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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谷老师真是厉害——早苗如此反复说了好几次。
“那是当然的,他是我唯一的师父嘛。”
“嗯,说到哪里厉害……我就是觉得很厉害,像宇宙那样强。”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只不过,那样说好像很强的外星人,我可不喜欢。
虽然有些晚了,但接下来我要去东松练习。尽管我邀她一起,但早苗回以“我就不用了”,摇头。她说若去东松练习,之后再去东京姐姐的公寓,接着隔天早晨又要来横滨实在太辛苦。
“是喔……那,明早武道馆见。”
虽这么说,当然不是日本武道馆,我说的是神奈川县立武道馆。
“嗯……武道馆见。”
她重新背起行李并挥手的身影,在我眼中,和那天校际赛结束后莫名寂寞的模样重叠。
这是为什么?
结束在东松的练习回家后,哥哥不在家,倒是父亲在。今晚他似乎在家用餐,餐桌上还留着父母两人的餐具没收拾。
母亲在流理台前削梨子皮。
“你回来了……如何?要马上吃吗?”
“嗯,麻烦了。”
父亲正在客厅沙发上抽饭后的一根烟,我不经意地朝他走去。
“嗯……就是啊,我不是说过明天会和早苗一起去参加那个市民比赛嘛。”
父亲让烟弥漫开,一副兴趣缺缺似地回答:“是啊。”
“所以,我做好让早苗暂时挂名桐谷道场的安排,然后为了去打声招呼,今天白天我向桐谷老师介绍早苗。”
父亲这才终于回过头。
“……桐谷老师有说什么吗?”
不过,一般而言本来就是会反问吧。
“什么?早苗吗?”
“是啊。”
“说是和我……完全相反。”
想不到,父亲居然罕见地露出笑容。
“……怎样个完全相反法?”
混帐,你明明早已知道却故意问的吧。
“就是啊……说早苗很清楚击打的时机。正因为很清楚,所以也晓得不该击打的时候。而我……还是有不看时机就冲上去的习惯。”
你笑了吧,而且还是喷笑对吧,混蛋!这有什么好笑啊?
“……不过,老师说扰乱对手的技巧是我比较厉害。在这方面,早苗还没办法好好发挥,所以会被对手看破行动。”
这人开始捧腹大笑了。可恶,真教人火大。
虽然如此,我有件事想问父亲,于是绕到他面前。
“……嗯,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觉得不甘心,希望你不要误会。只是,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比起我,大家都比较称赞早苗?当然,在横滨比赛里我输了她两次,但是,从总成绩来看,还是我比较高吧?再加上速度、力量等等的协调性,我认为在各方面上应该都是自己比较优秀。”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表情变成别有含意的苦笑。
“因为……早苗的风格是专家偏好的。”
专家偏好?那是怎样,我的剑风是偏向外行人吗?
“……等等,这我可不能听了就算,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以说正好就是你的表现吧。”
什么?你是想打一场吗?臭老爸。
“我的哪个表现啊?”
“……非常概略来说,你的剑道与其说是武士,比较接近武者。而早苗的风格该说有武士的感觉吧,对我们这一辈的剑道家而言,富含旨趣又容易接受。的确,以目前的成绩来看,进入全国国中第二名,且以两年就达到校际赛个人第三名的你比较高明。但是,如果你以为那就是剑道的一切可就不好了。甚至,那种东西不过是枝微末节。”
啊——这四个字常常听到呢。
“可是啊……事实上有比赛,而且会重视比赛成绩的,这对警官而言也一样吧?正因为执著于成绩,所以能参加全日本选手权的选手不都几乎是警官?”
父亲缓慢地摇头。
“所以我才说不要以为那就是一切。什么对战、比赛的,说到底都只在讲拿过多少胜利,但是,唯有在剑道这一块,比起获胜次数,怎么获胜的反而比较重要。或者以这层意思来说,才显现出全日本选手权这大赛的意义重大。之前的校际赛也是,你是有意义地输给对手,并且接受、归来,这才有剑道比赛的真正涵义。如果是凑巧用击面打中让你赢了,那场比赛的意义就减半了……不对,就算背后的意义相同,但你应该会完全想错那份意义。”
亏他还能一次又一次,老调重弹这种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该不会是说的时候故意避开重要的关键字吧?
“……话说回来,武者和武士有什么不同?”
父视为了不让香烟前端变长的烟灰掉到地上,轻轻地将烟点在烟灰缸里。
“……武者是靠战斗餬口,而武士,则靠收拾战斗餬口。”
“武士不用战斗吗?”
“武士也要战斗,但是最终目的不同。武士的话,比起赢了多少,更重视每场战斗是怎么解决的,就是这么回事。”
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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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高中女子组。我确认着贴在比赛入口处的锦标赛赛程表。
“唔哇!什么啊,这么少人!”
比起去年,今年的参赛者更少,总计二十六人。而且,我和早苗在第一轮都被当成种子选手,所以第一战是第二轮。如果赢了,下一场就已是半准决赛。
“真的耶,少了好多呢。”
“不过,唉,也是没办法啦……”
啊,我忘了说。
昨天我参加东松的练习时稍微迟到,结果大家都严厉追问迟到的原因。于是,我只好坦白其实是曾为社团成员的甲本早苗因为这个那个,所以昨天陪她去道场打招呼才会迟到。结果……
“怎么没有邀我一起参加啊?”
有些生气的田原今天不知为什么跟着我来了。不过,有个打杂的也不坏。
“欸欸,早苗学姐,你看看这个啦。我学香织学姐,买了小判的竹剑喔!”
我说了,不能只注意那种小地方,还有我应该讲过不准直呼我的名字。
“啊,真的耶,小判果然很好用?”
“对,很好用喔!这样子,手的内侧握起来刚刚好,会有种‘我要斩罗’的感觉。”
“好棒——真的就像矶山同学呢——!”
出现了,东松女子国中式欢闹,那是种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迎合的风格。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明明没比赛,却还带着竹剑啊?”
“讨厌啦,当然是因为如果香织学姐的断了,我就可以出借啊。啊,也有早苗学姐的喔,是很一般的正圆形规格。”
“嗯,谢谢。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向你借罗。”
只不过啊,为什么连高中女子组都变得这么冷清啊?
——当我如此喃喃念道时……
“你说什么啊?我想这大概是你们两位造成的喔。”
田原瞪人似地看着我们。
“咦,为什么?”
“你这家伙说什么!”
尽管被双倍吐槽也不为所动,你这点还满不赖的嘛,田原。
“因为……去年你们两位都是东松学生,而且还打了场决赛吧?而今年香织学姐在校际赛是个人第三名,早苗学姐则是团体的全国冠军。那种名字会在专门杂志上出现的两个人,居然参加这种市民比赛,想起来总是不太对吧。”
原来如此。先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说不定是参赛者减少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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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的顺序是我在前。
“吓!手哦哦——啊!”虽然很抱歉,但在这阶段实在算不上对决。
“手,胜负。”然而换到早苗那一边,情况倒有点不同。
她一如往常长时间构持,事实上也做得很好。然而,她实在构持得太久,就算有可以出手的时机也没有击打。今天早苗身上有那种令人不耐的感觉。
尽管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但是“就是现在!”的时机,她已经放过三、四次了。
“面耶耶耶——!”
而在比赛时间即将结束时,终于拿下一支。怪了,好像还有其他这类型的人,是谁啊?啊啊,是河合学姐啊。
“辛苦了。总觉得你的状况好像非常不好。”
“嗯……是吗?我就是这种人啊。”
这家伙没主见——或者该说退缩的地方,我实在是不太喜欢呢。
“好了,两位,马上就是半准决赛罗。请加油喔!”
我要田原替我重新绑好绑带,等待上场。
从下一场比赛后,我一直是红色,早苗则反而一直是白色。去年我们也是以该颜色在决赛战斗。这种颜色的分配,对我们来说果然是再恰当不过。
“面耶耶啊!”
我先获得一支,是扎实地用正面击打拿下。
“第二支!”
接下来让攻击更有效吧。
用面连击面逼迫,然后使出退击面。用手连击面逼迫,接着退击面。只要重复这步骤几次后,就先拉开距离,重新站好。
但是,我不会给予对手太多思考的时间,便再次缩短距离。只要来到一足一刀的距离,就用竹剑从上方压迫、压迫、压迫。
“吓啦!”击面,才怪。而是朝漂亮地开空门的侧边……
“腹唔唔啊啊啊啊——!”
“腹!”就是这么回事。
“胜负已分。”
在东松的练习里,每天都会对一年级的对手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我已经能掌握要领了。反过来说,我想田原大概已经不会上当了吧。
早苗应该也有打算吧。在半准决赛中,她采取的也是和刚才第二轮类似过程的打法。
以她而言,算是非常频繁地挥动剑尖引诱对方出击。原来如此,昨天被桐谷老师说了佯攻和真正击打在起步有差,所以想填补那差异吧。
不过,这真是最危险的举动。取代平时静静等待对方攻击的方式,现在要在一来一往中分胜负,又想加入诱导的动作,因此无论如何,整体的动作都显得很不流畅。上下的平衡崩坏,看起来就像巨大的齿轮没有咬合。
“面啊啊啊——!”看吧,拨开击面时也慢了一步。
“手哦哦——!”
虽然如此,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对手,还是能应付吧。
“手。”随着这一支,时间到,算是成功晋级准决赛了。
“……早苗学姐,你辛苦了。”
田原将运动饮料和毛巾拿过去。
“嗯,谢谢……”
早苗在会场一角脱下头盔,擦拭头发和脸上的汗。
我坐在她身旁,开始自己的准备。
“……你啊,不要让人捏把冷汗嘛。有一点绝对不能忘记,所以我告诉你,这比赛是如果时间到会变成由裁判决定胜负。要是那样,你在气势上可是输给别人啊。”
“我知道,我有时会好好看时钟喔。”
噢噢。这么说来,刚才的也是因为时间要到了所以才击打,并且一如预料的获胜罗?嘿。既然如此,那我也没话说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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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准决赛也十分顺利地以两支获胜,于是又和田原一起看早苗的比赛。我边吃着田原母亲做的饭团,边说反正早苗一定又会靠击手赢那一点点吧。
然而——准决赛的第二场比赛,红色选手是横滨产大附属高中的塚本。对于她,我真的从起身开始就产生“有一套嘛”的印象。
首先,她挥舞竹剑的速度很快,每一击都十分确实、锐利,而且步伐很不错。虽然田原也是体能较好的一方,但只要经过学习,那是能有效运用在所有运动项目、所谓柔软性的资质。
但是塚本不同,完全是格斗者类型。攻击、攻击、攻击,接着再攻击,仿佛完全没有柔软性。那种使用身体的方式,就像机器人,或是战斗用人造人。
而且,她绝对不会中对手的计,就算被打也不会畏惧。让人觉得仿佛抽走了身为人类的必备部分般,不会退缩。当似乎快被打到时,比起退后并用竹剑拨开,她会用步伐在前方击溃。那就是她的打法。
“面耶耶耶呀啊啊啊——!”
被打中了。是个很棒的退击面,红色旗子举起了三支。
“面……第二支。”
这个叫塚本的擅长距离,大概和他人非常不同吧。假设平均起来大家偏好的距离是一足一刀,那么极端而论,感觉上她擅长的就是远间和近间吧。
尽管如此,早苗仍不改战斗方式。她用独特且呈曲线的动线做水平移动,拨弄对手的击剑处,她明明应该是不擅长这种事的,却表现出“我要攻击罗”、“要打罗”的动作。
对手对早苗的击面做出反应,锐利地刺击而来。是击手。但事实上,早苗的目标也是——
“手哦哦——!”
目标并不坏,时机也配合到了。引诱对手出击的肯定是早苗,而且她的动作掩饰得巧妙。然而可惜的是,她的击打太弱。
互击手,白色一支,红色两支。就连原本是白色的一支,最后也翻成红色。
“手……胜负已分。”
早苗,居然在准决赛吃下两支落败——正以为她会消沉地回来时……
“嘿嘿……人家输掉了。”却在头盔里微微吐出舌头来。
不是什么“人家输掉了”吧。在这种时候输了,那么,说好和我在决赛一分高下的约定怎么办?你这胆小鬼——
虽然想如此说个几句,但眼前没有起内哄的时间,准决赛一结束便是决赛。由于之后还有大人组的赛程等着,因此变成“不受欢迎的高中女子组就快点结束吧”。
来得正好,就由本人来当你的对手。
“红色,桐谷道场,矶山香织选手。白色,横滨产业大学附属高中,塚本阳子选手。”
“请多指教。”互相问候。
“开始!”
对主办者而言,早点结束比较好吧?那么,我会依照你们期望而努力。我啊,本来就是喜欢这种迅速互击的方式呢。倒是啊,塚本,既然敢这样向我讨交手,就别以为能简单获胜啊。
“腹唔唔啊啊啊啊——!”
“腹。”
很好、很好!我拿下一支啦!
好,来吧!再分一次胜负吧!你这人造人混帐!
“第二支。”
好啦,过来啊!你要是不来,我就过去把你斩成两段罗!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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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这是我在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高中女子组的初次冠军。
“打赢不是你的对手还拿冠军,总——觉得高兴不起来啦。”
就算获得冠军,也只能拿到二十公分左右的小不点奖杯,以及一支印有比赛名称的原子笔。而第三名的早苗,则是百圆商店似乎就有卖的塑胶奖牌咧。不过,副奖品的原子笔和我的一样。
“……这次,我学到了很多事。”
一问之下,早苗果然是针对昨天桐谷老师的建议,尝试能在实战中做到多少。
结果是失败。不过,早苗说这是个很好的失败。
“我想,这种依照个人想法来比赛的方式,在福冈南是不会被允许的。所以就这点来说,这次矶山同学约我,真的是太好了。而且能和桐谷老师见上一面,对我有非常大的帮助。虽然可能不是现在马上就会有重大改变,但我认为,那对未来一定会有加分作用。所以……嗯,即使是第三名,我也满足了。”
由于班机的时间,早苗在颁奖典礼结束后随即迅速冲回去了。其实我想要有能更加从容交谈的时间,但就算了吧。因为,已经知道电话号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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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几天,都持续着分外安稳的日子。授课结束后,一如往常开始练习。
“深谷!上的时候就要上啊!为什么不在刚才冲上去啊!对手完全定在原地啊!你干嘛得在那里犹豫啊?给我重来一次!”
结束之后,像平常一样回家。
“香织学姐,真的拜托你不要用竹剑打人家的屁股啦。”
“少撒娇了。那就是你身上有空隙的证据。你就乖乖被打吧。”
“就算那样,从后头打是违反武士道吧。”
“你说什么啊?你把屁股对着我,这才是违反武士道啦。”
正当我抵达保土谷车站的时候——
手机发出声响,于是我掏出来一看,发现很难得是家里打来的。
“喂,喂喂?”
“香织,不好了!爸爸他想逮捕暴徒,却反而……”
啊?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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