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的这么肯定?”那个轻步兵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怀疑。 WwWCOM
“你知道那个在前面训话的人吗?那个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头。”穆哈丁眯起眼睛,好像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
“哈麽赞嘛,咱的元帅啊。”
“你注意看他的胡子。”
“没什么特别的啊,老人家的胡子都这样。”轻步兵盯着看了好一会,挠了挠脑袋。
“你没现他的胡子特别亮吗?他刚刚洗过他的胡子了。”穆哈丁的口吻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这跟我们能不能赢又有什么关系?”轻步兵好像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我们会赢的。”这回穆哈丁似乎真就是在自言自语了。
紧接着他们听清了那个苍老,嘹亮而又威严的声音。
“卡拉夫堡就在眼前,里面的萨兰德弟兄已经坚持了五了,而罗多克人如今会以为他们在亮前就能拿下这座城堡,把我们的圣像从城头上摔下,然后践踏我们的尸体。”无垠的沙漠上话音飘散开去。
“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他们已经不可能见到明的太阳了。”这番话之后,是长久的寂静,偶尔响起几声马的响鼻,格外的刺耳响亮,人们呼出的热气在温暖的火光中缓缓上升。
“敌人就在前方。”于是士兵们听见了萨兰德剑擦出剑鞘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个的火苗,点燃了某根导火索,寂静的人群变得躁动,好像火焰在滋长在变得强大时出的那种细微的滋滋声,那种压抑的声音只持续了几秒,接下来是震动地的吼声,夹杂着祈祷与咒骂,无数的迈进的步履震动着大地,那声音仿如深沉漆黑的夜空在低沉而用力地嘶吼着。
当罗多克人的营帐被火焰燃烧成灰烬,大风之中显得残忍而雄阔,卡拉夫堡的大门缓缓打开,精疲力尽后放肆的笑声充溢在扬满沙尘的空气中,而城墙上则还飘扬着血迹斑斑的弯刀旗帜,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鲜明而静默。穆哈丁看着那扇旗帜,念叨起来,过会赢了吧,那老头的胡子那么亮,他没怎么笑,而是慢慢地用力搓了搓手,显得认真而细致,只是血迹已经风干了。在之前不久的战斗中,他从背后捅死了两个罗多克弩手,鲜血顺着矛杆留下,他只感到手上一阵热流流过。之后许多人冲在了他的前面。他也在奔跑,只是没有那么亢奋,他控制着步伐,不那么慢却也不太着急,他清楚地看见最前面的几个轻步兵被暗处的弩箭放倒,歪七扭八地倒了下去,又被后面冲上去的人给践踏在脚下,这场景在他开始奔跑前就在他脑海中提醒过他。他依然在奔跑。那些念叨着这种斯文端正的语言的人就不应该来打仗,他自己对自己,像是一种牢骚,在这种惨叫声中听来真是别扭。不久之后他们擎起了火把,看着那些精巧的营帐,以一种愤怒的姿态将火把丢掷了出去,火焰在风中滋滋作响,紧接着不知餍足地吞吃了起来。他也是这样,却不那么带有感情,而是当作一种职责。
“嘿,你子的真没错。”那个之前与他闲聊的轻步兵在一片欢呼中瞥见了穆哈丁,他已经变得充满活力,被烟熏的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他使劲地拍了拍穆哈丁,就像孩刚刚获得了一个什么好玩的玩具那样。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穆哈丁像是没听到他话一样,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那动作仿佛身上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他暂时取下来歇一歇,“还长着呢。”
太阳已经完全从边显现了出来,黄沙、古堡以及风干的血迹在猛烈的光线中凝滞成鲜明的色彩。
当萨兰德人在卡拉夫堡取得他们决定性的胜利之后,罗多克人只能不断地撤退,从沙瑞兹到卫耶哈堡,这中间的荒漠,草原与森林中到处可以看见罗多克人的尸体。毫无疑问萨兰德赢得了这场保卫自己家乡的胜利,而穆哈丁也为他口中那讨人嫌的土地留下了鲜血,他的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疤,后来他有时会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疤念叨念叨,就好像一个人跟他身旁的伴随他很久的沉默寡言的老朋友唠叨那样。
之后穆哈丁跟随着老元帅驻扎在卫耶哈堡,在那里他看见了卡拉德大6那不一样的景色。他是很喜欢那广阔的映照着柔和明亮的绿色光泽的草原,也很喜欢从遥远的空气里飘散过来的微微的清新的橄榄气味。然而当两个月后他被告知要随部队开拔至加米耶德堡时,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舍与难过。他挠挠头,有些迟缓地露出他那亲切憨厚的笑容自言自语:“看来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跟沙子作伴吧。”事实上他有些想念什巴祖默椰枣的味道了,即使那里总是环境恶劣。
当他们路过什巴祖默村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村子不久前遭到了库吉特人的洗劫,无字的土坟在一片狼藉的砖瓦旁显得刺眼而又丑陋。穆哈丁从此失去了他母亲的消息。依然是一个晴朗寒冷的黎明,他跟着部队从村子旁经过,那位已婚少女的面貌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椰枣熟悉厚重的味道渐渐从舌尖上浸润出来。他因为寒冷摩挲着手臂,粗糙伴着新生的伤疤。他很难受,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难受,但哭不出来。
在后来的岁月里,穆哈丁曾在萨兰德苍凉无垠的荒漠上无望地厮杀,曾在库吉特辽远莽莽的草原上疲惫地前行,曾在静穆肃瑟的阿苏冈山口静默地瞭望。四十余年的光景中,他成为那些人口中运气好的人——无非因为他还没死罢了。他有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众人口中糟糕的厄运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在某个常见的夜晚,气寒冷而风也总是不肯停歇,他会弯下他那已经佝偻的脊背,缓缓地坐下,让眼睛刚刚好越过眼前的的城墙,望向远处单调、一成不变而又无穷无尽的黑夜,思考起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总是没有答案,他唯一能告诉自己的是他还活着,或者他活着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他也不去想了,只是默默地嚼起椰枣来,这令他感到熟悉而又亲切,是他唯一能够对抗这冷漠黑暗的武器。后来他不怎么需要离开这片黄沙漫漫的土地去拼杀了。他听那边的卡拉德帝国渐渐变得空前的强大,而那些曾与他们作对的骄傲的罗多克人、桀骜的库吉特人如今都不得不臣服在那个被称为艾索娜夫人的脚下。他很高兴但同时也有些担心。他还是在嘴上埋怨着这里令人讨厌的一切,只是如今他成为加米耶德堡老哨兵中的一员,并以那种永恒不变疲惫憔悴而又温和坚强的姿态站立在城墙之上。直到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新的战争消息微微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也证实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担忧。卡拉德人攻过来了,而他所在的加米耶德堡成为敌人第一个要攻克的堡垒。他再次感到疑惑,这都是干啥呢。嘴里椰枣的味道再次漫散开来,他以他惯常的咀嚼动作来缓解不安与紧张。时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流逝,终于他听到明早卡拉德人就要来到的消息。
来就来吧,他用沙哑干枯的声音嘟囔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身旁离他两三步的老兵瞥了瞥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好像是对他的话语表示赞许,也好像只是为了提提神,活动活动脑袋。城堡里一片喧哗与骚动,就像前几前,他们得知再有几卡拉德人就要来了的消息一样,这似乎成了每都要有的某种仪式,带有对战争到来难以自制的激动与恐惧,以及某种不可避免的由幻想生出的向往与渴望。年轻的士兵是这仪式的祭司,而穆哈丁这样的老兵却不怎么参与到其中,他们照常地感到疲劳,感到永无尽头,然后会对这样的活动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只觉得年轻人这样太浪费精力。
这种喧哗声犹如暗处涌动的潮水,时涨时落,穆哈丁仿佛又听见了很久以前在沙瑞兹附近行军时远处那茫茫灰暗的地方传来的那种声音,回忆对他来已是家常便饭,但依然令他觉得愉悦而舒适。他就在这样一种心态下,渐渐望见边黎明的曙光。他听见号角声,这是出城的号令。
卡拉德军队以整齐严密的战斗行列在荒漠上行进着,走在前面的先锋是由最剽悍的骑士组成的,艾雷恩伯爵亲自率领着他们,炽烈的阳光下,三柄剑的图案闪闪亮。后面是主力军,由军士与弩手以及重骑兵组成,在队伍的最后是一些后备步兵与雇佣兵。哈尔玛的瑞伊斯伯爵与拉那的戴尔威廉伯爵在军队中奔驰呼号,严整队形。维鲁加的特瑞典伯爵在军士与弩手中策马缓缓而行,他神色庄重,严峻肃穆。
气炎热干燥,没有一丝风,士兵们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前行着。
大战就在眼前。
穆哈伊酋长看着远处如潮水般的军队,轮廓愈的明晰。他望着那无尽的行列,两翼如巨鸟展翅,以及那些鲜明的图案与色彩,感到紧张而兴奋。这一片荒漠他再熟悉不过,他无数次在期间奔驰、厮杀、欢歌、哀悼,这是无可取代的荒芜的乐土,不懂得珍惜它的斯瓦迪亚人只会践踏。他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他们的盔甲没有对面的那么崭新明亮,但却饱经磨练,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有跟自己一样的表情。
在战场上只看谁勇敢,他心想。
他严峻的眼神转向身边的酋长们,厉声喊道:到各自部署的地方那去!萨兰德军马出嘶鸣,各酋长都听从元帅的号令。
“拿我的剑来!”他吩咐恭敬站在身后的侍从。
双方的军队停止了移动,静默在原地。战斗的号角声迟迟没有吹响,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激扬起鼓声。整片荒漠上只有雄鹰在盘旋,而在那之上还有即将到来主宰命运的死神,他用他那神秘莫测的斗篷,带来这战前不祥的寂静。大块大块的云凝滞在空中。
终于起风了,吹起了滚滚的沙尘,云块迅的移动着,死神伸展开他的斗篷!号角声在风中激烈地鸣响起来,那面三柄剑图案的旗帜高高飘扬,斯瓦迪亚骑士奔驰起来,他们高呼荣耀,往萨兰德人的左翼奔去。战马竭力嘶吼,垂下耳朵,尽全力奔驰。
穆哈伊酋长清晰地看到了卡拉德人的行动,他举起萨兰德剑,指向左边,大声高呼起胡拉森酋长的名字。
胡拉森酋长心领神会,他右手一挥,沉着声音以巨大的力量叫喊:真主与我们同在。萨兰德的步兵紧密地排在一起,放低长矛开始踏步前进,从慢步变为跑步,渐渐地飞奔起来了,以可怕的度前进着,如同山洪倾泻而下,再没有回收的余地。
大地在他们的脚下颤抖,仿佛压抑着力量低沉地嘶吼着。
大战即将全面展开。其余的萨兰德士兵开始唱起属于他们沙漠的老战歌,他们从胸中呐喊出来,声音如同巨雷般响彻在地间:真主,怜悯我们!这歌声同大地那痛苦的声音与士兵的喊杀声,马的嘶吼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混乱而充满力量。
右翼的战局渐渐明晰。那些拿着长矛的轻步兵纷纷扑倒在阵前,他们身着的轻薄的护甲根本没有办法保护他们的身躯,而斯瓦迪亚骑士统统身着板甲,战马也全身覆甲,他们的长矛伤不到斯瓦迪亚人的肌体,而骑士们的钉头锤与长剑却可以轻易将他们剁成肉酱,战马可以践踏他们的身体,于是鲜血白白汇成河流,在荒芜的大漠上鲜明而残忍。萨兰德人的左翼被打开缺口,艾雷恩伯爵迫切地想要抓住战机,没有管那些仓皇逃跑的轻步兵,而迅地整好队形,准备冲击左翼的缺口,像一柄利刃那样刺穿萨兰德人的军队。而斯瓦迪亚人的大部队已经如浪潮般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