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回到自家屋中,一边收治屋子,一边不由得叹气道,“怪,怪,真是怪。”
老头子在桌上磕着十几颗炒豆子,瞧着自家婆娘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个不停,有点烦躁,“怪什么?”
大娘摇着头道,“没什么。”迟疑了一下,将手中东西放下,坐到自家老伴身边,收拾起桌上的杂物,“唉,英啊,是该出嫁了。”
“呸~”老头子吐了一口豆渣,“坏的。”拿起茶杯漱了漱口,“哼,我早就给你过,早点给她找个婆家,你就是不听话!等、等、等,非要等他那个参军打仗的爹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到处是朝廷追杀前朝余孽的乱军,乱的很。万一英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唉,你怎么跟人家爹交代啊?”
大娘也犯愁,手掌往桌上一拍,“我不是没跟她啊~”
老头子来了劲了,“再嘛,高县王家的那门亲事如果通了,咱们多少也能图个几两银子,你就是不听话啊。”
大娘没好气地将手一摊,“英她不肯啊。”
老头子听到这话,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叹了口气,“唉~”
夜色渐深,少女躺在二楼的床上。“噔噔~噔~噔~”一楼屋内马棚不断的传来马蹄踩地的声响,少女刚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这声音弄醒,口中不满的道,“龙,乖,不要吵了,乖乖睡觉。”只可惜,那马蹄声非但没有随着少女的呵斥消停,反而越来越大,中间参杂着马匹的响啼和嘶鸣。
“龙,不要吵了,明再带你出去玩,啊。”少女完这话,又欲睡去,就听到一楼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柴门倒塌的声音传来,少女惊从床上坐起,连忙从楼梯下来,往马厩中看。只见马厩中,此刻马厩通往屋外的柴门已经落在地上,两匹逃兵的马匹依旧待在马厩中,而自家的白马龙却不见了踪影。不远处,一道白影奔驰在丘陵上。
“龙!龙!你快回来!”少女立刻披上外衣,顾不得是赤脚,打开房门就往外冲去。
“龙,你回来啊!你不要英啦?!”少女跑在地上,一会深一会浅,摇摇撞撞,向着远方的白影追去。少女哭喊着追过山岗,实在是没有力气追下去,扶着山岗上的大树,望远方消失的白影,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纵,你看清楚了吗?”一个童音道。
左纵望着远去的白马龙和树下痛苦的少女,想了想道,“回师尊,想必那白马是听到少女的承诺,所以离开少女,去寻她一年未归的在外作战的父亲去了。”
“高鸿,你的想法呢?”童音又起。
“高鸿却是在担心。这少女,只要这白马能将自己爹爹接回来,自己就嫁给它。若到时少女不能完成自己的诺言,又该怎么办?”孩童身上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似乎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不会真的要嫁吧?!”左纵脸上露出惊讶。
鲁西华叹了一口气,“纵,你,这人和畜生之间的约定,到底要不要遵守?畜生遵守了约定,而人需不需要同样遵守?人若是不遵守,那他到底是人还是畜生?高鸿,你的看法呢?”
“高鸿认为,此非战事,乃是私论,必当遵从约定。”
左纵想了想,也道,“万物有灵,非战而不能欺之。”
鲁西华点点头,“不错。人为此间万物之首,并非独独聪明罢了,而是人有信念,有是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日后统领地府,其中既有人灵也有鬼灵、妖灵,是非判断皆在你们自身。所以,千万不可疏忽,这样才会有大功德,你们才会早日脱离此地,得道成仙。”
“谨遵师尊教诲。”“高鸿铭记在心。”话音落下,黑夜中有只剩下那个悲凉的少女哭声。
色微微转亮,少女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回到自己屋中。刚到屋外,就看到邻家大娘向着自家走来,少女满身委屈,无处述,拔腿就跑向大娘。
“哎呦喂,我的英,你这是上哪里弄的一身草叶啊?你看看你的脚,都伤成什么样了?出了什么事?怎么赤着脚就跑外面去啦?”大娘看着一身狼狈的少女往着自己跑来,连忙将孩子抱住。少女一身的衣物都湿透了,夜风晨露哪里是那么容易好招惹的,惹得大娘连连心疼。
“乖孩子,快快把衣服换了,你这一晚上不知遭了多少罪。”
少女来到大娘面前,也不答话,连忙拉起大娘就往自己屋里拽,“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干嘛用这么大力?”大娘被少女三两下就拉扯到一楼的马厩之前。
少女带着哭腔,嗓子都有些沙哑,“大娘,你看,龙。龙,它跑了。”少女指着被踢坏的马厩柴门道。
大娘往马厩里一看,这年头,一匹好马可值不少银子,昨晚自己和自家老头子还在羡慕少女好命,遇上两个逃兵互殴而死,白白捡了两匹好马还有些兵刃。哪知这刚过一晚,少女自家养的白马就破门跑了,这就是命啊。
“大娘,我们去找它吧,我们去找龙!”少女拉着大娘的手不放,口中喃喃道。
大娘也是无法,“奇了怪了,这个畜生,你从养大,怎么会突然间就自己跑了呢?”忽然寻思一想,这可是个好机会,自己加把劲,劝劝少女。
大娘想到这里,反握着少女冷冰冰的手,“你不要急。”一边开窗透气,一边拉着少女在屋里坐下,“英啊,你听大娘我。”
少女昨日遇到逃兵非礼,昨夜自己的爱马龙又逃跑,接踵而来的事情已经将少女的脑子弄得一塌糊涂,此刻有个长辈来和自己话,心里总是安定一些,当下不再言语。
大娘苦口婆心的道,“英,这年月不太平。你爹把你托付给我照料。大娘的身子也是一不如一了,我人老了,看不住你,让你每都在外面乱疯,你这要是遇上个什么事,到时你爹回来,我怎么和他交代啊?!”
大娘一边抚摸着少女的手,一边道,“高县的王家,也算是中等殷实人家,我看你还是嫁过去吧,免得我操这个心。不要等你爹回来了,啊?你一个女人家,没个帮衬,可怎么办啊。”
“我不要,我不要!”少女气急攻心,再加上一夜疲惫,顿时晕到。
等到少女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二楼的床上,大娘在一旁收拾屋子,看到少女醒来,十分高兴,“来来来,快喝了这碗粥,我煮了一个早上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
少女接过粥碗,口口地喝着,大娘放下手中活路,道,“你也别太过担心。都老马识途,这龙啊,吃东西本来就是由着性子,不定啊,它是出去吃草了,等吃饱了就回来了。你要生病了,到时候看不到它,可怎么办?”
少女不话,只是喝完粥又重新躺回床上,大娘看着少女这般模样,无奈地叹了叹气,悄悄下楼,关上屋门,离开了。
少女躺在床上,不由得看到了床边窗户上挂着的马挂饰,这是自家爹爹给自己亲手缝制的布马,还记得时候,自己每都将它抱在怀里,爱惜得不得了。
少女取下布马,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一边揣摩,一边回想时候的事情,口中念叨,“龙,龙,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我?”迷迷糊糊间,少女又睡了过去,梦中,她依稀看到自家的白马龙在旷野上飞驰,雪白的鬃毛随风飞扬,奔向远方。
“龙,你这是要去哪里?”少女在梦中喃喃自语。
迷迷糊糊之中,少女听到楼下有人敲门,少女急忙起身下得楼来,连忙开门,只看到门外站一名身穿白衣的英俊公子,胸口用淡淡的银线绣着一匹骏马。
“公子有~”少女看着这位英俊公子衣服上的骏马眼熟,不由得开口。
“你真的想要嫁给他吗?”英俊公子忽然开口,顿时把少女吓住了。英俊公子推开少女走进屋来,在屋中打量了一圈,最后站定,开口问道,“只要白马将你爹接了回来,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
此刻的少女,脑中一炸,顿时想起昨夜自己所的一番话来,难道,龙消失就是为了去给自己找爹爹,自己要嫁给龙?!少女想到这里,不由得害羞,低下了头。
英俊公子来到少女面前,提手抬起少女的下巴,“你真的愿意嫁给一匹马?”
少女羞涩的看着这位英俊的公子,看了看他胸前绣着的白马,脑中不由得幻想,“难道这就是龙?!”少女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此刻的心迹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英俊公子顿时明了,一手扶着少女的肩背,一手托起少女的膝弯,将少女横抱在怀中。此刻的少女异常的羞涩,将自己的脸埋在英俊公子的胸前。
英俊公子抱着少女上了二楼,缓缓将少女放在床上,身子慢慢的压了上去。
少女心中带着羞涩,只觉得自己依稀仿佛又听了白马龙在旷野上奔驰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这一声声马蹄带着少女在旷野中急行,自己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以前,自己跃身骑在白马龙身上的感觉,一上一下,微微的颠簸,是那么的欢快,那么的愉悦。
“叮~叮~叮~”一阵风铃的声音将少女从梦中惊醒,抬头就看到屋檐上挂着的风铃正在随风而响。少女急忙向着四周看去,那英俊公子再也不见踪影,自己胸口依旧放着那匹父亲给自己做的布马。
“这一切都是梦?!”少女心中不经涌现出这么个想法?从床上立起身来,一把抓住布马,连忙翻身下床,鞋也没来得及穿,来到一楼,直奔屋门,一把拉开。
门外只有轻轻的微风吹拂,吹得少女头发四散,此刻少女的心是空荡荡的。
“唉~”远远的山岗上,传来了数声叹息。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少女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将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
“英啊,龙他自己迟早会回来的,你的饭可不能不吃啊!”大娘看到桌上的饭菜又没有动,不由得摇摇头,向着二楼的少女喊道。
少女躺在床上,怀中抱着布马,也不言语,眼中都是泪,脑中都是那白马龙的马蹄声。
大娘得不到少女回答,摇摇头,无奈地转过身,道,“英啊,我把饭菜给你放到碗橱里。你要吃,就自己下楼来拿,我可是要走了。”
少女脑中响彻着马蹄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少女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这是,龙的蹄声?龙回来了?龙回来了!”脑中这个念头还没定形,忽然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马匹嘶鸣,“是龙!龙回来了!”少女顾不得身子,立刻坐起,飞奔下楼,口中念念有词。
“啊?真的是龙回来了?!”大娘也是一惊,看着如同着了火一样往外冲的少女,口中喊道,“英啊,你慢点,你慢点!”完就去打开屋门。
少女也急着过来帮忙,两人手忙脚乱地打开屋门,一看,只见一道白影静静地站在门外。少女正要往上扑过去,眼睛却往马背上一瞧,顿时吓破了胆,吓得急退几步,倒在大娘的怀里。大娘此刻也是被英的举动弄了个糊涂,着往外一瞧,也是吓得紧紧抱住怀中的英。
只见门口的白马正是失踪半月之久的龙,可是它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影,月光照耀下,竟然是一具穿着盔甲的骷髅,头上两个大大的窟窿直直的望着屋中二人,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少女和大娘方才安定下来,马背上的骷髅顿时身子一斜,侧身倒在了地上,又把二人吓了一跳,少女倒在大娘怀中不敢睁眼。
大娘大着胆子往骷髅身上看去,只见身着盔甲的骷髅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布袋,上面隐隐露出几个字。
“这不是,这不是你爹出征时,你给他系上的布袋子吗?”大娘声的道。
少女闻言睁开眼睛,往倒在地上的骷髅腰间看去,果然,骷髅身着的盔甲散开,一条的红色布袋露来出来,里面叠着一张白色的麻布,上面写着三个字,“雷劫令”。这是少女在给父亲出征时,去寺院求来的护身符,期盼神灵能够保佑自己父亲从战场上平安回来。
少女痴痴的看着雷符,一步一步地走向面前的骷髅,似乎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走到近前,骷髅脚上穿的皮靴、身着的盔甲,头上戴的帽子,这一切都是父亲出征前,自己几十个日夜在油灯下,细细的缝制、擦拭。所有特征都了然于胸,此刻看到眼眼里,哪里还会认不出来?眼前这具干枯的骷髅,分明就是自己出征一年在外的父亲。
“爹爹!”少女带着哭声,一下就跪在骷髅面前。
大娘紧紧地抱住少女颤抖的身子,“孩子,别哭,这都是命!这都是我们老百姓的命啊!”
而此刻的少女脑中满是回响,不由得看向身前站立的白马,白马睁着一双黑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少女。“你要是真的能把爹接回来~我就嫁给你!”“我就嫁给你~”“我就嫁给你~”少女回想起这句话,一时之间,已经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