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自然垂头,刘海落下遮眼,两腿盘坐在阿萌背上,两手自然垂放两腿,靠放膝盖。一路,道牧死气沉沉,不言不语,浑身散发一股浓郁的负面气息,近身十米就能清晰感受从道牧身上散发着的无限绝望。
“人,总以为自己应该笑着活下去,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自你到来,一年不到时间,决刀兴奋的颤鸣是我十五年来所有数量总和,你觉得它在为谁而鸣?”
“阿道,我的悲惨世界是你一生无可及,我没有神功助你,只能教你如何掌控情绪的技巧,控制了情绪,你就掌控了人性。”
“我们这类人,游走人世边缘,没有退路,无法左顾右盼。一手绝望,一手刀,一手黑暗,一手光。一刀成人,一刀成仙,一刀成魔,一刀成佛。”
“决刀为心,绝望为手,身在黑暗,仰望光明,斩断一切不可斩,方为我辈屠道人。
“绝望,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
道牧不知不觉进入一种美妙的修炼状态,左耳为他人生前告诫,右耳为升龙剑绝五爪金龙吟。丹田内那头巨龙犹如活过来一般,在空中遨游盘旋,体型在不断壮大。
候大壮没那么好运气,时而看身后蜿蜒道,牧星山已没了踪影,路的尽头愈来愈,心情愈来愈沉重。
时而调头看前面逐渐宽阔大道,官道明明就在眼前,却那么遥远,时而看道牧现状叹息,时而看自己一身空手狼狈和大黑驴沉闷不吭,陷入沉思。
一人高高壮壮,一袭粗布麻衣,整洁朴素,普通牧人打扮,骑着一头与其相配的大黑驴,憨实透着一股自信与希望。
一人高大却不觉突兀,一袭普通剑修服,骑着一头类似河马的幼兽,贵气中透着无尽绝望。
路上行人渐多,两人奇怪组合引起不少行人关注。
“大兄弟,你们这是去牧牛城求学的吧?”一老妇人身后背着一少年,十五六岁模样,两手环抱在胸,闭目养神,老妇人七八十岁那般苍老,身体佝偻,走起来竟然不比常人慢。“我这孙儿,娇生惯养久了,非得我逼他捆他,这才把他带来牧牛城,若是他像你们这样好学,老身得有多高兴。”
“老婆婆,怎觉你在嘲笑我们?”候大壮不由挠头,虽然现在阿萌和大黑驴以正常速度慢性,老婆婆背着一少年,还能跟他们并行,候大壮再粗枝大叶也知道眼前祖孙不是普通人。
“老太婆就是在讽刺你们,你是不知,一路行来,她逮到一个修仙者就忍不住上前炫耀一番,觉得她的孙儿好棒棒,快把他捧上了,因此惹来不少麻烦。”
身后少年眼睛微微张开,二郎腿翘起,脸上冷笑连连,细看这才发现,他身上被细得难以发觉的银丝捆在背坐上。
“不过嘛,你们二人的资质比我差很多,倒也是个不争的事实。瞧你二人面善,气质与他人实在不同。不如这样,你们从此以后跟我混,我敢保证你二人能顺利拜入织府。”着,少年眼睛半睁,余光扫向候大壮和道牧,高深莫测模样。
“真奇怪,你怎知我二人要去织府求学?”候大壮哑然,翻身侧坐在大黑驴背上,微微弯腰,一手关节撑大腿,手掌撑脸,歪着头,打量面前这七八十岁老婆婆背十五六岁少年的奇葩组合。
“自不久前,织女星降下织仙女莅临织府,便有人传出,她为织府布下仙阵。消息传开之后,全下无人不想拜入织府。
一则为了女娲娘娘流传人世间的补仙术,一则为了不曾见过的牧经。”少年翘起了二郎腿,拿出一杆烟枪,对虚空挥动几下,才放到嘴中。
嘶,深深吸一口,烟洞明明没有烟草,却见少年嘴微张,吐出一个个烟圈,在空中不断放大,最终随风破灭。
“你们两个,骨龄一个比一个大,资质勉强看得下去。志向倒是不,若不跟我混,测试环节中,你们迟早会被淘汰。”少年洋洋自得看候大壮,又吸一口烟,烟气过肺,做出一副飘飘欲仙模样。
“哈哈,兄弟,你二人真有趣。”候大壮笑出了声,觉得这少年很有趣,本来心情还很低迷,突然来了这祖孙二人这么一搞,心情好了不少,“我叫候大壮,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们?”
“叫我金牛婆婆便可,叫我孙儿牛郎。”老婆婆转脸,脸上满是皱纹,笑成一朵菊花,却生得一双如牛一般的汪汪大眼睛,漂亮灵动,充满无尽朝气,不似一迟暮老人该有。
“牛郎?!”候大壮猛拍自己大腿根,惊叫出声,由于他一时过于激动,差点没从大黑驴身上摔下来,“怎么总觉你们名字怪怪的,或许是因为我们来自牧星镇,才会有这种感觉吧,全下叫牛郎的人应该不少……”
“大个子,你们莫不是来自牧星山下的牧星镇?”少年闻言,口中吐出一头大烟牛,转头余光正好与金牛婆婆对视几眼,面色有些细微变化。
“嗯。”候大壮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尽管牧星镇已经成为修仙者眼中的笑话,可他依然爱着自己这个身份,想到这,候大壮脸上泛起留恋之色。
“牧道正统皆出自牧星山,你二人不在牧星山学牧,跑来织府作甚?不怕织府弟子知道你们来历,对你们特殊照顾?”金牛婆婆眉头紧皱,额头拧出一条条深沟,原本佝偻的身体,站得笔直,着又将目光转到道牧身上,“难不成,你们要改作剑修?”
唉,候大壮挥拳自捶胸部,仰长叹一声,便不再作答,身体又弯几分,垂下头,陷入沉思,时不时还能看到候大壮肩膀耸动几下。
空气再度陷入了诡怪的静逸。
祖孙二人相互对视几眼,眼神闪烁,似在交流,他们也不再过问,迟暮枯柴的奶奶背着年轻力壮的孙儿拄拐徒步前行,孙儿丝毫不在意路上行人怪异的目光,以及不绝于耳的讽刺责备,他闭上双眼,抽着没有烟草的烟枪,不时吐出烟气。
牧牛城北区。
“这不是道牧,道少爷吗?”语气平淡中带着些许戏谑与喜悦,“这才几日不见,一副死了爹妈,跑了媳妇的丧样。”
道牧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一刹那,红光璀璨。大伸懒腰,顿时油锅炒黄豆那般,哔哩啪啦响个不停,绝望的负面气息一扫而空。
这一刻,道牧微微一笑,犹如寒冬里的一缕阳光,他的修为自然而然突破至中阶驳剑境,丹田里的黄金巨龙再次蛰伏。
“莫林,本道爷现在心情不太稳定,别来惹道爷。”道牧起身调头,居高临下,俯视不远处莫林,“你不会也跟莫墨一样愚蠢吧?”淡漠中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威势一下盖住对方。
“哼,莫要拿我跟那蠢货比,他不配。”莫林两手背负在后,身边跟着一群生面孔,不像他的手下,更像是前来拜学的修仙者。
“这可就难咯,莫一三兄弟明显更加看重莫墨,道爷我对莫一三兄弟还是十分推崇的,他能看重的人,只怕也没那么蠢。至于你,莫一三兄弟对你不冷不热,当即高下立判。”道牧拔出决刀,修剪这几日已长长指甲,“你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本道爷面前,本道爷过,真的很讨厌莫家人。”
周围行人无不驻足,惊讶看道牧。哪来的牛人,这么跟莫林讲话,这不是找死吗?
“放肆!”
莫林都未话,他身边十几个修仙者却已怒斥拔剑,持鞭,握棍。
空气瞬间凝固,温度骤降。
“你一个中阶驳剑境的剑修,嚣张个什么?!”
“瞧你骨龄已过十八,方才进入中阶驳剑境,你有什么资格跟莫林公子这么话?”
“莫家岂是你这种货色可以羞辱!”
“……”
道牧闻言,不由抬起头,目光掠过这些修仙者,定格在莫林身上,“你不管管你的人?是不是每次都因为我的存在,才会把你们这些人,彰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蠢的样子?”
“放肆!”
“闭上你的狗嘴!”
未等莫林话,一剑修便已仗剑瞬至道牧身前。
“这么狂?”道牧哑然,纵身一跃,决刀与对方剑尖蜻蜓点水,宝剑攻伐轨迹立马偏移,道牧已欺身而上,决刀反持,刀柄狠狠捅在对方腹部。
噗,五脏移位受损,大口吐出淤血,道牧已悄然离去,剧痛中,他失去了意识,重重倒在地上。
见同伴被道牧一招放倒,不是惊恐,反而群情激奋,义愤填膺,纷纷挥动武器朝道牧袭来,周围行人纷纷避让,街道顿时一扫而空。
道牧无惧,酒鬼瞎晃再现,东倒西歪,每次堪堪躲过攻击。道牧气力如龙,决刀戴鞘以做棍棒,抡起人来,非晕即残,哀嚎遍野,血吐一地,方圆百米,房屋坍塌,一片狼藉。
“一群白痴,就这程度还想让我领进织府?”莫林暗暗骂道,忽而清风拂面,道牧已临至他身前,唯见道牧手中决刀欢舞,莫林想起东区传,初阶地剑境也有些慌乱,背负在后的两手微微颤抖。
“莫林兄,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道牧的声音犹如恶魔的呢喃,在莫林脑海中不断回响,两手停止颤抖,全身僵硬在当场,久久没有动弹。
道牧轻轻地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任何东西,却留下一句莫林挥之不去的话语。
“好一双绝望的双眼。”金牛婆婆叹息,牛郎闻言,转头一看,一边抽烟吐烟,一边拍腿惊赞,“好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几日,祖孙二人一路跟来,还是第一次看见道牧正脸,看见道牧的眼睛。
“二位是?”道牧这才发现祖孙二人,方才开口,候大壮便热情将祖孙二人介绍给道牧。
道牧与牛郎竟相互对视十数息,若不是候大壮知道道牧喜欢女人,还以为道牧看上牛郎。
望着道牧他们离去的背景,金牛婆婆那双牛眼不禁闪烁水光,“这种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啊?”牛郎猛吐一口烟,咳咳被呛了肺,咳嗽连连,七孔生烟,“老太婆,你方才什么?你再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是,世间每一样都比你优秀的人?”
“老太婆的意思是这红颜子,将会是我的劲敌?”
“你们不是敌人,应该是朋友。”
“放屁,比我优秀的人都是我的敌人,而且还每样都比我优秀。”
“……”
这才离去几,城里人头躜动,车水马龙,阿萌愣是挤了半个时辰,方才回到剑机阁据点。
穆扎并不在,最近剑机阁与陀奉拍卖行开始全面合作,常驻弟子仅剩三百余人,全由冯阳领导。
“三日后,内城开启,届时情况会好很多。”冯阳笑吟吟,最近处于上升状态的他,感觉人生充满了希望。
皆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月奉一个月才一斤灵石,其他人更少。一颗极品朱果,改变了他的未来,让他甚至可以拼剑境。
“估摸这一次得有五十万人进城,我见街上好多人因为争抢房间打起来。”候大壮好奇大量周围环境,本以为要住街头,想不到剑机阁跟道牧的关系好到可以让他这么外人进来。
“求学的百余万,陪同的二三百万,号称史上最大规模求学,很多地方一间房当成几间房来用,都不够。”冯阳惊叹到,剑机阁每年也有不少人,只不过真心求学的没几个。“中城陪同的大部分自己在外城寻找下榻之地,依然供不应求。”
“这么夸张……”一直不开口的道牧,不禁转头。
三日后。
才蒙蒙亮,外面阵阵嘈杂声将道牧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打开门,道牧阿萌步履蹒跚,睡眼惺忪,太阳还没露角,只见些许东来紫气,一隅桔色祥云。
“阿道!”候大壮巨大的身影挡住了道牧阿萌的光。
道牧阿萌默契抬起头,“噗”,一人一兽将漱口水喷候大壮一身,原本花枝招展的打扮被这么一喷,顿时狼狈不堪。
一定红帽,耳朵夹着一枝花,不知是哪个妖孽给候大壮花了眼线,贴了眼睫毛,一袭不伦不类的大黄道袍,下半身还穿着麻裤,且还卷起裤腿,露出猴子一般的毛。
“何方妖孽!”未等候大壮生气,道牧已先发制人,随后操起棍子就要夯下去。
“阿道,是我啊!”候大壮往后一跳,一脸苦笑,浑身湿哒哒,水还在滴,晨风袭来,凉得候大壮打了好几个颤。
冯阳等人整齐代发,他们刚一进门看到候大壮如此模样,“何方妖孽!”众人拔剑相向,把候大壮羞得欲哭。
其实大壮并不丑,只不过皮肤黝黑,不适合这些花花绿绿,花枝招展的东西,更何况他的审美真的不行。
嬉笑声中,道牧从其他剑机阁弟子那里借来些许衣服,给他配上一套纯黑的混搭服,配上他那黝黑的皮肤,方才不觉得突兀,稳重气质中还多出几分霸气。
内城,平时并不对外开放,里面生活这牧星山修仙门派的弟子,唯有每年招收新人方才开放。
进入内城之后,冯阳便带着一众弟子离开,百余万人陆陆续续涌入内城,却如同一个大湖泊,倒入一缸鱼,走在街道上并不觉得拥挤。
牧星镇在这里也有一个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开放,这才给信物给冯阳,让他们去交涉。
奕剑门与织府相对,登记领牌人数旗鼓相当,最年轻的才六七岁,最老已经白发苍苍,对于这类人他们来者不拒,交上一斤灵石,便可领牌,然后可以先行离开,寻找一个暂时落脚之地。
“继长老。”道牧见继璇玑匆匆走过,她身后跟着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眼睛不由一亮,此女竟与李雯诗有几分相像。
“喔?道牧,几日不见,你已至中阶驳剑境,有点意思。”继璇玑这才发现道牧,“只不过,以你这资质,想要进织府恐怕很难,进奕剑门也难。你去第一百零一街头,那里有个阿难剑宗,他们应该会要你,哦,对了,他们也教授牧道。”
道牧闻言,付之一笑,看继璇玑身边女子数息,便转头离去。
“奶奶,此子莫不是你的不知高地厚之徒?”女子樱桃嘴轻启,方才觉得道牧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并非如同其他男人那般赤裸裸,也没有让她感觉不舒服。
“哼,除了他,还能有谁。愚不可及,牧苍的教育得有多失败,教出这么一个养子。”继璇玑抿嘴冷笑,望着道牧离去的背影,目光淡漠冰冷,方才理都不想理会道牧,好在今她心情好。“那双眼睛妖得很,听是因为喝了亲父亲母的血,逃过死劫,却也烙下这么一个诅咒。”
“喔,这么来,此子有点意思……”
女子转过身,看道牧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