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01
那是在暑假过了一半的某天傍晚。
“矶山学姐,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我走出道场才穿上鞋子,就看到体育大楼玄关前站了个女人,身上是橘色的棒球帽和绿色t恤与牛仔裤,肩上背了个背包。是我们学园的大学生吗?
不过我不认得那张脸,于是想直接走过去就好了,但是——
“矶山同学。”
对方出声叫住我。
“……是?”
我停下脚步并转向她。
“呃……有什么事?”
“是我……认不出来吗?”
那女人边说边脱下棒球帽,比我略长了一些的头发轻盈地随风飘动。
是我没有记忆的脸孔。长相英气十足,或许也可说是美形吧,但完全没有漂亮或可爱的印象。那个啦,就是宝塚之类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像男性的脸。
“啊啊……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啊?”
她弯起了嘴唇微笑,露出十足肉食系的表情。
“是吗,不知道啊……我是之前福冈南的西木。”
西——
“啊、啊啊,那个……我想起来了,西木小姐,是……啊啊,原来是西木小姐啊。”
去年校际赛个人赛霸主——西木绘里子。虽然我在准决赛对上她还输了,但和她的那一战可说是我在去年整整一年里最棒的一次比赛经验。
“好久不见了……抱歉,因为您变得非常成熟,所以我完全认不出来。”
“这种客套话就不用了。”
不、不,是真的啊,变得非常亮丽呢。
“矶山同学,虽然在你这么累的时候实在不太好意思,但能不能拨点时间给我?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西木小姐有事要和我谈?
“啊啊,好的……我没问题,是什么事?”
“出去吧,看是去咖啡厅或哪里。”
“可是,这一带完全没有那种店喔。”
如您所见,是这种山里面。
“那么就到中川车站附近吧,你回家是往那个方向吧?”
“是……没错。”
因为如此,我被迫和那个西木绘里子一起搭巴士。话说回来,当场把事情谈一谈不是比较快嘛?但我没讲出口。
“就算校际赛结束了,你也没引退啊。”
“是的,就像所谓的……常在战场。”
“哈哈……还真像你呢。”
什么“像我”,你有那么了解我吗?
“西木小姐现在住这边吗?”
“嗯,因为我本来就是埼玉人。”
“啊啊,是这样啊。那么,只有高中在福冈?”
“对……虽然没怎么去过代表福冈的地方,老是只有练习和比赛。不过现在我会想说,如果有边走边吃过拉面之类的就好了……”
嘿,原来有这种事啊。
<er h3">02
下了巴士,她没有要找间店的样子,也没和我谈事情,走过有玻璃屋顶的天桥后,便进入五、六层楼高的公寓大楼比邻而居的住宅区。
接着她在某栋大楼一楼、有些时髦的咖啡厅前停下脚步。
“这里可以吧?”
“好。”
看来她早就决定好了,真是可疑。
不过,感觉比之前和早苗去的那间店好多了。室内装潢是山上小木屋的风格,桌子和椅子都是木头制,BGM则是古典乐,我对这种稳重的气氛颇有好感,空调强度也刚刚好。
我们坐在窗边,西木点了冰咖啡,我则点了冰红茶。虽然也有花草茶,但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我不经意地再次打量西木的装扮。
“……西木小姐现在是大学生吗?”
“嗯,明应大学。”
“嘿,真是厉害……明应啊。”
西木轻轻笑了一下。
“明应会很厉害?”
“是啊,因为是东京六大学,而且也是剑道名校吧?”
“嗯。”她骄傲地点头。
“……那么,这下就好说了。”
“咦?什么事情好说?”
“矶山同学也来我们学校吧。”
我吓了一跳。所谓有事,是指这方面啊。
“如何?现在已经有其他大学来招手了吗?”
“呃,不……那方面的完全还……没有。”
话说回来,校际赛也才刚结束。
“是吗,那么我们学校是第一名了,就请你优先考虑罗。”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西木继续说道:
“……我在去年的比赛里最感到可怕的,就是和你的比赛。所以呢,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不想在比赛里和你对上,而是想和你建立平常一起练习,或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奋战的关系。”
饮料送上来了。西木以手示意“请用”,我稍微低头行礼后,将手伸向吸管。
“……其实,这也不是明应想要独占校际赛冠军选手。就算你没拿下冠军,我也想拜托教练把矶山同学挖过来。而你今年拿下冠军,也就像所谓的赠品吧。不过也因此,我比较好向教练开口,大概是这样……你觉得呢?”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也不可能说出“好的,拜托了”。
西木歪着头注视我的脸。
“对了,你接下来打算念大学吧?”
没错,首先应该谈这些。
“不……那倒也不一定。”
“咦,你要就业?”
“嗯,是的……我也在考虑。”
“那么……抱歉,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是因为经济上的因素?还是你有想做的工作?”
这人还真的是问得非常直接。
“……就某个角度来说,是……有想做的工作吧。”
“我可以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吗?”
不可以——根本也不可能这样回吧。
“是……嗯,讲白了就是警官。”
“啊啊。”她马上露出理解的神情。
“这样啊,因为令尊是警官嘛。”
“咦,您为什么会知道?”
“呵。”西木发出笑声。
“也是啦……那个,福冈南啊,会把对战学校的选手资料建得非常详细。尤其是矶山同学,一方面因为黑岩非常执著,加上后来甲本也来了嘛,所以资讯非常多。上头列得非常详细,大概有其他选手的三倍左右吧?”
“真的吗……简直像公安呢。”
西木反问:“ㄍㄨㄥㄢ”,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我没有解释。
“是吗,警官啊……这么说来,你是要跳过学生选手权,直接以全日本选手权为目标的意思罗。”
“不……这个嘛,总有一天吧……毕竟不可能立刻当上代表选手。”
西木“嗯”了一声,但一脸无法接受。
“你就直接告诉我,两边大概是几比几?”
“……是指警察和大学吗?”
“对。”
“嗯嗯……五五吧,或者是六四左右。”
“警察那边是六?”
“对……不过是指现况。”
她“唔——嗯”地念着,侧过头。
“……如果是明应的话,没办法把那比例对调过来吗?”
“不,我不是说明应怎么样,嗯……是因为我当警官之后,也有想做的事。”
“所以就是全日本选手权罗?”
“……也不是。”
“咦?什么?难道是当刑警之类的?”
“不,不是刑警……等做了几年特练后,最后我想要当助教。”
她这下把头侧向另一边,看来她对特练和助教都不是很清楚。
“也就是说,嗯……当我从县警或是警视厅的选手引退之后,我想在辖区的警署里指导署员,或是当少年剑道教室的老师。换句话说,就是像警察的道场主人啦。说到要把剑道当成一辈子的工作,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西本吐出“是吗”后,露出万分遗憾的神情。
“……令尊做的就是那类工作吧。”
“对,是的。”
如果因此被认为是“喜欢爸爸”的人,那可是最违我的本意。
“如果只是想要转换到指导的立场,那么念大学、拿教师执照,在国中或高中教书也是个方法吧。据说过没多久也会变成必修科目。”
那或许的确也是一个选项吧。
“……不过,你就再想一下吧。看是要当警察,还是来明应……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明应和其他大学放在天平上比较,如果要上大学就选明应。请你就当作是帮我保全面子吧,拜托罗。”
这人还真是强势啊。不过,一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希望我去吗”,当然也让我很高兴。以大学来说,明应也算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父母商量一下,再花些时间想看看。”
“嗯,再想想看吧,我会等你的好消息。”
话说回来,真是突然被逼着想这些事呢。我原以为可以更晚些再考虑这种事。
<er h3">03
几天后,有一晚父亲回来得特别早,于是我问他:
“那个,在您休息时真是万分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父亲正吃着母亲剥好的桃子,边看着棒球实况转播。
“好啊……什么事?”
纤维似乎卡在门牙上,只见他一直用牙签挑着。
“我今年已经高三了。”
“是吗,真辛苦啊。”
“社团也到了引退的时候,一般说来好像也是决定将来走向的时候了喔。”
“干嘛,偷偷表示自己比较特别……你是要来对我说这个的吗?”
喂,你想和我吵架啊?还是你在职场遇到什么讨厌的事了?
不过,如果因为这种程度就发火的话,就没办法和老爸好好讲话。
“……总之,我今年好歹也是全日本高中第一名,所以会有学校想拉我进去。”
“哦?比如说?”
“比如说……明应之类的。”
他不再剔牙。
“……明应啊……那还真是……”
喂、喂,不要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啊!就好好称赞我到底嘛!这可是名校中的名校耶!和你以前读的三流大学可是完全不同喔!
“不过……如果能尽量让人不必花钱,我觉得选它们也无所谓。”
“不对、不对,你听完啦!我又还没决定要去念大学!”
“哦?放弃勤学之道啊……也是个妥当的选择啦。”
你这人真的很教人火大耶。
“……我说啊,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
“在那之前,你想和我谈的是什么?要是想法没有整理好,就等整理后再来跟我说。”
我真想大喊啊。一个做父亲的用这种态度对独生女算什么啊!就一般角度来看这算什么嘛!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说了。我……在犹豫要当警官还是继续升学。”
“如果高中毕业是non-career,也就是地方公务员。所以得应考各都道府县的招考,你想考哪里?”
不愧是直接摊牌,进展真快。
“……警视厅……或是神奈川县警。”
“哪边是第一志愿?”
“……警视厅。”
“是吗,加油啊。”
喂,就这样啊!
“……那个啊,身为业界的前辈就没有更多建议了吗?”
“那么你应该问我:‘我想考警视厅和神奈川县警,你觉得如何?’”
你真的很麻烦耶。
“……我打算考警视厅和神奈川县警,父亲您觉得如何呢?请告诉我您的意见。”
“嗯……”
母亲从一旁说了声:“来。”端上盛了桃子的盘子。你选的时机也太糟了。不过,水果我就收下来了,你可以离开了。
“首先,你也知道,警视厅的人数和其他府县相比多上许多。当然,剑道特练员的人数也较多。那里的体系是在参加全日本选手权的地区预赛之前,首先得从警视厅内的预赛胜出。而那预赛据说比都的预赛还要难打得多……说穿了,是条荆棘道路喔。只不过,我也不是要说在神奈川过得轻松点会比较好。”
嗯,这些事我以前好像也听说过。
“接下来就是你的决心问题了。这不是我该多嘴的事,可是,不管是进入哪里的本部,你应该都会受到重视吧。校际赛冠军的称号,应该是让人不能小看的东西。”
也是啦,虽然的确是那样啦。
“嗯……我想那的确没错,可是,虽然我想当个选手努力,但是我觉得之后的事很重要啊。”
“是说特练之后要去哪个部门吗?”
“嗯……这个嘛,办得到的话,我也想以助教为目标。”
看着父亲背影成长的女儿,说要踏上和父亲相同的道路。这通常应该是让人感到窝心,或是令人感动落泪的故事,但——
“……你在想那种事吗?”
“是啊,我在想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吧。”
看来在我们家不会有那种事。
“……真笨。”
“啊?”
“那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混帐老爸!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也才说过校际赛冠军的头衔会受到重视嘛!”
“那跟这是不同的问题。”
“为什么啊?是有什么问题啊!”
他终于把牙签丢进烟灰缸,不予置评地叹了口气。
“……不管你在剑道上有多强,个性也比男生强,你身为女性的事依旧不会改变。基本上,女性是当不上助教的。”
“……耶?”
咦,是这样子吗?
“换句话说……是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看看。如果只是少年剑道那还好,可是所谓助教,平常主要是在指导署员啊。这样一来,对手几乎都是男的。当然,里面也有年龄和阶级都比自己高的人。如果年纪尚轻,就算是男性也会相当辛苦;当然,如果很弱就会被瞧不起。哪怕有足够实力,因站在比长官还高的立场,所以人际关系也很难搞。而且助教不只是要教剑道,还有逮捕术。你至少应该知道逮捕术是怎样的东西吧?”
我知道。一般很容易认为逮捕术就是让犯人倒地加以压制、类似合气道的东西,但实际上和警察受训的内容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把柔道和剑道以及空手道混合后,还要会运用数种武器的“超综合格斗技”。外表穿着像柔道服的练习服,以及戴着和剑道的防具很像的专用防具进行,是种极为吃力的训练。我也在家里看过好几次比赛影片,但是怎么说呢,就像受到文化冲击,在里面什么都有可能。
的确,以现状而言我有点难以想像要指导头上的长官们逮捕术。
“……有没有不必教逮捕术,只教剑道的?”
“没呢。”
“或是专教女性的助教?”
“不可能。”
“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呢?”
这人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笑啊?
“……既然你都这样讲了,就得确认一下命令上究竟是不是不可行,但至少没有先例。如果是以助教为目标而当警官,实在不得不说缺乏现实性啊。”
不会吧。人生规画突然就被完全摧毁了。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