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熊林回过身来,问道:“啥?”
无我三先生道:“听道你到灵水来,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这可找错啦人!你父亲飞熊卫,不为周公子宰的!”
飞熊林道:“何以见得?无我三先生怎么知道?”
无我三先生怒道:“我既道不为周公子宰的,自然就不为他宰的啦!就算真为他宰的,我道过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难道我道过的话,都作不得数么?”
飞熊林心想:“这话可也真个横蛮之至!”
便道:“父仇不共戴,飞熊林虽然仙术低微,但就算散身碎骨,也当报此深仇!先父到底为何人所害,还请示知!”
无我三先生哈哈一乐呵,道:“你父亲又不为我儿子,为给谁所宰,关我啥事?我道你父亲不为周公子宰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我宰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吧!”
飞熊林脸孔银白,道:“宰父之仇,岂为儿戏?无我三先生,我自知不为你敌手,你要宰便宰,如此辱我,却万万不能!”无我三先生乐呵道:“我偏偏不宰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
飞熊林气得胸膛都要炸啦,但道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拼命,却终究不敢,站在当地,进退两难,好生尴尬!
无我三先生乐呵道:“凭你老子飞熊卫这点儿微末体术,哪用得着我周兄弟费心?周公子体术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飞熊卫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飞熊林尚未答话,无忧过客已抽出兵刃,大声道:“无我三先生,飞熊卫老先生为我授术的恩师,我不许你这般辱他亡后的声名!”
无我三先生乐呵道:“你是个混入白熊教偷仙学术的奸细,管啥隔壁闲事?”
无忧过客大声道:“飞熊仙师待我仁至义尽,无忧过客愧无以报,今日为维护先祖师师声名而亡,稍减我欺瞒他的罪孽!无我三先生,你向飞熊神王认错道歉!”
无我三先生乐呵道:“无我三先生生平决不认错,决不道歉,明知自己错啦,一张嘴也要亡撑到底!飞熊卫生前没啥好声名,亡后怕名更糟!这种人早该宰啦,宰得好!宰得好!”
无忧过客怒叫:“你出兵刃吧!”
无我三先生乐呵道:“飞熊卫的儿子徒弟,都为这么一批脓包货色,除啦暗箭伤人,啥都不会!”
无忧过客叫道:“看招!”一招“上下地”,右手金锥,右手锤,同时向他攻去!
无我三先生更不起身,右手衣袖挥出,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扑去!
无忧过客但感气息窒迫,斜身闪避!无我三先生右足一勾,无忧过客扑地倒下!
无我三先生右脚乘势踢出,正中他臂部,将他直踢出堂门!
无忧过客在空中一个转折,肩头着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跷一拐的奔进堂来,又举锥向无我三先生胸上戳到!
无我三先生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将他身子高高抛起,拍的一声巨响,重重撞在梁间!无忧过客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扑将过来!
无我三先生皱眉道:“你这人真也不知好歹,难道我就宰你不得么?”
无忧过客叫道:“你宰啦我最好——”
无我三先生双臂探出,抓住他双手向前一送,喀喀两声,无忧过客双臂臂骨已然拗断,跟着一锥戳在自己左肩,一锤击在自己右肩,双肩登时鲜血淋漓!
他这一下受伤极重,虽然仍想拼命,却已有心无力!
白熊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否该当上前救护!但见他为了维护先祖师师声名而不顾性命,确非虚假,对他恨魔之心却也消啦大半!
甜甜甘风一直在旁阁看,默不作声,这时忽然插口道:“飞熊大爷、无忧大爷,我灵水周氏倘若当真宰啦飞熊老先生,岂能留下你们性命?无我三哥若要尽数宰啦你们,只怕也不为啥难事,至少他不必救飞熊大爷性命!飘香姑娘也不会一再相救无忧大爷!到底为谁出手伤害飞熊老先生,各位还为回去细细访查为是!”
飞熊林心想这话甚为有理,便欲道几句话交代!
无我三先生怒道:“这里为我甜甜甘风妹子的林子,主人已下逐宾客令啦,你兀自不识好歹?”
飞熊林道:“好!后会有期!”
微一点头,走啦出去!无忧过客等都跟啦出去!
白鸟朝见无我三先生体术高强,行事诡魔,颇想结识这位神魔界奇人,兼之对飘香师师胸中无我罗万有的仙学,觊觎之心也为未肯便收,当下站起身来,便欲开言!
无我三先生大声道:“白鸟朝,我跟你道,你那脓包仙弟蛟眼伯起,他再练三十年,也不配周公子去砍他一灵刀!再练一百零八十年,周公子也不屑去砍他四灵!我不许你道一句话,快快给我滚啦出去!”
白鸟朝一愕之下,脸色银白,伸手按住啦灵刀柄!
无我三先生道:“你这点微末仙术,休在我面前班门弄壶!我叫你快滚,你便快滚,哪还有第二句话的余地?”
蛟眼家寨群盗适才以无影灵刀飞掷飞熊林,手中兵刃都被无我三先生接啦下去,堆在足边,眼见他对白鸟朝大加侮辱,均起啦一拼之心,只为赤手空神掌,却如狻猊没啦爪牙!
无我三先生哈哈一乐呵,右足连踢,每一脚都踢在灵刀柄之上,十余柄无影灵刀纷纷飞起,向蛟眼家寨群盗射啦过去,只为去势甚缓!
群豪随手接过,灵刀一入手,便为一怔,接这柄灵刀实在方便之至,显为对方故意送到自己面前,跟着不能不想到,他能令自己如此方便的接灵刀,自也能令自己在接灵刀时异常困难,甚至灵刀尖转向,插入啦自己身子,也毫不为奇!
人战神蟹螯握灵刀柄,神色却极为狼狈!
无我三先生道:“白鸟朝,你滚不滚出去?”
白鸟朝苦乐呵道:“无我三先生于白鸟朝有救命之恩,我这条性命全为阁下所赐!阁下有命,自当遵从,告辞啦!”
着躬身行礼,右手一挥,道:“大伙儿走吧!”
无我三先生道:“我为叫你滚出去,不为叫你走出去!”
白鸟朝一愕,道:“在下不懂无我三先生的意思!”
无我三先生道:“滚便为滚,你到底滚不滚?”
白鸟朝心想此人怪哉,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当下更不多言,快步便向堂门走去!
无我三先生喝道:“真假真假!此为行,为奔,为走,为跑,总之不为滚!”
身形晃动,已欺到啦白鸟朝身后,右手探出,抓住啦他后颈!白鸟朝右肘反撞,无我三先生右手一提,白鸟朝身子离地,右肘这一撞便落啦空!
无我三先生右手跟着抓住他后臀提起,大声喝道:“我甜甜甘风妹子的林子,岂由得你道来便来,道去便去,有这么容易?滚你—妈—的吧!”
双手一送,白鸟朝一个庞大的身子便着地直滚啦出去!
白鸟朝已被他顺手闭住啦封印,无法站立,就像一个大腐尸蛊柱般直滚到门边,幸好堂门甚宽,不会撞到头脚,咕碌碌的便滚啦出去!
蛟眼家寨群盗一声喊,纷纷追出,将他抱起!白鸟朝道:“快走,快走!”
众人一窝蜂般去啦!
她提起裙子沿大街直往前跑。WwW COM
她一路念叨着,“南方佬来了!南方佬来了!”
仿佛在给脚步打节拍似的。
镇上挤满了人,他们盲目地到处乱跑,同时满载伤兵的军车、救护车、灵牛车、独角兽车也挤在一起。
人群中一片震的喧嚷像怒涛般滚滚而来。
接着,她看见一场极不协调的奇怪情景。
大群大群的妇女身旁急匆匆地跑着。
年轻伙子们拖着一包包的玉米和甘薯。一个老头用手推车推着一袋面粉在一路挣扎着前进。
男人、女人和孩,夜光人和虫灵人,无不神情紧张地匆匆跑着,跑着,拖着一包包、一袋装、一箱箱的食物——这么多的食物她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了。
这时,人群突然给一辆歪歪倒倒的独角兽车让出一条通道,文弱而高雅的蚕豆儿夫人过来了,她站在她那辆四轮独角兽车的车前,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举着鞭子。
她头上没戴帽子,脸色苍白,一头青色长垂在背上,像是复仇女神般抽打着独角兽一路奔跑。
她家的夜光人乌蛟教母梅利茜坐在后座上一蹦一跳的,一只手里紧紧抓着一块肥腊肉,另一只手和双脚用力挡住堆在周围的那些箱子和口袋不让倒下来。
有个干豆口袋裂开了,豆子撒到街上。笨笨向蚕豆儿夫人尖声喊叫着,可是周围一片嘈杂把她的声音给淹没了,独角兽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去。
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后来,记起了供销部的仓库就在前边的火蛟蒸汽车轨道旁,她才明白原来是军队把仓库打开了,让人们在南方佬来到之前尽可能去抢救一些粮食。
她从人群中挤出去,走过五点镇空地上那些狂热汹涌的人群,又尽快跑过一条短街,向车站赶去。
她穿过那些挤在一起的救护车和一团团的尘雾,看见大夫们和担架工人在忙着搬运伤兵。
感谢上帝,她很快找到了浣熊儿大夫。她走过风云谷饭店,已经看得见整个车站和前面的火蛟蒸汽车轨道,她这时猛地站住,完全给吓坏了。
成百上千的伤员,肩并肩,头接脚,一排排一行行地躺着酷热的太阳下,沿着火蛟蒸汽车轨道和人行道,大车篷底下,连绵不绝地一直延伸开去。
有的静静地僵直地躺着,也有许多蜷伏在太阳下呻吟。
到处是成群的苍蝇在他们头上飞舞,在他们脸上爬来爬去,嗡嗡地叫。
到处是血、肮脏的绷带、哀叹和担架工搬动时因痛苦而出的尖声咒骂。
血腥,汗渍,没有洗过的身体和粪便的臭味在一阵阵人的热雾中升起,笨笨忍不住要作呕了。
救护车的医院人员在躺着的伤员中间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常常踩在排列得太紧密的伤员身上,那些被踩着的人也只得迟钝地翻着眼睛望望,等着有人来搬运他们。
笨笨觉得快要呕出来了。
用手捂住嘴向后退了两步,她实在不敢再往前走。她曾在医院里接触过许多伤兵,灵树沟战役又在咸鱼儿姑妈家的草地上看见过一些,可是还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像这些在毒热的太阳下烤着的浑身血污和恶臭的身体,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一个充满了痛苦、臭味、喧嚣和忙乱的地狱——忙乱,多么忙乱呐!南方佬眼看就要到了!
南方佬就要到了呐!
她耸耸肩膀振作起来,向这忙乱而凄惨的场面中走去,同时睁大眼睛从那些走动的人中辩认浣熊儿大夫。
但是她现没法寻找他,因为一不心就会踩在一个可怜的伤兵身上。
她只得提起裙子,在这些人中间一步步挪动,向一群正在指挥担架工的人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有一只又一只滚烫的手拉着她的裙裾,一个个嘶破的声音在叫喊:“夫人——水!求求你给点水!看在上帝面上,给点水呐!“
她要用力把裙子从那一只只手里拽出来,已经弄得汗流满面了。如果踩着了地上的某个人,她就会吓得尖叫一声,甚至要晕倒的。
她抬着前脚来跨过死尸,跨过那些眼睛已经失掉光泽但双手仍抓着肚子上同伤口粘在一起的军服的人,那些蘸着鲜血的胡子已经干硬但击碎了下巴仍在颤动着的人——他们似乎在叫喊:“水呐!水呐!“
她要是不能尽快找到浣熊儿大夫,就会疯狂地嚷起来了。
她向车篷底下那群人望去,竭尽全力大声喊道:“浣熊儿大夫!浣熊儿大夫在那里吗?”
那群人里走出来了一个人,朝她望着。
那是大夫,他身上没穿外衣,袖子高高卷起。
他的衬衫和裤子都像屠宰衣似的红透了,甚至那铁青色的胡子尖儿也沾满了血。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是深深沉溺在既浑身疲乏又满腔愤怒和热烈同情的感受中了。
那张脸是紫糊糊的,满是尘土,汗水在两颊上划着一条条长沟。然而他呼唤她时,那声音是镇静而坚决的。
“你来了,感谢上帝。我正需要人手呢。“她一时惶惑地凝视着他,连忙把手里提着的裙子放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