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撇下青牛,跟掌柜夫妇一起前往阿雪家,阿颖跨坐道牧脖子上,圆嘟嘟脸上泛着红晕,语无伦次,兴奋不已。
“黑叔叔,阿颖真的能够见到织女吗?”阿颖紧紧抱住道牧的头,挪来动去。
“阿颖就这么喜欢织女?”道牧抓稳阿颖一手一脚,生怕她摔落受伤。
“是呀!阿颖可喜欢织女了,以后阿颖也要做仙女!”阿颖欢喜大声叫道,孩童心性全显。
“……”
老吴家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吴家门前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闲人挡在百米外。屋顶,街道,墙上,全都是人,各显神通看织女,却只见一团迷雾。尽管如此,人们依然乐此不疲。
城中无人不识刽子手黑,这不,人未到,煞气先至,人们顿觉背后涌生寒意,转头看到道牧,便自觉开出一条道,本想看道牧他们笑话,却见他们通畅无阻走进真空地带,临至门前。
莫好事者们,就连门前两位妙龄少女也不禁相互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疑惑。
“来者何人?”
“所为何事?”
门前妙龄少女同时伸手,间隔不差分毫,一看竟是双胞胎姐妹,容貌绝伦,二八芳龄之象,举止间透着无法言明的孤高,就差脸上写着“凡人莫近”。
“阿雪的家人。”道牧半眯眼,不比双胞胎姐妹气势弱,“为见阿雪最后一面而来。”
“胡!”“撒谎!”两姐妹玉手叉腰,同声呵斥道牧,“这家姑娘分明是孤寡一人,何来家人之?”
“如此看来对于家人的理解定义,你我不尽相同,你二人肤浅之极。”红玛瑙眼眸淡若秋波,言语间溢满傲气,气场不弱二女,“若二位看门的无法做主,何不派一人进去知会一声,这点礼节都不知道?”
“你……”两姐妹抬手直指道牧,怒瞪道,“好一副伶牙利嘴!尔等凡人卑劣想法,莫以为我们姐妹不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见到织女,在我们这里是行不通的!”
“二位请不要擅自用自己的恶意去揣摩别人的心思。”道牧眉头微皱,肆无忌弹的打量两姐妹的身体,摇着头,叹道,“有胸无脑,跟你家织女一般无二,转个头,走几步,就能够证实的事情,哪来那么多话,唧唧歪歪,磨磨唧唧,你们修仙者皆如此肤浅无趣?”
“哼,莫拿我们姐妹跟凡人修士相比,我们是仙人,你们是凡人,凡人修仙亦还是凡人,你们和我们云泥之别!”
“这卑劣的凡人,话没一点礼节,自大得很。”
“呵!”道牧怒极反笑,不想与这两姐妹胡扯,现今围观好事者越来越多,如看耍猴这般,看得他心直发毛。“卑劣的我劳烦二位清新脱俗的仙女,移步告会你家织女,让我们与阿雪最后一聚,劳烦二位仙女向我们这些卑劣的凡人展示一下你们仙人的高雅的素质。”
“两位漂亮姐姐,让我们进去见见阿雪姐姐吧,阿颖也想见见织女姐姐,她一定很漂亮很漂亮吧……”阿颖摇着道牧的头,奶声奶气道。
掌柜夫妇二人却显得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缝穿进去,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道牧竟然会如此冲撞仙人,却还恶言相向,早知道就不跟道牧一起来。
“咦?姐姐,你瞧这丫头,内蕴灵根,是个好苗子。”
“呀,你这么一我才发现。”
两姐妹眼睛流光溢彩,将阿颖看得通透,脸上稍微缓和一些。闻言,道牧怔了一下,眼睛微眯,旋即释然。
“你们可愿意让这丫头拜入我祝织山门下?”
“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拒绝,将永远错过。”
两姐妹看都不看道牧一眼,直视掌柜夫妇,一人一句话,掌柜夫妇被唬得一愣一愣。
别看两夫妇平时生意上雷厉风行,哪怕面对一些修行者也不见得怯场,可此时他们面对两姐妹,这两姐妹自身溢出若有若无的气场,无情压制他们自身气场。
两夫妇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不能言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情景他们不知道梦了多少次,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没了心神。
“你们两个看门的,能够全权做主?”道牧眉头微皱,脸上写着不相信,甚至还带着轻视和鄙夷的目光,这模样让两姐妹气得牙痒痒。
“谁跟你我们姐妹是看门的?!”
“我们可是……”
“妹妹!别乱讲话!”
“……”
两姐妹差点按耐住出手教训道牧,如此表现让道牧了然在胸,却见他再问道,“我们若是同意的话,阿颖的家人是否能够一起去祝织山?”
“呵,你想得到美!”左边少女冷笑,“祝织山岂是你等凡人可住?你们凡人还真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这还没得道呢,就在想这事了,凡人果真卑劣自私。”
“看来你们祝织山也不怎样,单单这点就可以看出多么不人道,阿颖不去也罢,免得长大后像你们这般模样,自以为是,自命清高,六亲不认。”道牧轻叹摇头,无不对祝织山的轻视。“一直以为祝织山是百家圣地,从二位仙女口中才觉言过其实罢了。”
“你……”左边少女,气得银牙切齿。右边少女眼咕噜转动,须臾后,开口道,“这也不是不行,我们姐妹二人可帮你们求情。”
“条件吧。”道牧干脆利落。
“给我们磕十个响头,为之前的无礼行为道歉认错!”右边少女冷笑不已,她就是要激怒这个玛瑙眼冰面少年,让他暴怒动手,让他向所有人表现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陷入尴尬的死寂。
道牧右手颤颤巍巍抓住背后刀柄,眼睛半眯,冰脸沉得渗水,百米外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一股无法言明的寒气。
两姐妹却叉腰,毫不畏惧,笑盈盈看着道牧,等的就是道牧爆发,然后好生戏弄他一番,卑微凡人还能翻不成?
“好!”道牧笑了,这一笑打破死寂。
笑得如朝阳般灿烂,牧苍一家灭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那般决然,那般真挚,抿嘴轻道,“希望二位仙女能遵守诺言,而非同我等凡人这般恶劣誓言。”
“那是!”两姐妹仰头,骄傲像两只漂亮的白鹅。
道牧放下若有所思嘟着嘴的阿颖,锵,决刀插在地上,嘤嘤轻吟。
“我可以跪,你却不能跟我一起跪。”
罢,道牧当真跪下,响头一个比一个响,掌柜夫妇早已眼红挂泪,瑟瑟互抱。
就在最后一个响头,咯吱,门突然开了,织女和阿雪走了出来。
织女俯视跪拜在地的道牧,七彩祥瑞笼罩下,看不见她的表情,风轻云淡,“少年郎,你的尊严呢?你那骂我的勇气和自尊哪里去了?”
“尊严是什么,好吃吗?多少钱一斤,给我来十斤。”道牧头低垂,看不见神情,“如果跪下能让他们改变命运,让我多跪几次又何妨……”
咚!
道牧坚决磕完最后一个响头,这才起身,却见他面不红气不喘,一边拍打身上灰尘,头也不抬道,无惧织女,“我骂你,是因为你该骂!我还活着,就有尊严,我还活着,就是勇气,我好好的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对我家人的尊重。噢,抱歉,忘了高尚的仙人跟我们凡人对尊严的理解不尽相同。”
话落,他猛抬头,直视七彩祥瑞下若隐若现的倩影,咧嘴灿笑,白牙胜雪,灿如星海,肆无忌弹歪头打量织女,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织女一定是女人吗?”
噗嗤,他又笑出了声,不等织女回应,他将目光转向两姐妹,“十个响头已了,望二位仙女莫食言。”
完,拔起决刀,背负在后,留给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阿雪,莫要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加油。”
围观的人们沉默不言,他们都知道狠人刽子手黑,坊间到处流传他的传,大多人没少拿他来吓唬孩。今日,他们看到黑哥鲜为人知的一面,无不动容。
“哥!”
“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家的照顾!”
“呜呜呜……”
阿雪情到浓处爆发新声,捂脸泣不成声,她不蠢,道牧为她家所做的一切历历在目。
人潮的尽头是青牛,她闻着道牧的气息寻来,她硕大不成比例的眼睛,水光闪闪,像在责备道牧。道牧忍住眼角晶莹,半跪在地狠狠抱住青牛,附在她耳边轻语,“阿萌,日后就我们相依为命了。”
阿萌懂人言,伸出嫩舌舔了舔道牧额头上的伤口,火辣辣过后是一阵清凉,不过数息,伤口自愈如初。
他背坐在阿萌身上,直视人群尽头,七彩祥瑞中的倩影,噗噗狠拍自己胸部,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恶婆娘,你在祝织山等着!我告诉你,织女之所以是女人,那是因为牛郎是男人。我长于大牧人家,自是一个牧牛郎,他日我必定把你娶下山。皆是,你织布来,我放牧,岂不快哉!”
哈哈哈……
空中回荡道牧放荡不羁的豪言壮语,感叫织女为恶婆娘,下独他一人,这一刻所有人都信了这少年的话。
阿萌驮着道牧消失在街道尽头,掌柜夫妇呆滞的看着道牧消失的方向,胸口泛酸作痛。
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呀!
“织女上仙,我们不去祝织山了。”掌柜忽而释然,轻松傻笑,转过头正好看到妻子对自己肯定点头。
“阿颖,我们回家吧,黑叔叔一定饿了,才跑回去,我们回去晚了,他可能会把你的糖全都吃光光。”嫂子揉着阿颖的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高看自己的丈夫。
阿颖看了看阿雪和织女,像个大人,旋即淡了点头,嗯,应了一声,然后不再做声。
“他值得你们放弃世人求之不得的仙缘吗?”织女的语气柔和些许。
“或许在你们看来,他只是一个乖僻的怪物,可他在我们眼中是一个默默为我们付出,却从不求回报的家人。”掌柜笑中带泪,“抱歉,或许你们仙人对家人的定义与我们凡人不同。”
“他还是个孩子,没有我们这些家人是不行的。”嫂子附和道,大人眼中孩子始终是孩子,永远长不大。
织女转头看向阿雪,轻问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阿雪一边抽泣,一边笃定点头。
“或许他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成熟强大,祝织山你们还是得去,这不仅仅是承诺,亦还是阿雪和阿颖生适合修仙,更何况你们回去再也找不到他,他已远走,我都无法追踪。”
织女远眺道牧消失的方向,七彩祥瑞在这一刻絮乱须臾,紧握的手松开,手心一根猴毛,化做虚无。“少年郎,决刀暂且由你保管……”
纤手一招,拘来一封信,悬浮在掌柜夫妇面前,“这是他留给你们的信。”
掌柜心急打开一看,两手颤抖不停,嫂子奏过去看,流泪又不停话落,信封内容很简单,“我走了,莫挂念。”短短六个字,胜过无数。
“这是不是刚刚写的?织女上仙,能否帮我们留下他?”掌柜浑身颤抖,央求道,“这孩子没有我们照顾是不行的!”
面对这一家子希翼的目光,织女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若不出我所料,他跟你们来前,放在屋内的。神仙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两姐妹默默站在织女两旁,低头沉默不语,织女只是看她们一眼,并未开口责怪她们。织女看着道牧离去的时候,也没有向道牧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
作为之仙灵,她没有必要跟一个凡人解释。织女认为道牧此次离去,至死都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哪怕他身负决刀,又如何?只不过让他多活些许时日罢了。
他离去前那些话,更加可笑。
“凡人终究凡人……”织女暗想,旋即抬手一挥,上刷下一片彩云将众人一并带走,连同掌柜的酒楼,空留一片空地和一群惊慌错愕的宾客。“走了,麻烦快来了。”
织女一众刚离去,人们就迎来一群不速之客,狂热的朝圣者,疯狂的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