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01
我差点就被派作间谍。为了让伶那打赢矶山同学。也为了让福冈南打赢东松。
作为那目的的棋子,或是作为给予东松精神压力的工具,我差点就被利用了。
但是,就在过了那天之后,我看到了一则令人惊讶的讯息。
东松女子在神奈川县预赛准决赛落败。连续两年错过校际赛的团体赛。但是在个人赛中,矶山香织、河合祥子两人将出赛全国——
我在家里的电脑看到这段叙述,被写在某个知名剑道网站留言板上。
隔天我将列印出来的内容丢给伶那。
“我也觉得当自己的前一所学校输了却还这么说是很奇怪,可是……这次,我有种幸好输了的感觉。这下子,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在我拿给她看之前,伶那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只是轻轻瞄了一眼我列印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想详读。
“什么利用价值……真是过分,我可没有那么想喔。”
当我坐到自己的位子时,伶那从后方把那张纸还给我。虽然接过那张纸感觉会很难看,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于是我抢过似地一把接过来了。
我渐渐地,愈来愈讨厌自己。
<er h3">02
人才济济的福冈南,分别针对全九州的比赛及玉龙旗编列队伍、安排选手。当然,也有连续参加多场大赛的选手。社长西木学姐就在全九和校际赛参加个人赛,而玉龙旗则以队伍主将身分参加。副社长的坪井学姐在全九和校际赛是主将,玉龙旗则担任中锋。
此外,玉龙旗的队伍编列是这样的:前锋是上岛学姐,次锋是三年级的后藤学姐,中锋是坪井学姐,副将是三枝学姐。她是之前和森下学姐在屋顶上的三年级生之一。主将是西木学姐。换句话说,在玉龙旗里,伶那没能出赛。
关于这件事,我有能稍微和森下学姐讲到话的机会。虽说如此,尽管拖了很久,但我总算下定决心要去好好道歉,结果一到她教室时,反而是森下学姐先叫住我。她对我说对不起,之前讲得太过分了。
为了表示歉意,我在贩卖部买了两个巧克力夹心冰淇淋派,两个人一起爬上屋顶吃,感觉还满不错的呢。
“啊啊……那是因为玉龙旗的编排是由贵子老师负责。”
我有些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咦?只要是贵子老师负责,伶那就会被排出队伍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贵子老师是个特别以三年级生为中心的人。当然,一开始是先公平地评估实力再编排啦。只不过,毕竟高中生活有限,所以她似乎想尽量让三年级生体会最精采的一段……不过,城之内或学校更高层的人就不同了。他们是彻底的实力主义……或者说,是重视成绩的成果主义。而且还喜欢夸张、醒目的东西……似乎表演性也是评价标准之一吧。像是曾上过报纸或杂志的,那些家伙肯定超在意的吧。”
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
“就这意义来说,黑岩……就是那样。像她那种既强又抢眼的类型,对这学校而言是再理想不过了。所以那家伙明明是二年级生,但是发言权非常大对吧。练习也多能照她喜好去做。只要她说想学拳击,上头就会自动替她安排呢。”
等等,我有些疑问。
“那么,吉野老师呢?他是什么主义的?”森下学姐边苦笑边稍微侧着头。
“那个人啊……是个谜。不过,感觉也不是单纯的醉鬼呢。据说贵子老师非常尊敬他。城之内……感觉似乎有些受不了他,但是既然黑岩在三组,就代表城之内希望让吉野训练她吧。不过,四名指导老师之中,吉野是对黑岩最没有好评的……这件事有点奇怪呢。我是搞不懂。”
对于这件事,我反倒能够理解。
我自己是完全敬谢不敏,但我似乎能了解伶那为什么想让吉野老师训练自己。
如果伶那有什么不足之处,一定正好在吉野老师身上。我有这种感觉。
我虽然没有参加比赛,但每一场场比赛都会到场加油。当然,玉龙旗也是。
去年我在这比赛也只是观战,但今年和那时候完全不同,而是更加、更加混乱复杂的心境。
现在,位于我下方的比赛场上正是东松的选手们在战斗。不过,我已经不是东松的学生。虽然我想只是加油应该无所谓,但不论是对东松或是对福冈南而言,都可能会被解读成和去年完全不同的意义。
我从有些距离的地方一直观看东松的比赛。我没有拍手,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只有用眼睛凝视着东松选手挥舞的竹剑。
令我觉得心脏仿佛被紧紧攫住的,是看到东松的前锋选手获胜的瞬间。
那个人,是美绪——
代替矶山同学的前锋是美绪。居然被提拔为玉龙旗的参赛队员,很厉害嘛!你变强了呢,美绪。
当她以新生进入国中女子部时,我的剑道资历还只有一年,完全不是从小一便学习剑道的她的对手。不过,之后过了约一年,具体来说——没错,就是从第一次赢了矶山同学那时起,我便能和美绪互相角力,甚至是打得比那更好了。
美绪,你的确加入了高中剑道社呢。有没有要求矶山同学替你练习?应该有吧,所以你才会变得那么强嘛。
不过,美绪输给下一个对手了。东松的次锋是深谷,是个不认识的女生,所以她应该也是一年级生吧。
是吗,东松很积极地让一年级生上场啊。候补是上原学姐和平田学姐?不过,她们两位不都是三年级吗?让她们两人当候补,却让两名一年级的参加比赛?
好厉害。你一定备受期待吧,美绪。
不过,对了,我这一代是矶山同学和久野同学,以及田村同学三人,所以是想要早点培育好下一代吧。
真好啊。大家这样子细心地培育学妹,这让我觉得非常棒、非常羡慕。
输了比赛后取下头盔的美绪面前,站着为了接下来做准备而起身的中锋选手,那是矶山同学。她似乎正频频给予建议,而美绪一脸认真地听着。不过,仍坐着的副将指着矶山同学,似乎不断在说什么。那个人是田村学姐吗?然后矶山同学点头。啊啊,深谷学妹输了。奇怪了,主将不是久野同学嘛?那么,意思是河合学姐连候补也没当上?
总而言之,轮到矶山同学了。她和人在比赛场一端的上原学姐不知在说什么。稍微打个招呼后,矶山同学便朝比赛场走去。
进入界线内后,敬礼。走到起始线前,蹲踞。
“开始——!”
笔直地、挺着胸膛地起身的矶山同学。可是,她没有马上行动,剑尖也一直定在同个点,静静地以平行移动,前后左右地走动测量距离。若只看着矶山同学,会感觉几乎都没动。
这个,难道是构持得久一点——?
矶山同学的剑道和以前完全不同,好像变得更冷了。不过,这当然是指正面的意思。啊啊,这样,说是“酷”比较好吧?
“下、面耶耶耶啊!”我正想着那些事时,她突然往前一跃——
“面!”拿下一支。
“第二支!”
之后,矶山同学使出动静分明的新打法,稳稳地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当注意到时,她居然已经赢过四个人。第二轮中,剩下的比赛单靠她一人便全收拾掉了。
全员并排,敬礼。当矶山同学走出比赛场时,第一个跑向她的居然是上原学姐。摘下头盔的矶山同学则微笑以对。
真教人意外。
矶山同学居然在笑。话说回来,矶山同学和上原学姐的交情有那么好吗?嗯——嗯,她们的交情变好了吧。一定是因为我离开之后,发生过许多事吧。
其实,我很想对矶山同学和小柴老师,还有河合学姐,以及其他学姐们、美绪等人说句“好久不见”,不过那应该没办法了。现在的我,没脸见东松的人。何况我现在的打扮又是这套制服,不管怎么看都是没资格出赛的模样。只不过,若问到是否拼命替自己的学校加油,这一点,我目前还无法克服。
这种不上不下的自己,我真是打从心底厌恶。东松那边比较好呢——
不过这只能在脑子里想,绝对不能说出口。只要一讲出来,就再也回不去福冈南剑道社。我有这种感觉。
<er h3">03
在那之后,我和伶那之间维持某种心怀芥蒂的感觉。
毕竟同是参加校际赛的参赛队员,所以每天当然是一起练习,也有许多拿着竹剑交手的机会,但我总不清楚她对我是怎么想的。
她对我既不生气,也不忽视。但是,显然地,我刚转学来时的那份温柔感已不在。
然而就在暑假的某一天,练习结束后更衣时她突然问我:
“欸,早苗……存在于矶山选手的剑道里,我的剑道里却没有那个武士道是什么?剑道里的灵魂是什么?”
我无法立刻回答。我并非故意忽略她,只是因为我不懂,不懂该如何回答。
我的确说过,矶山同学的剑道里有灵魂、有武士道,而伶那两者皆不具备。然而现在想一想,那只能算是为回嘴而回嘴、不服输下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深层的意思——
不行,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说其实没什么意思,而且我只是现在不懂。对了,当时我的确是那么认为,所以应该具有意义才对。等我冷静下来思考,一定能回想起来。
我只是没办法现在马上回答:“玉龙旗的时候……你看过矶山同学的比赛吗?”
“嗯,看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东松在第五轮就输了。”结果怎样都无所谓啦。
“……那么,就从那里去想吧。伶那就从那部分去体会吧。我想,那对伶那而言大概就是正确答案吧。”
我心想这讲法很奸诈,但我也只能说到这样。更何况那些武士道什么什么的,本来就是从矶山同学身上现学现卖。
被人问到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er h3">04
在玉龙旗结束后整整一周,是八月的第一个周末。隔了一段时间后,我又回到关东圈了。
是的,今年的校际赛在埼玉举办,会场则是越谷市综合体育馆。我第一次来到这间会场,但光是能回到关东,便不自觉地感到兴奋。
一进会场就直接跑向更衣室,手脚迅速地做好准备便马上跑出去,在会场内四处走动。我的眼睛自然而然地被深蓝色的道场服、袴裙吸引。左袖管用不太醒目的紫色绣线绣着学校名称——
接着,我只花了五分钟就找到了。那是矶山同学的背影。
她坐在观众席上,贪婪地专心阅读着比赛手册。周围应该有其他东松的人吧?我看了一眼,但不是很清楚,不过,或许没有吧。
怎么办?我该怎么搭话?对了,总之先搞定这个“河本”的挂布,我得想个办法。
挂布这东西是袋状,只要披在中央的大垂上即可,所以十分容易替换。再加上我总是将“甲本”的挂布偷偷收在袋子里,只要此时此地动作快一点就好。
好了,完成。呃,那么接下来我该——
总觉得如果一直想东想西,不管过多久都出不了声,于是干脆从后方……
“找——到了!”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颤抖了一下的矶山同学用动物般的反应速度回头。
呈现ㄟ形的嘴唇,倒八字且向上吊的眉毛,还有被姐姐说成像是杀人凶手的锐利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初一样。
“西……”她的视线直直落下。幸好,首先就是被确认名字啊。没错,已经变成“甲本”罗。
只是仔细想想,矶山同学从来没有用“甲本”叫过我呢。
她到底会怎么叫我呢?正当我有些期待时……
“……早苗……”她难为情地小声说道。
“啊,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小香。”
我以为她可能会生气,不过没事。毕竟矶山同学讨厌被人加个“小”字嘛。
但是,她似乎觉得那种事无关紧要。
“你在干嘛啦,根本找不到你的名字!”
也是呢,不过解释起来得讲很长,所以放过我吧。
“啊啊,那是打错字、打错字。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嘛,你看在这里。”
我翻开手册里福冈南的页面并指出,那里写有并非我期望的“河本早苗”四个字。
“打错字……为什么只有你老是遇上这种事……”
“毕竟是转学生嘛,这种事我也不太能抱怨什么。不过称赞我吧!我是次锋喔,次锋!”
矶山同学超级惊讶。说得也是,毕竟我连转去哪个学校都没告诉人。
“你是那间福冈南的选手啊……”
“嘿嘿。既然要练剑道,当然要到比较好的地方罗。不过,想不到只要我说曾赢过矶山同学两次,他们就那么容易让我入学呢。”
“你……”
啊,糟糕,说溜嘴了。我似乎惹她生气了,因为这件事本来是不能说出去的。
看来这部分我得想办法笑着含糊带过。不过,矶山同学用似乎有些哽咽的声音说:“亏你还说不会继续练剑道。”我听了之后,也愈来愈不对劲……
“……因为我想继续练下去,所以才没有说……因为我把能在这里见到你的事作为激励,我觉得这样子我就能努力下去……”
讨厌,我的声音在抖。
“就算那样,至少可以联络一下吧。”
不要说那种话嘛,我会哭出来的——
“因为我觉得如果打电话会感到难过……激励也可能变淡……”
快骂我大白痴啊!就像以前那样,大声吼我啊!
“你演戏演过头了啦,稍微站在我们的立场替人想一下吧。”
讨厌啦,矶山同学干嘛这么贴心啊!
“嗯……可是没办法啊,我们家就是那样。”
“什么跟什么啊?”
矶山同学一点一点地卷起手册。
“只是,没有比赛……我们的团体赛又不行了呢。”
“嗯,我知道。我在网路上看到了,真的很可惜。”
稍微平静下来了,我或许忍住哭泣了吧。
“那你的个人赛如何?”
“那个……我根本不可能突然就当上福冈南的选手嘛,这里光是女子社员就是东松的四倍多。”
“是吗……那倒也是啦。”
我奋力露出开朗的笑容。接着,我和她约好等升上三年级,一定会当上个人赛的选手。
“让我们在明年的校际赛再次战斗吧。不论个人或团体,在两边都碰头吧。”
矶山同学没问题吧,她很有自信呢,因为她今年也是以个人参赛。
“我知道了,我倒是觉得不管玉龙旗或选拔都可以。”
“嗯,我也是,不管哪场比赛都好。”
喇叭传来广播,说即将举行开幕式,因此要选手集合到一楼的比赛场——
“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了,比赛加油喔。”
“我会的,你也是喔。”
我们朝彼此挥手,分别。
一转身背对她时仿佛又将哭出来,但当我走到通道并经过一根柱子的瞬间,那种感伤的心情便一扫而空。
伶那正站在柱子后方。
“……你和矶山说了什么?”
她的表情是未曾有过的僵硬,语气感觉也极其冷酷。
我莫名愤怒。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难道是从我离开更衣室,就一直跟在后头——
“……没有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故意用福冈腔说给她听。接着在我体内有如产生某种化学变化,令自己置身于奇妙的感觉中。
同化与分离。相互敌对与并肩奋斗。被撕裂的心与,思考——
现在的我,是要和谁一起战斗呢?在我身边的是谁?让我倾心的是谁?以敌人立场阻挡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说那个了,伶那,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于矶山同学?难道有什么私人恩怨?”
伶那的目光对在我身后的远方,刚才矶山同学坐着的地方。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还在。
“是啊……我没说过?”
“嗯,我没听过。”
伶那仍看着同一个方向,接着说道:“……那是在两年前了。当我在全国国中赛中拿下冠军时,那场决赛的对战对手,就是矶山。”
两年前的全国国中赛——别说搭腔,就连要我马上吸一口气也办不到。
原来,是这样啊。
矶山同学把全国国中赛的亚军说得有如毕生耻辱,还说其实没有输,也十分懊恼。新社员自我介绍时,也讲过总有一天要再和那名选手交手。
而那名选手,居然就是伶那。
“可是为什么?你赢了矶山同学对吧?那样的话,也没必要视为眼中钉吧。”
我如此说道,伶那便旋即狠瞪了我一眼,过去应该没发生过这种事。
“……打从我练剑道直到今天,在对战时会感到恐怖的,只有两个人……只有我们组的吉野老师,还有那个矶山。”
“呼——”她简短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往矶山同学刚才待的方向。
“所以我才想知道啊,我想知道那家伙可怕的秘密。只要早苗愿意告诉我,就算要我对你磕头我都愿意。然后,总有一天我要再次打倒那家伙,要她低下头说:‘这次我真的输了。’矶山香织……对我来说,她就是那种对手。”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人愈来愈少。再过没多久,夏季的重头戏——校际赛,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