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还是费尔扬斯先开了口:“我们厌倦了在卡拉德的生活。Ww WCOM”
“这又能好到哪去啊。”老人撇了撇嘴,像是对费尔扬斯话语的不屑一顾,可那神情却又像是在捍卫着他某件不容侵犯的宝物。
“跟着我走吧,前面那个村子看到了没有?”老人指了指远处烈日之下模糊的黑色轮廓,“晚上就住那了。”
费尔扬斯和巴斯卡都感激地点点头,他们想问老人的身份和救他们的原因,却又觉得现在问是一种不尊重。
日暮时分,他们终于到了村子。
当穆哈丁在正午的烈日下,像他身边的那些老轻步兵,呐喊着奔回他们不久前刚刚逃出的战场的时候,他感到顺畅极了。他跑回战场跟他逃出战场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那些骑士老爷可真厉害,他刚刚是这样想的,不跑可不行啊。而到了现在,他看到那些骑士老爷显得疲惫而沮丧的时候,他也觉得很自然。是啊,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累的,这回要看我们的啦,于是他大喊着奔跑起来,稳稳地把持住他的竹矛。
那些他们口中的“骑士老爷”就这样被他们几个人围住,在不注意的时候,被其中的一个人挑落马下,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逃跑的姿态,他们还是挥舞着手半剑或是钉头锤,只是不能再显示出什么勇武的气力了,更多的像是某种徒劳的挽歌。
他就这样跟着他身边的那些老战友,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竹矛。直到他们围住最后一个气息奄奄的骑士的时候,他听见那个骑士的微弱的声音,他还听得懂些卡拉德语,当年在罗多克山区打仗的时候,他曾经学了一些。他觉得好奇,便制止了周围人伸向他的矛尖。
“他好像在话。”穆哈丁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的骑士。那个骑士右半边脸已被削掉,右胳膊也被斫的血肉模糊,但他还在使劲全身的力气蠕动嘴唇,想要出更大的声音。
“嘿穆哈丁,他是在求饶吗?”周围的那些老轻步兵都出嘲弄的大笑声。
马奇科听见周围那些萨兰德人的嘲笑声,感觉荒谬而冷漠,他看了看自己残缺的身体,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于是他不由得回想起那个费尔扬斯和巴斯卡默默倾听故事的夜晚,炉火旺盛而温暖。他突然念叨起雷翁奚罗的名字来,直到他看见那个鬓际斑白的萨兰德人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有有两个年轻人,他们会会来。请不要不要。我的盔甲你”他突然感到绝望,因为意识已经模糊。
他最后听到了那句带着浓厚山区口音的卡拉德语,那是一个承诺,虽然他已经无从分辨。承诺对于他来是件很遥远的事情了,始自他扔出石头的那个下午,印刻在他在荒漠上往返的日日夜夜,他还在喃喃地着话,回忆成为倾覆泛滥的色彩,最终模糊一片,成为死亡的幕布掩盖他生命的色彩。他的头歪向一边,再也没有动作了。
穆哈丁开始熟练地剥下他的盔甲,周围的老兵吵嚷个不听,他们想听到一个斯瓦迪亚人求饶的话语。
“他这盔甲归我了。”穆哈丁乐滋滋地笑起来,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失望的神情。
他们回到加米耶德堡,在经历了纵情歌唱与饮酒的两个夜晚之后,他们重新恢复了充沛的体力与坚韧的精神。两日之后的中午,瞭望的哨兵看见了两个卡拉德人,在荒凉的沙漠中显得鲜明又落寞。萨兰德士兵们将那两个卡拉德年轻人抓了起来,士兵们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无助而慌张的表情,听着紧张急促的不标准的萨兰德语,只觉得好笑,他们想将这两个可怜的家伙好好地耍弄一下,毕竟枯燥的军旅生活中乐子总是不多。就在他们装模做样地要把这两个卡拉德人吊起来审问时,穆哈丁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那厚实的标志性的笑声让士兵们都停了下来,这些年轻人虽然表面上不想拿这些老兵当一回事,却打心底对这些老轻步兵们抱有敬意。他们让出一条道,穆哈丁于是跟他们,这两个人是他的朋友,他要将他们带走了。士兵们虽然有些疑惑,但都笑嘻嘻地拿这事开起穆哈丁的玩笑,他这个六十多年的老光棍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穆哈丁只是笑笑,给他俩松绑,将他们带出了城堡,去到色库腾。
在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村子,村民在一辛苦的劳动之后熙熙攘攘地出现在回家的路上,袅袅升起的炊烟仿佛是在挥手迎接。穆哈丁带着这两个年轻人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些村民们都谦恭地跟他打招呼,而穆哈丁也总是和蔼地用微笑一一回应。他们走到村子边缘处的一个土屋,在那之外,就是无尽的荒漠与几颗形单影只的棕榈树。穆哈丁推开门扉,点上油灯,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那些沉睡多时安静沉默的尘埃都被搅扰了起来,在空中漂浮着。穆哈丁打扫起屋子,用手指了指门口堆的柴火,两个年轻人心领神会,抱了两大捆柴火进来。穆哈丁却嘟囔着又搬了一捆出去,弄得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一阵忙碌之后,屋子里显得敞亮而干净,温暖的火焰出细微的噼啪声,变换着燃烧的姿态。一个萨兰德人跟两个卡拉德人就这样坐在一起,穆哈丁从外面带来了面包和椰枣,两个年轻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名字?”穆哈丁突然开口了。
“我叫费尔扬斯。”费尔扬斯将面包吞下之后,声地出来。
“费雅养瑟。”穆哈丁嘟囔着重复了一声,费尔扬斯的脸红起来,又笑出声来。
“我叫巴斯卡。”巴斯卡依然咀嚼着椰枣,他的嘴巴涨鼓鼓的,都来不及下咽。
“巴瑟卡。”穆哈丁又看了看身旁这个敦实的伙子,憨厚地笑了起来,费尔扬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巴斯卡则赶紧捂住嘴巴,怕忍不住笑把嘴巴里的食物都抖落出来了。
他们就像早已相识而彼此间拥有自然而然的默契,虽然沉默但心底始终感到自然、舒适而又有为这种氛围而生出的些许欣喜。费尔扬斯看着由这温暖明亮的火焰的红光照拂出的昏昏欲睡的老人面庞,觉得恍若隔世,几前的对重逢的喜悦与惊愕,对战事的紧张与悲痛,如今都化为这沧桑但安详而真的面容,他觉得这样的情景异常珍贵,那不断拂动变换的火光使得这场景带有某种梦幻的不真实的色彩。他松弛了下来,感到一阵疲惫。身旁的巴斯卡已经倒头睡去。这或许才是生活,他感觉自己于宛若处于梦境之中,但这梦境格外香甜而真实。眼皮耷拉下来,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但他的思绪尚未停止,他还在憧憬着可以重新开始的生活。
“是啊,我以前是个卡拉德人,家住在帕拉汶的峡湾边上,后来跟随领主们四处打仗。在一次混战中跟军队走失啦,一个人来到这村子,多亏这里的村民救了我,后来我索性就在这定居了下来,倒也挺好的。”
“那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叫我戈尔就好。”
“戈尔爷爷,你跟那位带我们来的大叔很熟吗?”
“你穆哈丁吗?他也是个老兵啊,在我刚来的时候帮了我挺多忙,所以他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会帮他看看他的房子。”
“原来那位好人叫穆哈丁,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费尔扬斯觉得有些愧疚,
“不用担心这些,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用萨兰德语跟他道谢吧。”戈尔笑了笑,接着问道,“你们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费尔扬斯愣了一下,眼中仿佛没有现在,往昔的倒影在其中一幕幕闪现,他那清澈的眼睛清楚分明的展现出那转瞬即逝,互相矛盾冲突,但曾长久地作用在他身上的感情,戈尔不再微笑,他明白这种感情。
费尔扬斯和巴斯卡就这样在色库腾村居住了下来。费尔扬斯放下诗人的身段,跟着巴斯卡学起农活,但他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显然应付不了,常常遭到巴斯卡的嘲笑。色库腾仰赖附近的绿洲而生存,农田稀少而珍贵。他们白帮着大家一起耕耘,晚上则跟着戈尔学萨兰德语。巴斯卡脑筋动得快,想着法子改进了村里破旧的水渠,他还明了一种机械,可以更快地采摘椰枣,村民都对此啧啧称奇,没有一个村民不喜爱这个壮实而聪明的伙子,即使是在他支支吾吾地着不连贯的萨兰德语,大家也只觉得他那窘态可爱。费尔扬斯则显现出语言方面的赋,他甚至将以前的卡拉德语诗作改成了萨兰德语,诗人到底是诗人,不久就成了村子里婚宴与庆典的常客,不过相比起巴斯卡,他更受到少女的喜爱,因而会遭到许多青年莫名的嫉妒,但这常常能为他的善良而亲切的性格所化解。不过费尔扬斯还是努力地跟着村民与巴斯卡学着使用各种农具,到他手上生出茧子的时候,他总算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勉强够格的农民了。
第二清晨,穆哈丁便悄然离去,叫醒费尔扬斯和巴斯卡的是一个须皆白的老人,看上去比穆哈丁还要老,但他能一口流利的卡拉德语,还是纯正的平原口音。从相貌上也可以看出来,这位老人并没有萨兰德人那么高的眉骨,他的颚骨较平,鼻子窄而高。费尔扬斯和巴斯卡都感到有些吃惊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