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蒙蒙亮。
贾母、王熙凤、赢杏儿、林黛玉及史湘云,在各自丫鬟婆子的服侍下,由贾政、贾兰、贾菌并五十宁国亲兵的护送下,一大早就进宫守灵去了。
原本,贾环是想让众人一并请假,何必陪家去演戏。
不过这个意见没等贾母、贾政开口,就被赢杏儿镇压了下去。
贾环不去,那位兴许能宽宥理解。
昨发生的事,赢杏儿回来没多久就知道了。
也算明白了,那位赐贾苍一等轻车都尉爵位的缘故。
但那位可以理解贾环,却绝不会理解其他人,即使是内眷。
历次山陵崩或者凤驾晏,都会伴随着一大批人的倒霉。
在这种时候使性子,是最要不得的。
此番意见得到了贾母、贾政的一致支持。
都赞赢杏儿比贾环靠谱的多。
虽然她们想把贾环也拉上,不过也都执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
“爹爹,灰不同我顽!”
蘅芜苑内,贾环正与宝钗宝琴姊妹话,贾苍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妹妹贾芝和巧姐儿跑了进来,告状道。
灰便是贾环从琼州海岛带回来的猴子,极有灵性,当初贾环初入岛上时,无意救了它一回,就一直跟着贾环。
不过贾环怀疑,灰一直跟着他,是因为跟着他再不用辛苦觅食的缘故。
贾环笑道:“灰不同你顽,你知道为什么吗?”
贾苍有些羞赧的笑了笑,让宝钗宝琴看着稀罕。
妹妹贾芝在后面捂着口,眼睛笑成了月牙,道:“爹爹,是因为哥哥和吉祥姐总让灰翻跟头,灰怕哥哥了。”
巧姐儿也眯着眼笑道:“三叔,我和芝儿姐姐不让灰翻跟头,你让它同我们耍!”
贾环哈哈一笑,道:“好!不欺负灰,它就同你们耍。”
罢,打了个嘘哨。
然后就见一道灰影三两下从窗子口跳了进来,落到贾环肩头坐下,殷勤的帮他挠头上的虱子……
看到这一幕,连薛宝钗薛宝琴姊妹都大笑起来,贾苍三个,更是拍手跳脚的欢呼。
看着贾环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贾环从桌几上拿了个新鲜水果,递给灰后,算是付了劳动报酬,灰这才停了手,冲贾环龇牙咧嘴的谢过后,抱着果子啃了起来。
不过还是警惕的看着贾苍,见他慢慢靠近,竟威胁的舞了舞手上的果子。
贾苍只好求助的看向贾环,贾环拍了拍灰的脑袋,道:“他不让你翻跟头,也不撵你这活猴儿了,好生一起玩耍。”
灰这才不再看贾苍,自顾吃起了果子来。
贾苍带着妹妹们靠近,摸它时,灰虽然不满,却也没再跑。
把贾苍几个喜的跟什么似得。
忽地,贾苍又想起了什么,抓了抓脑袋,对贾环道:“爹爹,大鹤也不同我们耍。”
“噗嗤!”
一旁宝琴登时喷笑出来,戏谑的看着贾环。
她不信,贾环能让灰听话,还能让园子里那只仙鹤也听话。
贾环干咳了声,给她飞了个媚眼儿后,正色对贾苍道:“苍儿,我们不可能得到所有的东西。
灰本来是生活在林子里的,但它喜欢好吃的,所以活在屋子里也不妨。
可鹤儿却只能生活在宽阔的空里,自由的飞翔。
灰和仙鹤都是咱们家里的动物,它们是咱们的朋友,我们要尊重它们。
好不好?”
贾苍哪里能听懂这些,不过还是觉得贾环的极有道理,懵懂的点头道:“好!”
想了想又道:“白也是我朋友,我就从不强它翻跟头……”
罢,懊悔道:“灰灰,我错了,再不让你翻跟头了。”
灰竟似能听懂般,呲着牙对贾苍笑了笑。
贾苍一见顿时炸了,跳脚道:“爹爹,灰灰对我笑了!”
喊罢,又道:“灰灰,快快,再笑一次,再笑一次!”
罢,见灰不理他,就想上手掰着灰的嘴笑……
灰三两下跑没了后,贾苍可怜兮兮的看着贾环。
见贾环正抚着额头,无语望,孩童教育失败了……
一旁薛宝钗薛宝琴差点没笑疯。
“姨姥姥来了!”
贾苍正挠头苦思大人们笑什么,忽地看到门口处进来的薛姨妈后,大声欢呼道。
家里的长辈,对他和贾芝都好。
不过除了愿意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做游戏的赵姨娘外,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薛姨妈。
因为薛姨妈太会哄孩子了。
见贾苍带着贾芝和巧姐儿跑到门口去迎,薛姨妈笑的满脸慈爱,抱抱这个,又牵牵那个,欢喜道:“难为我的乖孙儿,真真懂事,还会来迎姥姥!”
贾苍也是人来疯,一听这样,人儿还学着丫鬟,搀扶起薛姨妈来,却扶不住胳膊,只能扶腿。
薛宝钗姊妹看了,愈发笑的不成。
薛姨妈也是稀罕的不得了。
贾环呵呵笑着起身相迎,道:“姨妈来了。”
薛姨妈一手牵着贾苍,两个女孩子跟在身旁,道:“昨儿夜里老太太托我,她进宫后帮着照看下家里。
虽然有环哥儿在,没甚需要照看的。
不过我还是过来坐坐吧。
另外,你们回来好些了,吃了你们好些回,今儿想做个东道。”
贾环“哎哟”了声,道:“姨妈,真是不巧。
我和十几个勋贵府第的当家人约好了今谈话,这快到点了。
算了,我让人现在去推了……”
贾环没迟疑完,薛宝钗在一旁忙笑着拦道:“这是什么话,妈请东道,就是自家人吃个席,高乐高乐,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那正经大事,岂能因为这个就推了,那成什么了?”
贾环指着薛宝钗对薛姨妈告状道:“姨妈,瞧瞧,多不孝顺!姨妈的东道哪里能这般随意?”
纵然知道贾环在耍宝,薛姨妈还是听的极舒心悦耳,这年头,能让贾环这般哄着的老太太,满打满算都超不过五指之数,也是一份荣耀之意。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环哥儿向着我,不过我寻思了下,今儿老太太不在,凤丫头她们也不在,就咱们自己吃,她们回来准我气,专门选她们进宫的日子里做东道。
这可不周虑!
二来,正在国丧期间,好似也不好大肆饮酒作乐。
罢了,等过了这一茬,姨妈再请个大东道吧。”
贾环闻言笑道:“姨妈的是。”
又看了看屋里的西洋钟,道:“快到点了,也该出门了。苍儿、芝儿,你们随爹爹回去吗?和巧姐儿一起到东府里耍。”
没等贾苍贾芝答话,薛姨妈就不乐意道:“那可不成!你走你的就是,让他们在这里顽!
蛇娘哪里都好,就是管孩子管的忒严了些。
那么点大的孩子,总是拘着,还动手,我都不落忍。”
着,对咧嘴傻笑的贾苍道:“今儿姨姥姥专门请你们的东道,就咱们娘几个吃,好不好?”
贾苍闻言,却不直接做答,抓着脑袋笑呵呵的看着贾环。
贾环心里喜欢,呵呵一笑,道:“那好,你和两个妹妹就吃姨姥姥一回东道。但要记得,等改明儿长大了,要还姨姥姥一个大东道,记得了吗?”
贾苍连连点头,欢喜不尽。
……
贾环与灞上系和黄沙系两个大山头里的二十几个军中巨头,武勋亲贵们,本是相约在宁安堂里对话。
然而国丧期间,没有酒乐,没有戏班子,唯有清茶一杯。
后来贾环想了想,干脆就在前院校场上坐着吧。
人多,还开阔些。
到了巳时末刻,从宫里点卯出来的众勋贵们,便齐齐汇聚到了宁国府内。
宁国府的门槛之高,在京里是出了名的。
不管是贾环为了避嫌也好,或是清高也罢,总之,他极少大宴宾客,招呼满城勋贵到府上饮酒作乐。
密切来往的,也只有那么三五家。
因此,今日他的动作,就让许多人为之侧目。
很多人,都联系到昨在慈宁宫里发生的事。
心中浮想联翩。
不过奇怪的是,军机阁几位大佬,却一个都没来。
等众人被宁国亲兵引到校场,而不是宁安堂,看到校场上两列楠木交椅后,无不面面相觑。
而且还奇怪的是,允许每人带两名亲兵入内……
竟不怕眼多口杂……
等众人落座罢,各自亲兵站于身后,就见贾环穿着一身素服到来。
没等他们起身问礼,贾环就忙拦住了,道:“今儿突兀的请诸位叔伯来府上,本是我的不是。
也是昨和义父还有牛伯伯的一番话,才做了此想。”
众人正好奇秦梁和牛继宗对贾环了什么,就听他道:“牛伯伯昨儿告诉我,环哥儿啊,你到底是武勋亲贵,是先荣国的亲孙,你的根,还是在咱们将门里。
你为下大义考虑,是对的,可你也得为咱武勋将门们多考虑一些。
当时我就觉得委屈,道:伯伯,侄儿如何忘了自己的根?
那银行的股份,六部尚书都没资格买,侄儿却低价卖给了咱们武勋将门。
当初花千把两银子买的股份,如今他们开口五万两,一准有的是人买。”
校场上一众军中大将们哄笑出声。
出身黄沙系的榆林子赵贲道:“想的美!别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都没人卖!宁侯,您这可是给咱们武勋一人一座金山啊!”
贾环呵呵笑道:“我也是这么啊!可义父却不这样认为。
他道,环哥儿,你带着大家一起赚了好些银子,是有的,他们也都谢你,你有什么事,他们也支持你。
可你也有一点不好。
你怎么不让大家买地呢?
银子是浮财,花了也就花了。
地才是根本,可以传诸子孙啊!”
校场上登时热闹起来,纷纷附和道:“太尉老人家高义,到底还为咱们着想。”
也有灞上系的道:“我们大将军也一般!”
贾环手压了压,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他继续道:“所以,今日我将诸位叔伯请来,讨论的,就是地的问题。
诸位叔伯皆为亲贵,是靠在沙场以性命血拼出来的富贵。
本来嘛,其他的国朝大事,和咱们不相干。
武勋本就不该干政,下治理不好,是文官的无能,咱们武勋只管打赢仗就好。
别的不需要考虑。”
“着啊!”
一群武夫们大声喊道:“这才是正理!”
贾环呵呵笑道:“可是,打仗能得来贵,却得不来富啊。
诸位叔伯可以瞧瞧京中那些老牌世家府第,当初和我先祖荣宁二公一起打下的其他贵爵,当年哪一家不是声名赫赫,威震下?
可如今呢?大都成了空架子。
许多府第连武勋都传不下去了,因为穷啊!
空顶着贵族的名头,内里却是空的。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大家?”
场面先是一静,方才那御林子赵贲再开口,道:“宁侯,您卖给咱们的银行股份,不是,可以传诸子孙吗?”
贾环道:“的确。”
众人海松了口气,赵贲大咧咧道:“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当初我本是为了支持宁侯,才派管家带了一万两银子去买那股份。
可谁曾想,才不过二三年,就给家里生出了不下十万两银子的利。
放印子钱都没这样大的利!
还一年比一年多,有了这些银子,家里的子也能放开的习武了,药材买够。
以后,也就不虞榆林子府门楣坠落。
还望宁侯日后能照看些犬子。”
其他人也纷纷哄闹起来,不甘于后。
贾环笑着应下后,又叹息一声,道:“原本啊,若是银行能做成千百年的产业,大家就永远不会有缺银之忧,家中富贵也能万世不易。
只可惜……银行怕是要难以为继了。”
此言一出,校场上一干大佬登时炸锅了。
这好日子才刚过了两三年,有钱人的滋味还没享受够,银行怎么就拉稀了?
京中老牌勋贵,云中伯府承袭二等男许劭大声道:“宁侯,可是有人要坏了银行的勾当?老子……我砍了他!”
听他这般,咆哮声愈发直冲云霄。
贾环摇摇头,叹息了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后,才将江南缺人缺地,和他当初开垦黑辽的初衷了出来。
最后,贾环道:“黑辽亿万亩黑土良田,全部开发出来,可保大秦所有百姓,都再无饥饿之忧。
此事,事关国运,事关百姓命运的变革,也事关银行的生死存亡。
如果,黑辽黑土农田不能收之国有,而被个别人,或权贵,或士绅霸占,那么下缺粮,银行下属的无数工厂作坊,势必要解散,银行也就不能再存在下去。
子今日请诸位叔伯来,不是让你们放弃土地,只是让你们放弃黑辽的土地……
另外,还请诸位叔伯与我一起,监督黑辽土地的开发。
谁敢乱伸手,谁就是断我大秦武勋将门世代富贵根基的仇敌,我们就要砍哪个的脑袋。
子希望诸位叔伯能理解我的苦心。
其实若我只顾着贾家,再饶上牛家、秦家、温家……
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之前那些产业,就够我们自己吃几辈子都吃不尽了。
因为感念过去那些年,诸位叔伯们数次挺身而出,对我的帮助和照顾。
所以,子才为大家谋取了这桩可传万世的富贵。
何去何从,望诸位叔伯明智思量。”
……
大明宫,紫宸书房。
虽然每个两个时辰,隆正帝都要去慈宁宫哭灵,大哭一回。
不过中间时间,他依旧要回来办公。
内阁和军机阁大佬同样如此。
此刻,隆正帝眼神凝重的看着赵师道,脸色极为难看,道:“至今查不出太后薨逝的原因?黑冰台一年那么多银子花下去,招揽了那么多,如今,竟连这点子事也办不好?
废物!都是废物!”
赵师道满面惭愧,心里多少有些委屈和无奈。
黑冰台也就是这两年才展开了大力发展,虽然力量越来越壮大,可是……
相比于已经发展了不知多少年的对头,底蕴到底差了许多。
再者,逝者毕竟是太后,黑冰台的人检验时,根本不能有稍许不敬。
如此也就愈发制约了仵作的水平。
只是这话却没法同隆正帝道,被骂也只能挨着,赵师道犹豫了下,道:“陛下,论医道,臣知有一人,必然能检测出来,太后是如何薨逝的。”
隆正帝闻言,细眸微微闪烁,语气不善道:“贾环的妾室?”
赵师道点头道:“不错,论医道之高明,臣之属下,着实无法同宁侯的妾室相提并论。而且,她亦是妇人,更好行事。”
算是的辩解了番。
隆正帝闻言,冷哼了声,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贾环今在干什么?”
赵师道回道:“臣刚刚得到回报,宁侯请了御林子府、金城子府、云中伯府……及水县伯,共计二十八名武勋亲贵,赴宁国府议事。”
此言一出,隆正帝面色陡然一变,惊怒交加,厉声斥道:“混帐,这种事,你居然要等到朕询问才报?”
上位者,最怕的便是麾下臣子私相秘聚,尤其是武将。
一旁赢祥也莫名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赵师道,不懂其为何不先报此事。
赵师道闻言苦笑,从袖兜里取出一份密折,递了上去。
苏培盛接过后,转给了隆正帝。
隆正帝打开一看,看到那一长串的与会名单后,面色先是一沉,但随着看下去后,面上的怒气,缓缓转淡……
待看到最后,先是一惊,又抽了抽嘴角,笑骂了声,最后眼睛忽地一亮,面色变得兴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