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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ri子,京里曾有皇帝病重的谣言流传,因而皇帝病情好转,在“一片云”传戏的消息,成为朝野瞩目的大事。 这几的京城,平ri里肃穆的朝堂忽然热闹起来,那些本不必riri上朝的闲散官员,冷曹官员,也一个个的赶来,有意无意地聚在离军机处不远的地方,谈地,其实却都是在等着,看有没有皇帝的消息。
所等的,是热河来的包封,也就是每ri从热河照例送回的各类文书。这一ri,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从在京值守的军机章京那里传出消息,今收到的三件奏折上,都有皇帝的御笔亲批,字迹端正有力。
看来皇帝的身体正在好转的消息,似乎不假。恭王的几个亲信看过御批之后,做了一番商议,认为假如皇帝的身体能够康复,那么对付肃顺的一些布置,也就不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了。可是单看御批的几个字,不能有确切的答案,因此决定还是要让人去一趟热河,尽量弄清楚,再做打算。
这个任务,落在朱学勤的身上。于公,他是留京的这班军机章京的领班,以述职的名义,去向热河的军机大臣做一个汇报,名正言顺。于私,他跟曹毓英既是好友,又同为恭王集团的两大谋士,正好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因此由他去是最合适的。
走就走,当就把往热河述职的禀帖发了出去。第二,朱学勤只带了一个长随,雇了车,离京出发。在路上走了四,在五月初三这一赶到了热河。
到了热河住下,来拜访的人一概被很客气地挡了驾,理由很堂皇:还没见上官,不方便先见客。然而到了起更时分,却有两顶轿,先后抬到了朱学勤所住的房子门口。
来的人是曹毓英和关卓凡。做主人的也不声张,拱一拱手,静静的肃客入内,关门落锁,让长随守在院子里,这才开口话。
“琢翁,这大半年在热河,辛苦了!”
“各有各的难处,”曹毓英笑道,“若辛苦,倒是以逸轩练兵,最为不易。”
关卓凡一直没找到跟朱学勤见礼的机会,此刻见到自己,就要离座请安,却被另外两人一起按住。曹毓英便道:“逸轩,自己人,不用客气。”
“是,卑职见过朱大人。”
“逸轩,我在京城,早就想见你一面。”朱学勤亲热地,“赫赫有名的城南关三么!自己人话,你别老是卑职卑职的,咱们兄弟相称,明白了?”
“是,卑职明白。”
朱学勤和曹毓英都笑了起来。曹毓英先不管关卓凡,问朱学勤:“修伯,我在热河是久旱盼甘霖,你这次来,有什么好信儿?”
“好信自然有,可也要听听你这边的消息。”朱学勤把京城里的情形,先向曹毓英做一番长长的叙述,最后总结了一句:“不客气,京城的‘四心’,都在恭亲王这一边。”
这个法,曹毓英还是第一次听见,问道:“什么叫做‘四心’?”
“官心,民心,旗心,军心,众望所归,都在王爷身上!”
曹毓英明白了,深深点头。英法联军攻城,皇帝率了一干亲信大臣跑了路,京里的局面,全靠恭王苦苦支撑。俗话,“百姓心里有杆秤”,危难之下,谁才是跟他们共度难关的人,一望可知,因此京城的官民归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旗心也倾向恭王,是因为旗人对肃顺的施政不满,原有的优遇,被他屡加削减,而且把旗兵旗将视若无物,这些都令旗人怨声载道。京城的部队,包括热河的禁军,大多是旗营,因此旗心也就是军心。
“然而一切都要看皇上的病情而定。”朱学勤道出了此来的本意,“若是皇上龙体无恙,那这些都不必提起,今后慢慢地跟肃顺周旋就是了。”
曹毓英点了点头,没言声。
“琢翁,听上个月皇上在宫外传了戏,一连看了整整半,jing神大好,有这事没有?”
“有,是在如意洲的‘一片云’,我亦恭在其列。皇上看着瘦了不少,不过jing神健旺,倒是不假。”
也就是,皇帝病情转好的消息,确有其事。朱学勤和曹毓英一时都陷入沉思,默不作声了。
“皇上……大约撑不过六月了。”关卓凡忽然没头没脑地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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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石破惊!如果被外人听了去,几乎就是族诛的大罪。朱学勤和曹毓英都是脸sè大变,原因倒不在于这句话的大不敬,而是震惊于关卓凡何以有把握这样一句话。
“逸轩,你这话,从何起?”曹毓英紧盯着关卓凡,终于开口了。
从何起?自然是从书上起。刚才关卓凡见这两位恭王的谋士,都以为咸丰的病就快好了,不禁暗暗担心:这样的态度,如果带回京里,那么对付肃顺的布置,就会停滞下来,而一旦皇帝出事,就有措手不及的危险。因此,不能不咬咬牙,把真相告诉他们。
咸丰皇帝的死期,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出来毫不为难,难的是如何找个理由来圆自己的话。曹毓英有这一问,势在必然,关卓凡只得把自己临时编的一个理由,拿出来搪塞:“卑职……弟在热河待的时候久了,认识些下面的朋友。这句话,是从太医院煎药的太监口里,传出来的。”
“那么,所传的是谁的法呢?”曹毓英听是从太医院里传出来的,先信了三分,但太监无智无识,一定是偷听了某位太医的话,因此不肯放松,再追问一句。
关卓凡躲闪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听,是李秋生的话。皇上的病,沉疴纠缠,已经极难入手,现在的jing神健旺,只不过是虚好看。等到过了暑,时一变,只怕就要转危。”
这段话似模似样,绝不是太监能够编造出来的,曹毓英又信了三分。李秋生是太医院的医正,每隔一两ri,就要进宫来请平安脉的,对于皇帝的病情,自然以他最为深知。
然而还有一个疑问——皇帝的病情,是字第一号机密,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姑且不论,伺候差事都是最谨慎的人,李秋生作为医正,更是如此。预计皇帝的死期这种话,即使跟同僚都是绝不敢的,如何却能被一个太监知道?莫非是睡觉的时候梦话,被偷听了去?
这个疑问,殊不可解,但即使多智如曹毓英,也万万料想不到身边的这位“弟”,其实是翻着阎王爷的生死簿子在跟他们话!
他跟朱学勤商议良久,最后的结论是:宁可信其有。若是弄错了,不过白忙一场而已,可若是真有其事……
“若是真有其事,逸轩你的功劳就立大了。”朱学勤郑重地,完才发现自己的话大大不对头:知道皇帝要死了,怎么能他是立了大功呢?简直非人臣之礼。尴尬之余,咳嗽两声遮掩过去。
好在都是“自己人”,不会在意这些。曹毓英沉吟着:“如果皇上大行,则立大阿哥,是势所必行。那么除了皇后晋位太后之外,懿贵妃,大约也能有一个太后的名分……”
懿贵妃所出的大阿哥,今年五岁,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当然只能立他。而懿贵妃母以子贵,封一个太后,也是想得到的事情。朱学勤感兴趣的,是另一个话题,皇帝归之后,如果要对付肃顺,则两宫的态度,就变得尤为关键。
“琢翁,听皇后对于宫外的事情,不大晓得。懿贵妃虽然失宠,但这几年替皇上批本,照应该懂得些道理,不知她这个人,才具如何?”
曹毓英搓着手,眼望烛火,良久才:“这个女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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