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上,关卓凡又单独接见了栗忠顺。
第二一早,栗忠顺启程,返回大阪——德川家茂和幕府的大本营现在都在大阪;板仓胜静则在第三,和轩军的“东进支队”一起上路,目的地:京都。
“东进支队”是临时组建的,以第四师第十四团为主力,再从第三师第九团抽调出一个白人营,从第十一团抽调出一个黑人营;另外,加上一个骑兵营、一个工兵连和六个炮兵连。
“东进支队”走陆路,行山阳道,入畿内,名义上是“护送中国皇帝送给日本皇的礼物”;实际上,是来给幕府壮胆打气的。
之所以“壮胆打气”,是因为不到万不得已,关卓凡并不想直接武力介入京都的皇权之争,幕府自己能把这个事解决了是最好的。毕竟,这里面有一个“国际观瞻”的问题;同时,也要尽可能地减少给后世带来的种种麻烦。
选择陆路进军,一为“陈设兵威”,造成声势;二来,进军的速度可以控制——关卓凡并不想那么快赶到京都。
“东进支队”由张勇率领,徐四霖辅佐;关卓凡自己则坐镇山口城,筹划准备下一步的行动。“东进支队”和山口城轩军本部,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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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进支队”刚刚出发,又一个重磅消息从大阪传来了:德川家茂薨逝。
幕府暂时秘不发丧,不过不敢对关贝子隐瞒,在第一时间对山口城方面做了通报。
德川家茂二次长州征伐之前。就缠绵病榻。咽喉、肠胃、心脏、腿脚。都有严重的毛病;强撑着上路,走到大阪,终于一头栽倒。
之后战况陆续传来,周防大岛、仓口、艺州口、石州口,幕府数路皆败。连续的精神上的沉重打击,使得德川家茂的身体不堪负荷,最终彻底地垮了下来。
中国大军进抵马关,长州不战而退。德川家茂为之一喜,饮食增加,病情似已见好;不久,轩军在郡战役全歼长州藩主力,进占山口城,全局形势逆转,德川家茂好像打进了强心针,精神焕发,居然有力气下床了。
周围的人,包括医生。都以为将军大人的病情确实开始好转了。
然而,这其实不过是在外界的强刺激下的回光返照。冰火几重的反复折腾。德川家茂虚弱到极点的身体早已无法承受。“讨幕密诏”的出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犹如刚刚吹起来的气球,被轻轻一针,立刻泄气。
板仓胜静和栗忠顺刚刚踏上出使山口城的路,德川家茂的病情就急剧恶化,神智昏迷,水米不进。迁延数日,药石罔效,终告不治。
德川家茂和长州藩的毛利敬亲非常相似,都是性格温和,御下宽厚,但为臣下和时代所操弄,身不由己,最终在不同的时空中,成为历史的悲剧人物。
在长州藩,俗论党和正义派动辄大打出手,谁打赢了谁上台,谁上台谁推行自己的政策——这些政策常常全然的南辕北辙。对此,藩主始终保持沉默——没人问他的意见,只有人向他“禀明”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只要是当政的藩士提出来的,毛利敬亲原则上都得接受。
德川家茂的情形也差不多。比如“和宫下嫁”——同和宫一样,德川家茂也早有婚约,他个人同和宫一样,也不喜欢这门亲事。但这种事情,幕臣们既统一了意见,就不是将军大人可以反对的了。德川家茂同和宫一样,被迫解除了原先的婚约,走入“和宫下嫁”这桩政治婚姻的围城。
不过,德川家茂的运气比原时空要好。虽然提前了半年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因为二征长州提前了半年——但临死的时候,毕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而在原时空,临死前,躺在床上的德川家茂,两眼瞪视花板,用微弱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到底干成了什么啊?”
其时,幕府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回到本时空。
德川家茂薨逝后,幕府内部一片混乱。
德川家茂挂得实在不是时候,本来幕府正要全力对付皇暴崩、新帝登基这个大变,但现在不得不把精力先放在将军的继任人选上面。
这个本来根本不是问题。德川庆喜是公认的接班人;而且,其势力深植,早已无可动摇。德川家茂临终前也留下了“由德川庆喜接任”的遗言。
但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两个女人跳出来添乱。
一位是璋院,即十三代将军德川家定的“御台所”。这个女人每次随着身份变化,就会拥有一个新名字,最为人熟知的就是“笃姬”。
另一位就是德川家茂的“御台所”——新寡的和宫亲子内亲王。
这对名义上的“婆媳”的关系并不好。璋院出身萨摩岛津家,地道的武家女儿;和宫则潢贵胄,是最高等级的“公家”。和宫看不惯璋院的武家做派,璋院则对和宫身上的浓重的公家气息异常反感。
但这两个女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都不喜欢德川庆喜。
很难清楚原因在哪儿。也许是一位年长的、强势的、潜在的将军继承者,让她们一直如芒在背;也许是德川庆喜的西式做派为她们不喜。
也许是最根本的:德川庆喜接任将军,她们的影响力会迅速降低,包括对政治的影响力和对“大奥”的影响力。
“大奥”——将军的后宫。
传统上,“大奥”对将军的继承人选,是有相当的发言权的。而璋院、和宫两位,都希望选择一个更加年幼的将军继承人。
两个寡妇的意愿,并不能真正阻止德川庆喜接任十五代将军,但却大大拉长了这个过程。最大的副作用,是使幕府错过了对付京都变局的最佳时机。
如何对待新帝,这是最高层才能决定的事情,可现在,“最高层”在哪儿,还不知道呢。于是,内部的乱局,使幕府干看着倒幕派的一系列施为而无法采取相应的动作。
当时朝廷中主事的两位,一个是中川宫朝彦亲王,一位是关白二条齐敬。这两位都是佐幕派,二条齐敬是德川庆喜的从兄弟,同时,他还是中川宫朝彦亲王的妹夫。按照这两位的意思,应该等到将军的继任人选定下来了,再举行新帝的践祚典礼。不然,典礼上没有征夷大将军,像个什么样子?
但是倒幕派根本不听他们的。中御门经之急召中山忠能入宫,在他们两个的主持下,储君睦仁急吼吼地“柩前即位”。新帝年号定为“明治”,大行皇帝的谥号定为“孝明”,随即敕告下。
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践祚典礼”,不但没有“征夷大将军”出席,连一根幕府的毛都见不着。
负责守卫皇宫的是会津藩,可没有上头的指示,会津藩藩主、京都守护职松平容保,眼睁睁看着人家行礼如仪,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松平容保向德川庆喜请示该如何应对,但庆喜大人阴沉着脸,什么话也没。呃,我总不好自居“征夷大将军”,跑过去参加典礼吧。这种敏感时期,庆喜大人正在努力“避嫌”呢。
新帝即位后,一连发出了几道敕命。
第一道敕命,是任命中山忠能为“太傅”。这是一个新职位,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设立这个职位后,朝廷名义上的最高职位——“关白”,就被架空了。
这个任命,正常情况下,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因为根据德川家康制定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朝廷对公卿的委任,必须事先征得征夷大将军的同意。在幕府势力强大的时候,朝廷的大多数职位,不论高低,都只具象征意义,因此幕府也很少驳回朝廷的任命。但无论如何,任命如此高级别的职位而不事先征得幕府的同意,这是德川幕府建立两百六十三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得通俗一点,这形同“皇室造幕府的反”。
但处于混乱状态之中的幕府,居然对此一声未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