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市是个很尴尬的地方,和它一起尴尬的,是所在省份的省城,或者说,因为省城的存在,省城先尴尬,然后才导致它尴尬。
除了一个地理位置,几乎其他方面,龙城市都远胜于省城。尤其是工业这个方面,省府驻地所在的那个城市压根没法和龙城市相比。因为各种原因,龙城市也是驻军重地,主要驻扎着陆军的重兵,空军也有一两个场站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城市的发展会越来越快,工业搞得越来越有声有色,城市建设方面也是突飞猛进,省城拍马都赶不上,更加导致了彼此地位的尴尬。有些人说,提起山东,想到的第一个城市是青岛,甚至一些人会认为那是山东的省会。
可怜大济南哭晕在地。
大济南也不简单的!它是我国重要的装备制造基地!中国重汽可不就是在济南,还有什么其他大型机械装备的。
可惜青岛风头太劲,完全盖住了省会济南。
济南尚且如此,遑论龙城市所在的省份的省会城市——它可什么都没有。
日夜兼程,都是青壮年,人歇车不歇,赶了十五个小时路,进入龙城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多。拿了介绍信直接就住进了三二五厂的招待所,一行四人都疲惫得很,各自洗漱睡觉了去。
说起来也是合当出事。
话说李路洗完澡站在阳台那里眺望着远处有一片片灯光的地方抽烟思索,那里是钢铁厂,往右几公里就是三二五厂,招待所则是在城区之中,直线距离有六七公里。
他听见隔壁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们出示的是新光明厂的介绍信,江豪和万山来过一次,但是那一回住的别的旅社,也主要和厂领导谈话,因此招待所的保安和前台小姑娘是一个也不认识。反而被叫醒的小姑娘全程都是不断的翻白眼不耐烦得很。
李路住的单间,他是副处级干部,妥妥的单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其他三人则住的三人房,也有独立卫生间。江豪等人住在左边的房间里,声音分明是右边房间传出来的。似有人低语,时而急促时而缓和,模模糊糊的非常的奇怪。
这个时间不睡觉在谈事,会是什么事?关键在于,因为阳台只有一道单墙隔着,李路隐约听到一些关键词——职工,三二五,罢工。
绝对有事情在这里面。
李路贴过去,就站在那隔墙那里凝神听里面的交谈,却是依然听不太清楚。他左右思索了一下,返身去关掉房内的灯光,随即飞快的回到阳台,烟头一扔踩灭,快速扫眼观察了一下四周,突然的就轻轻跃上护栏,就扣着那堵墙,探出半个身子去观察隔壁房间的情况。
能看到床边的小茶几那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认识的,那个曾要私吞国产的陈煌,另一人则岁数较大,却是面生得很。
但闻陈煌说道,“祝主席,刚才我也说了,陆港那边已经感觉到了压力。试想一下,三二五厂供应了亚洲虎坦克百分之六十的履带,你们这里停一天,红星厂得损失多少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亚洲虎坦克是和美国佬搞的,那一分一毫可都是外汇,就算美国佬不说什么,上级主管部门也不会让红星厂轻松。这样的压力下,你们工会提出的条件,红星厂怎么可能不答应?”
年长一些的男人是三二五厂的工会主席祝同杰。
从座位以及衣着看过去,住店的应当是陈煌。李路是知道的,三二五厂完成全部资产转让之后,陈煌就被付永贵给扫地出门的,但是,工会是依然保留了下来的。事实上,三二五厂的许多机构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来红星厂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重整,二来为了能够尽快进行生产活动,保持一个稳定的局面是最佳选择,因此机构设置没有变化。
祝同杰皱眉说道,“小陈,据我所知,我们厂生产的履带,是供应红星防务公司的,亚洲虎坦克项目,是红星防务公司与美国人合作搞的,和红星厂并没有太大关系。”
陈煌拍了拍大腿,说道,“祝主席,您怎么还不明白。三二五厂是红星厂旗下的工厂对吧,红星厂可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他们提到一个新的词儿,哦,想起来了,外包,就是红星防务把许多零部件的供应,外包给了红星厂,红星厂组织供应。一句话,三二五厂的财务现在是红星厂在管了吧?”
“对,这是当然的,财务人事,人家肯定是收了回去的。”祝同杰说道。
他是工会干部,对这些根本是一知半解,又哪里搞得清楚。
陈煌说道,“也就是说,红星防务和红星厂结算了,有三二五厂什么事。现在的情况是,你们工会要为职工争取更好的待遇福利,那就得红星厂答应啊。你这边别说断了供货,随便找几个借口让生产减缓下来,红星厂就受不了,它没东西交给红星防务啊。红星防务公司的大股东是新光明厂,还有部队的振兴公司,随便哪个,红星厂都惹不起。”
“小陈,这个……”祝同杰犹豫着说,“我还是觉得继续用这种过激的方式个红星厂施压,不太合适。说到底,毕竟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前面组织了几次,红星厂那边拍来的电报已经是很严厉了。”
陈煌苦口婆心说道,“祝主席,您怎么还不明白。隔着千山万水,三二五厂怎么样,红星厂你说它那边知道还是不知道?你看,归属变更也有几个月了吧,三二五厂的工人兄弟们待遇有什么变化?工资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又没了国企编制,你说说,这公平吗?”
祝同杰叹口气,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家的工资还是涨了一些的。好歹现在可以满负荷开工生产,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祝主席啊,您是没去过红星厂,您知道红星厂的职工什么待遇吗?”陈煌夸张的瞪着眼睛说,“最最最少差劲的工人,一个月都能拿三百多块钱,这还不算补贴奖金什么的。再看看三二五厂,要拿三百多块钱,那得工作五六年以上有一定技术等级的工人了吧?”
祝同杰一下子就沉默了,如果真如陈煌所讲,那么红星厂职工与三二五厂职工的待遇标准,相差着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了。
眼看着祝同杰被说动了心,陈煌加把火,道,“您再看看付永贵,你们工会提出要求与红星厂职工同工同酬要求之后,他什么态度?”
“付厂长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这也正常,工会有工会的权利。”祝同杰道。
陈煌摇头,说,“非也非也,付永贵没有明确表态实际上就是暗暗表示了支持。你想啊,他可颇得红星厂领导的看重。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强烈反对工会的动作才对,可是并没有,这说明什么?”
祝同杰若有所思起来,心里已经坚定了继续把罢工继续下去的决心。
二人并不知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