柱冷冷的,神色丝毫不变,高铨神情依旧还有些许激愤,可面对王公公的强势,又有种无力感。
几个官员被拉出去,就在门外便上了枷,这又是不同凡响的,大晋重士,士族和官员犯罪,在没定罪之前,是不得上任何刑具的,这在大晋律上有明确规定,可这几个官员就在大门口就上了枷,此举只能明一事,这些官员的罪已经定了。
不过,下面的官员们总算可以舒口气了,这些人被拿后,剩下的该没事,这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细想,王公公又开口了,不过这次是对着高铨去的。
“高刺史,内卫有情报证明,刺史府内有人与反贼勾连,你回去得好好查查!把这些贼子都抓出来!”
高铨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挂上满脸黑线,他死盯着王公公,背上冷汗直流,抗声道:“被官没有接到这样的报告,内卫如果有情报,还请公公明确告知!”
王公公看着他,高铨毫不示弱,瞪大眼珠与他对视,良久,王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来之前,皇上就警告咱家,兖州上下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现在看来果然不假,高大人,刺史府好生清查下吧。”
这话还比较客气,给了高铨两分面子,高铨依旧面沉似水,目光闪烁忐忑,王公公声音猛然又提起来:“蓬大人遇刺,谁提供的消息,谁安排的,内卫都已经查清了,今儿不过是收网,诸位大人,不要以为就这么几个人,还有,就在咱家进来之前,虎贲卫和郡****已经奉命查抄石家!”
高铨脸色陡变,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差点便脱口叫起来,王公公冷冷瞪了他一眼,将他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
“刺杀朝廷钦差,为首的便是石家客卿!石家好大的胆子!这是谋逆!是造反!该当抄灭三族!”
王公公咆哮着,毫不掩饰杀气,大堂山,自高铨以下,无不胆战心惊,高铨也再不敢开口,心里却知道,石家已经完了。
刺客是谁派出的,虽然没人知道,可自高铨以下的兖州府和陈国郡的大官员们心里清楚,能请到这样修为的高手,除了那四大门阀外,其他人恐怕办不到,但四大家是全部出手还是其中几家出手,谁也不知道,故而,王公公是石家,谁也没多想,下意识便接受了。
可现在问题来了,石家谋逆,这可是惊大案,按照惯例,石家一旦被确定有罪,不但石家要被连根拔起,他的门生故吏也要全部拔起。
门生故吏,在这个时代,寒门士子,没有进阶之路,便托庇在门阀世家门下,成为他们的门客,或者在门阀世家资助下读书,而后入仕,或者在门阀世家中某个学识渊博的人的学生,比如前世三国里的刘备公孙瓒,师从卢植,那么他们便是卢植的门生故吏,袁绍袁家,四世三公,举荐了无数士子入仕,这些士子无不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按照大晋律,门阀世家获罪,按照罪行大,决定是否追究门生故吏,象谋反这样的重罪,不但要牵连门阀世家的三族,还要追究门生故吏,故而,石阀的门生故吏皆要追究,就算不充军发配,也会解除职务,开缺回家。
高铨冷汗直冒,忍不住大声叫到:“公公慎言!”
王公公很是惊讶,他没想到高铨居然还在坚持顽抗,怔了片刻,冷言道:“高大人有何见教!”
“公公石家谋反,石家客卿是刺杀蓬大人的刺客之一,此案尚未查清,公公不可就此论断!”
王公公直愣愣的盯着高铨,良久才阴恻恻的笑了笑,道:“高大人的是,我已经下令虎贲卫前往石家拿人了,石家若是交出反贼,还可,若是不,哼哼,高大人,那就怨不得咱家了!”
就在郡守大堂上森严壁垒时,陈县城东,虎贲卫和郡*士卒冲进了一所浩大的宅院,但宅院内空荡荡的,仅有几个年老的下人仆妇,惊慌的看着凶狠的士卒们。
虎贲卫军官神情冷肃,看着空旷的院落冷笑不已,挥手下令,士卒窜进各个院落,翻箱倒柜的搜查起来,一时之间,满院人影乱窜,花圃绿架,瞬间翻倒。
在城东十余里,柳湖湖畔,沿湖绿柳成荫,湖面上残荷处处,远处帆影重重,鸥鹭追逐嬉戏,绿影丛中,红砖绿瓦隐约可见,若在平日,这里定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所,也定是士子玄修的佳处,可今日,常常高飞的野鸭遁迹,鸥鹭惊慌的钻进残存的芦苇丛中。
大队士兵正围攻这个美如画的庄园,庄园内外杀声阵阵,数百士卒正对庄园内展开猛攻,庄园内,大堂上,一个白衣中年人正焦急的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神情无尽无波,不为所动。
留下的私兵虽然英勇,但面对强悍的虎贲卫,依旧无力抵抗,很快便败下阵来,虎贲卫突入,屠杀在各个角落展开,几个虎贲卫军官走上大堂,站在白须老者面前,白须老者面露冷笑。
陈国郡千年世家石家被一举“灭门”,此举立时震惊朝野,朝野内外,议论不绝,士林之中,对蓬柱的抨击不绝于耳,御史弹劾奏章雪片般飞到尚书台,尚书台一律留中。
抄灭石家,带来更大的问题,石家的门生故吏众多,遍布各地,按大晋律,这些门生故吏要么全部被捕,要么全部开缺,尚书台吏曹这些日子忙碌着从档案中整理名单,可尚书台的高官却在犯愁。
潘链拿着陈国郡上报的奏疏,不由长吁短叹,抬头看看四周,辅政大臣们都默然无语的看着他。
“诸位,看看吧,怎么上奏皇上。”
“还能什么,如实上奏。”左辰神情中各种情绪交织,他与石家中人有过交往,但最近几年,他对石家很是不满,他是铁杆太子派,而石家却是齐王派,从此便再没来往,甚至成了仇敌,可石家灭亡,依旧让他心绪复杂。
“如实上奏倒是要如实上奏,可,石家还有这么门生故吏,该如何处理呢?”潘链叹着气问道。
石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大晋,大大的,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更关键是,这是开缺去职还是逮捕入京?
“这些,中山国相朴靳,冀州甘陵主薄梁山,还有,荆州宁陵郡的傅懈,还有。”丞相甘棠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些全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这还只是地方的,没有计算朝廷内的。
“能保的都保吧。”秋云叹口气,潘冀眉头微皱,却没有话,潘链点点头:“好吧,就这样吧。”
五大辅政大臣中,恐怕最高兴的便是潘链了,石家是齐王派,这次事涉谋反,按律灭族,就算皇上开恩,只灭石家一家,可牵连之人,至少五年之内无法出入仕,如此,齐王派将受到重创。
其次,这次蓬柱冲在最前面,惹恼的是门阀世家和士林中人,声誉势必大衰,这对他非常有利。
太子派齐王派只是粗略划分,但在其下还要分,以太子派为例,潘链代表的是先帝所选,左辰蓬柱则是太子原下属,算是从龙之臣,患难之交。
齐王死后,原属齐王一派的势力星散,朝臣们面临重新选择,于是先帝派和原太子府派则是他们要选择的对象。
原太子府派以左辰为首,但左辰这人清高,不会理会那些人,剩下的便是蓬柱,蓬柱年青,才干卓越,在士林中很有声誉,更主要的是,皇帝很信任他,潘链也将其视为最大威胁,这次蓬柱声誉受损,潘链自然乐见其成。
与蓬柱同样受到抨击的,还有一个对象,这便是内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