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当然注意到了朱楩和沐晟在观察他,甚至也能猜到他们在打量自己,打量自己是否当得起陛下的信任。
他当然知道在军中,甚至在一些文官当中流传的有关于自己为何能够当上参将的传闻;也明白即使是那些真正公正客观的人,也不会马上就相信皇上的眼光,会暗自观察自己能不能匹配得上陛下的信任。
不过他并不在乎。当年路谢之乱朱棣束手就擒后,燕王三卫的普通士兵因为只是被蒙蔽,大多调往异地为兵,没有其它的罪过;可是他父亲张玉身为千户也知道朱棣意图造反的事情,获罪被流放到了廣西。从这时起,就有许多流言蜚语缠绕在他身边,还有许多人暗地里当初他来到讲武堂上学就是朱棣的密谋,好能够在将来造反的时候从他这里得到秘密消息,全然不顾当初是当今陛下钦点他去上学,朱棣并不愿意;也全然不顾朱棣意图造反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成了重点监控对象,虽然因为允熥的信任可以知道一些机密的事情,但他知道只要他有任何要传递消息的举动都会被立刻拿下。
一开始他对此十分生气,虽然不会逢人就解释,但也经常与他人诉,可后来他想开了:这样的事情解释也无用,怀疑他的人听了解释也会找到其他的证据,信任他的人不用解释也会继续信任他。最重要的是,皇上一如既往信任他,仍旧让他担心通事舍人,今年更是任命他为参将。既然连最应该怀疑他的皇上都不怀疑他,他还有什么理由在乎其他人的议论呢?
张辅安排所有士兵都生起火来吃上饭后,自己匆匆扒拉两口饭,吩咐了四个指挥同知、二十个千户几句话,与羽林左卫指挥使桑敬和府军右卫指挥使宋瑄前往朱楩和沐晟的大帐。
几人序礼完毕,朱楩坐在主位,沐晟坐在他左手边,张辅坐在朱楩右手边;桑敬虽然是伯爵,但此时正在打仗,除非是亲王大家都不敢不敬,其余的人依照军中的军职落座,所以他和宋瑄坐在张辅的下手;沐晟下手坐着右军的几个参将
众人又寒暄几句,张辅道:“岷王殿下,沐侯爷,大约后日下午,蓝帅能带领前军其余的九万人马赶到白鹤。”
“嗯。我知道了。不过他们赶到白鹤就得自己搭建营帐了,我可不让手下的士兵为他们干活。”沐晟吐槽了一句,接着道:“不过这是早已知晓之事,就算后日他到不了,大后日也能赶到白鹤。”
“我现在想知道,蓝珍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你身为他选出来的先锋,应该会知晓吧。”沐晟双眼紧紧盯着张辅道。
“沐侯爷,”张辅斟酌着道:“蓝帅是想不等中军和后军,在白鹤修整几日后马上进攻多邦城的,但又怕久攻不下,所以决定来到这里,看看地形后再做打算。”
“蓝珍这是稳妥之见。”沐晟点头道:“我这两日看了这里的情形。安南人在洮江和富良江的中订下木桩达七十余里,船不能过,更兼江南岸遍布粗壮大树,仅多邦城前面有一片沙滩并无树林,不好攻打。”
“若是如此,那只能半夜渡河,若是白日渡河必定伤亡惨重。”张辅想了想道:“黑后以无夜盲症的士兵坐不吃水的木排渡河,占据沙滩,待白日大军泅渡过去攻城如何?”
“若是从前或许管用,但现在不成了。”沐晟侧头看了一眼朱楩,接着道:“去年岷王殿下帅兵南征阿瓦,动用两千火枪兵击破阿瓦大军之事早已传到了安南,胡季犛与胡汉苍对此大为惊惧,穷尽国力打造火枪、火炮。”
“昨晚上为了找出多邦城的防备漏洞,我下令一个卫试探打了一下,可木排刚刚到达沙滩,就招致多邦城头的火炮轰击,死伤惨重、阵势大乱;随后又有安南火枪兵与弓箭兵趁着我军阵势不整的时候出城袭击,全军大溃,只有不到两千人坐着木排逃了回来。”
“这,可之前投诚我军的安南武将并未过他们现在也有火枪、火炮啊?”张辅皱起了眉头。
大明此次出兵安南是打着为陈朝报仇的旗号,张温出兵前就命令造了许多木牌,上面写上胡季犛与胡汉苍的罪过,顺着江河漂流而下;而胡季犛的大虞政权此时也确实不得人心,不仅普通百姓反感,世家大族更十分反感。所以一路上愿意为胡季犛卖命的安南军队不多,更有阮勋等人主动带兵投诚,他们才能这样顺利的打到白鹤。按理这些主动投诚的人不应该会隐瞒这样重要的事情啊?
‘莫非阮勋还是碟中谍、无间道?表面上投诚大明,暗地里仍旧为胡季犛效力?’张辅内心想到了两个允熥之前无意间过的词汇来猜测阮勋的行为。
“他们应该不是来诈降的。”沐晟猜到张辅正在想什么,解释道:“一者,昨日晚上的试探也不是没有用处,逃回来的士兵生擒安南火枪兵一人,在对这人审问后,得知胡季犛打造火枪火炮十分隐蔽,就连他除了胡汉苍之外的儿子都不知晓,这些投诚大明的武将不可能是胡季犛的亲信,所以不知晓也平常;”
“二者,大明不是曹魏,安南也不是东吴。黄盖诈降使得孙刘联军击破曹兵后魏武数年间没有南下之力,后来更是形成鼎足之势,使东吴可以苟延残喘;而现在大明国力远胜安南,即使阮勋诈降使安南大败我等,陛下也可以再征召军队征伐安南,安南仍旧毫无胜算。这安南武将也都知晓,即使是忠臣也只会死战,不会做这样死后有误名声的事情。”
“若是妻儿老被胡季犛扣押……”张辅话还没有完,就被沐晟打断道:“是活自己一人还是全家皆亡血脉断绝,相信他们自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